“都是常备药,为什么不能准备。”
从进门开始闻锐鸣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虽然没到乌云密布的地步,但也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俩昨天刚经历过水乳交融的性爱,而且还那么激烈。
见对方这种表现,章寻的情绪自然而然也冷淡下来。他闭上眼睛假寐,闻锐鸣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烧水,烧完水又在客厅不知道干了什么,然后进卧室走到床边。
“还是烧。”
闻锐鸣伸手探了他的额,拨开他额前濡湿的碎发:“我出去买药和体温计,钥匙先拿走了。”
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章寻睁开眼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他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被上,把自己给折腾病了,还在这躺着等人照顾。真没想到过了三十岁的年纪竟然一头栽下去,还栽得这么彻底。
闻锐鸣回来的时候章寻已经又睡了过去。他进房间把人从床上搂起来,喂了两颗药让章寻喝下去,发现他身上被汗给浸透了,又动手给他换睡衣。
折腾完,章寻的精神还是昏昏沉沉,没有完全醒。
章寻的皮肤本来就白,所以身上的痕迹就特别扎眼。想到他昨晚说让自己留下来的表情,怕被听见所以死死咬着不敢出声的嘴唇,还有那双被欲望支配微微泛潮的眼睛,闻锐鸣坐在床边攥紧双拳,后背肌肉绷得很硬。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才伸手摸了摸章寻的脸和耳垂,大拇指缓慢揉蹭章寻的唇。
“你觉得寂寞了总是找得到人,”闻锐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喉结动了动,“那我呢,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对有的人来说感情没有替代品,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上床。
章寻迷迷糊糊地感觉有只手在抚摸他的五官,后来又用包裹了冰袋的毛巾给他额头降温。但等他再醒来周围又没人了,家里只剩下他自己,时间也到了晚上八点多。
他环顾四周,发现闻锐鸣把一板药放在床头柜上,下面压了一张便笺:
【保温壶里有热水,冰箱里有粥。我下午六点的飞机,照顾好自己。闻锐鸣。】
章寻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不自觉眼眶发热。
他31年的人生没体会过爱一个人是这么刻骨铭心的事,对方寥寥数语就能轻易影响你的情绪,让你吃不下睡不好,让你明明已经过惯了无牵无挂的生活,突然却特别想念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贪念那些过去的温存。
而且不是说半年时间忘掉一个人绰绰有余吗?为什么十个月都过去了,自己非但没忘记闻锐鸣,感情反而还变深了。
闻锐鸣在的这两天章寻并无异常,没想到他一走周围立马就变得空旷,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又休息了半天,章寻的烧总算彻底退了,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
这几天训练落下不少,因此他一回剧团就重新忙碌起来,没日没夜地编舞。他像是被打通了奇经八脉,脑子里无数灵感,一闭上眼就是那天睁开眼昏暗空寂的房间,以及拨过去却提示已经不在服务区的电话。
不出三天Yohann再去练功房观摩,诧异到下巴都差点儿掉地上。
“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不吃不睡地编排?跳一遍完整的给我看看吧。”
“行啊。正好你提点提点我,有几个地方我还没想好。”
章寻在这里没有任何特殊待遇,所以编排期间场地得他自己预约,道具要他自己准备,就连灯光都要他自己弄。他叫Yohann上折叠梯:“你帮我掌灯吧,动线不繁琐,跟着纸上画的来就行。”
Yohann低头一看,几张纸上是他自己描的草图,如同电影分镜一样生动,到什么画面灯光应该追到什么位置,调到什么色温,全都标记得清楚明白。
“你可真是个天才!”
章寻开怀大笑:“说不定哪天我不跳舞了还能去连载漫画。好了,咱们开始吧,小心别从梯子上摔下来。”
Yohann朝他眨了眨眼:“给我点颜色看看。”
深吸一口气,表演开始了。
本来Yohann是抱着随便看两眼的心态,没想到章寻一上场就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他整个人是带着故事的,细节丰富,肢体明明很克制,但就是能让观众准确地感知到主题:他在翘首以待。
不过他在等什么?
往下看Yohann懂了,他在等人。而且继续看下去,越看越觉得他的想法也太妙了,居然想到用并不存在的第二个人来表达“孤独”这个主题!
试想,一个人在台上始终围绕另一个人做文章,等待他、看着他、跟他愉快地说话,而那个人其实并没有具象,只是一团空气,一个念头,该是多么直观而强烈的孤独。
总共不过二十分钟,章寻的道具仅仅一件外套。他穿上它在公交站等人,刹车声传来代表他等的人到了。他意气风发,带着笑意一跃就上了车,动作既干脆又大开大合,利落的身形配合上洒脱的个人气质,真是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Yohann张着嘴看得入迷,差点儿忘了给他移动灯光,直到章寻勾了勾手才蓦地把灯罩给掰过去。
车在往前开,两边的场景没有变,但光晕由明渐黄。章寻减少了跳跃,改为以连贯流畅的滚地来表现两人的相处。他像团绒线,抛出去滚了几圈,另一头却还在同伴手中握着,所以他总是又回到对方身边,仿佛飞鸟跋涉后回到令人心安的巢穴,自然垂落的肩膀和黑发令他看起来很柔和,眉骨及至眼眶的线条带有棱角却不凌厉。
再往前走,天就全黑了,只剩下追光一束。章寻的动作慢下来,像呼吸的节奏,却异常质朴自然,就连光也偏爱他一些,给他的皮肤铺上了一层灰黄的滤镜。他一再地来回于车厢,从开始的明媚激昂到现在的平缓舒展,最后是一步三回头地下车,站在夜光人静的某个街口目送对方离开。他沉默把外套裹紧,台阶上只剩下他自己,固执地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肯离开,成全了饱含想象空间的结尾。
练功房里静止片刻,随即Yohann回过神,三两步跨下叠梯:“这、这全是你自己编的?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章寻那张凝满汗水的脸颊张扬地对着他。
“因为你不是个细腻的舞者!你是技术流,这些细节怎么会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背后一定有老师!”
Yohann兴奋又激动地乱吼乱叫,章寻笑着压下他的肩膀:“我的老师就是你啊,是你告诉我要把感情带进去的,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可我没教过你应该怎么做,更没教过你怎么在作品中注入感情……”
章寻捞起T恤擦了把脸,甩了甩汗湿的头发:“这方面我无师自通,不需要谁点拨了。”
“怎么可能?你对谁都那么冷淡,不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放在眼里。”
“你把我说得好像冷血动物。”
其实这套舞蹈中间许多细节还需要雕琢,但整体一气呵成,绝对称得上情感丰沛、技术精湛的表演。Yohann可不吃他这套敷衍的说辞,叽哩哇啦地又问了许多问题才放他走,弄得他头疼不已。
走出舞团天已经快黑了,章寻愉快地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坐车里给闻锐鸣发消息:【生意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份积极性令他感觉自己像个推销人员,迫不及待想把手头不靠谱的投资项目给推销出去,对象还是一不懂经商、二本本分分、三还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中年男性,荒谬中带着一丝傻乎乎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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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深夜的某酒吧。
赵晓波拍拍闻锐鸣的肩,嘴朝几步之外正跟人热聊的杨帆努了努:“瞧瞧这都是什么世道,一个纯gay也跑到正经酒吧来泡男的,还给不给咱们异性恋活路啊?”
闻锐鸣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倒先心虚了:“靠,你他妈这什么眼神,老子跟你保证现在对章寻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弯不起来了都!”
闻锐鸣失笑。
出去抽烟的时候他拿上了手机,还没想好要不要回章寻的消息,杨帆就举着手机走出来:“章寻?找我什么事说吧,我在酒吧呢,刚里面太吵了听不见。什么?要用我的曲子,用啊,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做的曲,谢什么谢,跟我还分彼此。”
打完电话杨帆看见闻锐鸣,抬了抬下巴跟他打招呼,“跟赵晓波来的?”
“嗯。”
闻锐鸣自然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晚上回到租处,闻敏特意过来敲他的门:“下午妈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帮你打扫房间的时候从抽屉里找到一些旧东西,问你还要吗,好像有只表还是什么。”
“要,让妈帮我好好收着。”
“好啊。”闻敏转笑,“妈还问我你找没找女朋友,我说没有,她说他们都快急死了,又不好天天明面上催你,所以让我一有机会就给你敲边鼓,老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
“嗯,我知道。跟爸妈说别总是为我操心,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打算。过段时间我准备辞职了。”
闻敏一听很诧异:“辞职?之前没听你说过啊,干得不开心吗,你老板不是待你还挺不错的。”
“赵总是个讲义气的好老板,我辞职跟他没关系,只是想出去做点自己一直想做的事,顺便散心。”
这段时间闻锐鸣的情绪一直不高,作为他姐姐闻敏当然能感觉到,早就想问他原因了,但这个弟弟虽然外表温吞,性格其实很固执,你问他什么他不一定说,反而三言两语就能把话题给岔开,好几次都是这样。
见姐姐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闻锐鸣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安定下来,放心,等这趟出去过后我就听你们安排。”
“那你不管有什么打算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家里听到了吗?”
“嗯。”
等闻敏走后不久,闻锐鸣接到章寻的电话,问他怎么不回消息。
“之前在忙,刚刚才回到家。”
“打几个字的时间总有吧,闻锐鸣你是不是还在躲着我?没必要,那天晚上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男人之间发生了就发生了,没必要有什么思想包袱。”
闻锐鸣隔着电话,想到章寻此刻拿着手机的模样,肯定微微地蹙着眉,削薄的唇轻轻开合,身体里的血液就像是被陡然压往心脏,然后又一点点回流。他问:“身体好彻底了没有。”
“当然,没你想得那么脆弱。”章寻稍微一顿,声音略低,“何况只是发炎而已,休息几天自然就好了。”
“那就好。”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关心,章寻更加高兴:“今天排练非常顺利,这么久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章老板有这个实力。”
“多谢,我也这么认为。”章寻轻笑。
“那你好好休息。不早了,改天再聊。”
“等一下!”
章寻忽然叫住他:“闻锐鸣我一直有个问题没问出口,今天兴奋得有点过头了,索性就问了吧。这段时间你想过我吗?”
闻锐鸣沉默片刻,坦白地说:“想过。”
无数次。
章寻愣了一小会儿,低声道:“多谢。我还以为你不会想我,或者即使想过也会说没想过。你能这么说我很佩服,你的为人还是一如既往。”
什么样的性格才会对前任说出佩服两个字?章寻其人如此。
闻锐鸣:“那你呢。”
“我当然也想过,不止一次。”章寻不假思索地说,“但是你知道我,我这个人……有些方面的确不如你。我就算想一个人也不会让自己想太久,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路我都会想得很清楚再去做,我会尽量去克制那些让自己难受的想法。”
“这些话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因为你也没问过。”章寻在电话彼端缓声。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冷淡的腔调,竟然能在隐晦的抱怨之余,传达出更隐晦的示弱和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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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怪,他们分手的时候我都还好,写到这章闻锐鸣留下的纸条上那句话,自己忽然跟个白痴一样掉眼泪了。觉得鸣哥很煎熬。快和好了,快和好了,快和好了!
第73章 人道主义
闻锐鸣跟他姐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后面的安排还是没跟家里人透露。他谁都没说,包括章寻,他不会自作多情地把章寻列进计划里。
接下来一个月,他把手头的工作都跟赵晓波新招来的人交接好了,然后就是办签证、打疫苗,期间跟章寻只联系过两次。
章寻因为那支出色的编舞在考核中一举拔得头筹,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又要跟大家一起排练又要去小场子表演,逐渐在当地舞迷中也有了一些名气。那支舞他命名为Overcoat,算是一件他跟闻锐鸣之间的纪念品,不过这事他也没告诉闻锐鸣。
一个月后闻锐鸣买了张高铁票,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章浩!章浩?”
“啊?”
正在练擒拿的章浩被连长葛辛喊得一哆嗦,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了呢,嘟哝了一声:“啥事啊?”
他在队里就是个小霸王,虽然能力突出脑子也活,但实在是太不服管了,是葛辛和他队长的“心腹大患”,整天看他看得特别紧,动不动就把他树为反面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