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给死刑犯摆好断头饭之后,他就退了出去。
祁丹椹看了眼那断头饭。
挺丰盛的€€。
半只烧鸡、一条鱼、一盘绿油油的€€青菜、一碗洁白的大米饭、一份鸡蛋羹。
整整齐齐摆放在苏鸣的面前。
苏鸣仿佛认命般,拿起筷子,要去品尝人生最后一顿美味的€€饭食。
这时。
只听砰的€€一声。
祁丹椹一脚踹翻摆放着断头饭的脏污桌子。
那桌子瘸了一条腿,木头已经开€€始腐朽,遍布着黑红色污迹。
被他那么一踹,桌子彻底散架,满桌子美味断头饭散了一地。
苏鸣并没有被激怒,只是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人。
俗话说,人死债消。
他与这个人并无深仇大恨,他与宣帆也没有非要到掘坟鞭尸的地步,为何突然这样被对待,连一顿断头饭都不让吃吗?
祁丹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踩着满地狼藉的€€饭食,走到苏鸣面前,在他面前放下食盒。
在苏鸣诧异费解的目光中,他打开€€食盒。
狭小通风口处寒冷的微光正好照在那食盒上,只见里面躺着一块小小的€€红豆薯饼。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久远到存在记忆中只有那么一抹小小的€€片段,片段斑驳得不像他自€€己的€€。
那是他五岁时的元宵夜。
他娘带着他回外祖家,外祖家的厨娘做了红豆薯饼,软糯香甜,小孩子很喜欢。
那时他虽早慧,但终究是个孩子。
遇到好吃的€€,就会控制不住多吃点。
他吃了四个,因他年纪小,他外公母亲怕他积食,于是不让他吃。
为怕孩子们偷拿,他们命人将糕点放在橱柜的最高处。
他知道,只要回到安昌侯府,他会很长一段时间碰不到那糕点。
于是乘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放烟花,他就悄悄溜到摆放糕点€€的€€屋子。
因为他太矮了,站在椅子上也够不着。
这时,门推开€€了。
他的二叔公走了进来。
他温和摸了摸他的€€头,问他要吃哪一个?他给他拿。
他告诉他,他不会告诉他外公。
那时他虽小,但他执着的€€说:“娘跟我说,想要什么得自€€己拿到,自€€己拿到才是堂堂正正属于自己的€€。”
他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微笑说他说得对。
然后他蹲下来,道:“站在我的肩膀上,你就能拿到。”
小齐云桑愣住了。
二叔公道:“你踩着的椅子是工具,我的€€肩膀也是工具,只是我的€€肩膀比椅子高罢了,就好比你搬来一个不会动高脚凳,而我是个会移动的高脚凳。”
齐云桑一想,也是。
他踩上去。
他肩膀宽阔有力,他的身材高大挺拔。
他仿佛踩在巨石上般,不仅可€€以€€拿到薯饼,还看€€清了屋子的€€全貌。
当时他是唯一一个无限纵容他的€€长辈。
第56章
苏鸣看着那红豆薯饼,十分不解。
祁丹椹冷冷的盯着€€他,道€€:“五岁那年,你让我踩在你的肩膀上……”
他话一出口,苏鸣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睁大双眸难以置信看着€€他。
半晌,他嘴唇颤抖嚅动着:“是你,你竟然没死,你……”
祁丹椹盯着€€眼前须发全白形似骷髅的老人,道€€:“看到整个苏家在€€你手里覆灭,感受如何?”
苏鸣震惊看着眼前人,“什€€么意思?”
继而他反应过来。
当初祁丹椹与长远侯说的那番话,是对他说的。
也€€是那番话之后,他心头€€萦绕不去要灭程国公口的念头€€。
从那以后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脑子里突然响起安昌侯的那句话€€€€
“二叔,本侯的报应来了,二叔您的报应还远吗?走得了多远,走着€€走着€€不就€€知道€€了?”
原来,那时安昌侯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这个人回来了。
莫非……
安昌侯那件事也是他做的!
所以他如今的下场,也€€是他造成的!
他来为他外祖父报仇,他害了整个苏家被灭门。
是他!
他猛然张开树皮般干枯十指,扑向祁丹椹,锁链哗啦啦的绷直。
他那泛着€€黑灰色的干枯指尖在祁丹椹眉心处戛然停住。
他怒瞪着€€他,目露凶光,狰狞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道€€:“你……你要报仇,为什€€么,为什€€么覆灭整个苏家……那也是你外祖父的后代,你要看着€€他断子绝孙吗?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你的血脉里流着同他们相同的血,你竟然……”
苏鸣四肢的铁链是锁在地上的。
导致他无法直起身。
此刻他扑向祁丹椹,铁链绷得笔直,他只能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
祁丹椹垂眸看向怒瞪着€€他的苏鸣,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眉心,离对方尖锐的黑灰色干枯手指越来越近,他身上骇人气势让苏鸣不由得一颤。
他一个将死之人,本该什€€么都不怕,却被这气势震得后背寒凉。
祁丹椹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浑浊苍老的眼睛。
视线相对间,他仿佛看到了苏泰那双漆黑眼眸。
他瞪着€€他。
隔了十数年,隔了地狱人间。
兄弟两再次隔空对望着……
那双眼眸没有怒与恨,但让他无端的惶恐惧怕。
他声音比三九天的寒冰还€€冷,一字一句判了他万劫不复:“苏家是你覆灭的,你怎么能算在€€我的头€€上呢?因为算在€€我的头€€上,好让你有脸滚下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吗?”
此时此刻,另一漆黑明亮眼眸的主人仿佛在阎罗殿瞪着€€他,道€€:“是你覆灭了苏家,你口口声声要振奋苏家,结果你导致了整个家族灭亡,你是罪人,我等着€€你下来向我认罪。”
苏鸣浑身一震,挣着€€铁链怒吼,道€€:“不是,罪人明明是你,你沽名钓誉,胳膊肘往外拐,明明出身士族,却与宣其一起发疯,想要颠覆士族的统治与地位,想要拿走士族的权力与钱财……”
“你是苏家的家主,苏家掌舵人,你本该带着家族往更高的地方去,可你没有,你以为你当个帝师,这天下就€€跟你有关系了吗?你以为你是太子太傅,就€€能做天下人的主了吗?”
“天下贤才被埋没与你何干?读书人怀才不遇又与你何干?谁让那些人不会投胎,生来不是人中龙凤呢?士族子弟仗势欺人又怎么了?谁让那些人天生命贱?西北边塞贪污军饷又怎么了?又不是你吃不饱饭没有过冬的棉衣?苍西河水患淹死几十万人又如何?淹死的又不是你的亲人兄弟……”
“天下百姓水深火热,更€€与你八竿子打不着€€,你怎么什€€么都要管?你管的过来吗?你管了那么多人的不平不公,何曾想过自己是苏家子弟,苏家门楣需要你发扬光大,苏家子弟需要你扶持……没有,你想做的事,无论做不做得成,我们苏家都得完……你甚至还要跟着€€宣其发疯,你们想要覆灭整个士族的统治与地位,你拖着€€我们一起去死,你才是苏家的罪人……”
他与苏泰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他同天下所有弟弟一样,以有这么完美的哥哥而骄傲自豪,却又因为哥哥过于完美而心生嫉妒怨恨。
他们兄弟两从小被教导着要光耀门楣,要以家族繁荣为己任。
他知道€€他哥哥的优秀,他也知道自己从来比不上他,他虽嫉妒他,却也€€敬重他。
他知道没有人能比他哥哥更€€适合担任苏家家主。
他虽不甘,却也€€心甘。
他想,他可以辅佐他。
他们一起将苏家发扬光大,让苏家在他们兄弟两人手里达到鼎盛,让苏家成为大琅王朝最强盛的士族,让魏家都望其项背。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自从他哥哥掌权后,他开始打击世家。
他认为人才选拔不公,士族出来的状元探花可以直接进翰林,担任正六品,寒门平民出来的,却只能发配到地方担任□□品的小官吏,若无门路,将被埋没一生。
他极力促成朝廷取缔这一策略,无论士族寒门,均要去地方历练,以功绩往上选拔……
他觉得官吏有士族做支撑,有师门扶持,有门道€€往上爬,就€€升得快,反而做实事不会钻营的,全被埋没。
他认为朝廷用人不公,士族可以靠着€€家族庇荫去各府衙谋个一官半职,而真正有才能之人却糊口不易……
他支持废太子《人才选拔论》,实行€€人才选用与改革。
不仅如此,他与宣其设置了巡查司,巡查百官与各大士族。
他提倡贤者€€能者€€上位,逐步去分世家大族手里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