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我好疼。”
他和萧韫融为一体时,哭着对萧韫说。
“别怕,很快就不疼了。”萧韫温柔地亲吻遂钰的眼泪,在他脖颈留下绯红色印记。
“遂钰,待在朕身边。”
遂钰双手攀着萧韫的肩膀,随着他的起伏而颤动,意识被情欲彻底打散。
第6章
遂钰很少睡安稳的觉,即使是折腾好几个时辰,他仍然能在鸡鸣前准时清醒。山间气温低,遂钰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蜷在萧韫怀中,萧韫握着他的手腕像是怕他跑了。
他缓慢让视力适应昏暗后,逐渐将手从萧韫那里抽出。
其实这是萧韫的作息时间。
皇帝早朝不可误,萧韫十几年如一日地准时上朝,臣子身体不适可告假几日,但皇帝却不能轻易离开,除非病重至影响思维无法行动。
御史台上谏皇帝下议朝臣,那群老家伙整日盯着皇室,皇室子弟再娇纵也少不得收敛几分,唯恐被御史台抓住把柄。
文臣谏议拐着弯地骂人,偏又祖宗传下来不得杀谏臣的规矩,萧韫这皇帝当得权势遮天,却也被处处束缚竭心周全。
总的来说,萧韫是个好皇帝,却并不是好人。
遂钰经常被皇帝上朝前的动静闹得睡不着,只能撑着精神伏在床边望着萧韫。御前行走是不必上朝的,但遇重大事宜时,便会临时拉去记录琐碎文书,总结朝中诸臣的建议。
前年南方雨季决堤,遂钰连着上了几十日的早朝,退朝后又得御书房与宫外往返几趟呈递文书,险些没累得辞官继续做太子身边的书童。
也不知萧韫哪里来的那么多精气神,只要睁眼必定目光如烁,遂钰不想学,也不想懂,懂太多承担的责任便也越重。
萧韫在御书房熬多久,他就得等多久。后来萧韫在御书房放置了躺椅,遂钰经常撑不住便去躺躺,到时间陶五陈自会叫醒他。
鸡鸣声起,遂钰这个点醒,两个时辰后还是得睡的。十二个时辰睡足六个时辰,也就是一整日只醒半日,这样的睡眠时间对于遂钰来说才是正常的。
有些人天生睡得少,做事便多些。而遂钰是那个睡眠不足的,每日所能做的不过一两件。
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没那么疼了,只是身体摇摇欲坠,夜间的情欲仍萦绕于周身,即使萧韫带他清理过,他仍能从空气中闻到欢爱的味道。
这是国寺,又是皇后的住处。
女子所用的脂粉香气清新宜人,遂钰扯了扯嘴角,萧韫也当真是不避讳,佛门清净之地也做此等……此等不可言之事。
皇后抄录的经书整齐摆在梨花木所制的书架中,书架很矮,只有半人多高。
山内潮湿,为避免书籍返潮,这里的人经常会将书架置于桌面之上,既容易翻找,也能避免发霉等不必要的损毁。
“在看什么?”
遂钰头也不回道:“陛下不将这些抄录也一并与皇后贴身之物送回宫吗?”
言外之意是,皇后既然回宫想必便不会轻易离开,上次送皇后离宫,遂钰本就没想过能将皇后一辈子困在国寺。
皇后毕竟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即使她看破红尘愿意继续潜心研究佛法,她身后的母族也定然不会愿意皇后一辈子困于佛堂,整日与六根清净作伴。
遂钰回想当年伙同贵妃一道将皇后赶出时,他策马前往城门口专程代萧鹤辞送别皇后,皇后似乎也并未表现出分毫的伤感。
雍容华贵的女人只是掀起帘子,轻飘飘地看了遂钰一眼,腿边放着装载皇后宝印的盒子。
那个盒子是空的,执掌后宫的宝印已被皇帝赐予董贵妃。
原来从那个时候皇后就知道,有朝一日她还是会回到大都,继续坐在皇后的宝座上睥睨众生。
无论谁做太子,太子妃入宫受训根本躲不过皇后教养这一关,所以她只要短暂蛰伏忍耐,待到太子册立迎娶世家女,她仍能完好无损地被风光迎回大都。
萧韫着单衣起身,他走到遂钰身旁,从他手中抽走经书,这是皇后还未归还主持的圣僧真迹。
他说:“钻研真迹可平心静气,不如回宫前你便待在这日夜研读,总能驱驱遂钰公子的煞气。”
煞气?遂钰笑了,他反手夺走经书,随意在萧韫眼前晃了晃,当着萧韫的面将经书丢出窗外。背靠后山的窗连着无垠的翠绿,雾霭笼罩之间诗意朦胧,遂钰说:“我说那是抄录便就是抄录,研读经书勘破红尘也并非我愿,再说陛下也已经替我选择了红尘之中的道路,下官怎么能不遂陛下的愿呢。”
进入书院前,遂钰并未接受过任何先生的教导,自然也不像寻常小孩那般养成敬畏天地的习惯。是萧鹤辞教会他如何为人处世,教会他怎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惜他似乎在并未融会贯通之时,便得独自面对潮景帝的刁难与皇权的倾轧。
逞口舌之快已经养成习惯,很难短时间更改。
皇帝的耐心不多,但现在恰巧是心情较为不错的时候。因此,他将遂钰拢进怀中,带着他推开房门。
陶五陈在外头候着,见到皇帝已经起床,正欲喊人将洗漱用具端来时,皇帝却摆了摆手,说:“退下。”
宫人低着头在陶五陈的带领下离开,四下无人之时,萧韫突然俯身将遂钰拦腰抱起,遂钰猝不及防地惊呼,下意识抓住萧韫的衣领闭眼。
皇帝遥望远处山巅逐渐泛起的橙红,说:“我们去山顶。”
“嗯?”
萧韫抱着遂钰向前走了几步,略一沉吟后又将遂钰抱回房间,他站在衣架前说:“带披风吗?”
遂钰点头如捣蒜:“带带带!”
“再靠近一点,我够不到!”
萧韫向前挪了挪,遂钰伸长手臂还是抓不到自己的披风。
他在萧韫怀中不好使力,萧韫又明显一副不愿将他放下的意思。
更加靠近遂钰的披风自然也有,但黑金之中绣着龙纹,那是萧韫的氅衣。遂钰抬眼看了看萧韫,萧韫面无表情地催促他快些,再不动身太阳就要升起了。
遂钰无声愤怒,想看日出就自己去,凭什么要带上我!
他迫不得己将萧韫的氅衣从衣架中抽走,抱紧怀中大声命令道:“跑快点!”
……
他们离山巅不远,不过日出只是一瞬的事,抵达时太阳已经露出大半了,遂钰被萧韫放在最大的那块石头上,身下垫着氅衣。
他一半披在肩头,一半垫着双腿。
来的时候没穿鞋,他气愤地冲萧韫发脾气,萧韫帮遂钰拢了拢长发,从脑后拆下束发的玉簪。
“陛下今日如此反常,叫臣不得不惶恐。”遂钰说。
萧韫:“明日回宫如何?”
遂钰愿意待在国寺并非喜欢这里的自然,他是那种不太愿意动弹的性子,山间什么都好,但来回行走过于迂回曲折。
夏日的蚊虫又多,他已经被叮的烦不胜烦,盼望早日回到玄极殿过清凉日子。
但国寺却有一点极好,来往僧人会称他一声施主。
让他忘却那些遂钰公子或是南荣大人的身份,在这里他只是他,是即使没有姓名却也能很开心的生活。
萧韫话中的如何通常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礼貌,他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一切,将话说出口只是通知而已。
遂钰庆幸自己现在在萧韫这里还能得到皇帝本人的亲自通知,许多被皇帝厌弃的妃嫔只能得到内监冷漠的对待,他们传达皇帝的旨意,通常还带着某些责罚。
后宫里那些女人,包括董贵妃对遂钰的针对并不强,无非是男人不能生孩子,即使盛宠,过不了多少年容颜老去,他总会被皇帝抛弃。
遂钰总在想,自己被皇帝厌弃后,是否就能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但成为御前行走后,他忽然意识到,恐怕只有一步步走到就连萧韫也不得不重视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地正视自己。
然而那太难了,在他行动之前,萧韫便会将他防的滴水不漏。
遂钰说:“陛下先前赐了臣宫外的宅邸,臣想多休息几日,抽空回去看看。邀请一些与臣交好的书院学子,算是乔迁之喜。”
日光灿烂地落在他身上,遂钰用氅衣遮挡刺目的耀眼,他偏头看向皇帝。即使是被太阳照射,皇帝的双眼瞳仁仍旧是如陈年的墨般深邃漆黑,遂钰读不懂他的情绪,只能沉默着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萧韫说:“一路磕头上山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遂钰已经告诉过萧韫了,他在祈福家族平安。
但他不介意再气萧韫一次。
萧韫的手指搭在他的肩膀,拇指触碰遂钰的侧脸。
遂钰一字一句地答:“祈祷鹿广郡平安,南荣氏昌盛,我能尽早回到父母身边。”
他的膝盖在逐渐痊愈,然而伤口恢复的过程难捱,他意志不坚地想挠,奈何萧韫看的紧,他没有机会用手碰伤口。
不知为何,此时竟无端似被人刺伤般作痛,如同瞬时蔓延的潮水,骨头与皮肉各疼各的,凛冽的灼痛令他脸色瞬间苍白,额前汗意密布。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他和皇帝的关系不为人所见,遂钰只能趁此时机向萧韫多讨要些东西。
毕竟他那些大好前程早在出生时便被打碎,或许萧韫对自己的纵容是因为亏欠或者愧疚,但谁会让愧疚化作占有某个人的欲望。
遂钰不理解萧韫,觉得他荒唐而又矛盾。
或许帝王之爱本就如此,凉薄而来去迅速。
日出固然好看,却是转瞬即逝的景致。就像后宫中的宠幸,日日有人送进玄极殿,却也日日有人坐在冷宫哭泣。那副光景不知重现多少次,熬出头的人寥寥无几。
遂钰无声轻叹,不再将注视远方,他向萧韫敞开双臂说:“我没穿鞋子,抱我回去。”
萧韫微微诧异,按照遂钰平时的习惯,他大概会直接光着脚下山。
皇帝笑道:“好。”
皇后的住处被原封不动的保存,遂钰没让人将经书送回去。他贴心地想,皇后回宫自然是没时间做这些清净事的,再说萧韫不是说住持格外宝贝那些圣僧孤本,好东西自然要留在虔诚的人手中。
玉羌再取皇后贴身之物时,遂钰站在门口双臂环抱,笑道:“玉羌姑姑怎么又回来了,搬运东西这些事自然要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怎好劳烦您大驾。”
玉羌被遂钰堵在门口进入不得,重新着回掌事姑姑的宫服后,气势自然与青衫麻布时不同。
她在院中扬眉道:“遂钰公子受陛下宠爱是不假,但回宫后侍寝少不了向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公子莫要坏了以皇后娘娘为尊的规矩。”
“这几日本官宿在皇后娘娘这,侍寝间陛下许诺将这间房送给我,日后这里就是我的了。”遂钰皮笑肉不笑,掌心搭在随身携带的佩刀刀柄。
他今日着的是骑装,朱红的绸缎滚着云腾的金纹。他吃住行的规格皆随皇帝,自然衣物也是江南专为萧韫制龙袍的绣娘织造,档次比宫内规制高出不少。
云腾在日光下泛着粼粼波纹,随着衣着之人的动作而闪烁。
遂钰换了个姿势,只用右脚支撑着身体,眼见玉羌脸色越来越差,补刀道:“姑姑若不信,大可问问陛下。”
“至于规矩……姑姑是想抗旨吗?”
遂钰与萧韫的事情,就连陶五陈也不敢真正将事实放在台面上讨论。皇帝将他封为御前行走,自然是将他往前朝臣子那边放的,名义上仗的是太子的关系,脱离了后宫纠缠的瓜葛。
玉羌何等聪明,她伴皇后多年,她的态度便是皇后的意思。
玉羌:“大人自然是大人,奴婢又怎敢僭越,皇后娘娘关心陛下的身子,难道召大人询问陛下的饮食也不可吗?”
“大人身为御前行走,陛下的饮食三餐便得时时照顾。”
遂钰好笑道:“这就为姑姑让路,姑姑想取什么便取。只是这趟取走本官便要翻新这里了,毕竟继续用皇后娘娘用过的物件实为僭越。”
“他真是这么说的?”萧韫在国寺另一处书房处理塞外送来的加急奏折时,陶五陈乐呵呵从外端着雨前龙井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