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 第30章

遂钰转而对潘登丰叮嘱道:“届时,潘公子躲在哪都好,只要将你完整送回尚书府,下官今日的任务便完成了大半。”

天枢带去消息,巡防营得令,半个时辰内封锁冷凝香,封锁之时有人醉酒闹事,言语冲突间与巡防营动起了手,潘登丰抻着胳膊看热闹,纳闷道:“成家的十公子不是南下游学去了吗,怎么在这。”

成家?

遂钰蹙眉,“哪个成家。”

“京城里还有哪个成家。”

“成太师家二房门上的十公子。”潘登丰剥了颗橘子吃,酸地呲牙咧嘴,继续道:“这长房所出的太子妃固然得嫁皇族,但成家还是二房最受宠,成十又是二房最小的,前些日听人说被送去南方游学,好像是把外头的女人的肚子搞大了,暂时避避风头。”

“越青,你去。”遂钰略沉吟片刻,道:“巡防营的人认得你,让他们把成十送回成家。”

“是,公子。”

嘭€€€€

话音刚落,百米外传来一声巨响,遂钰回头,窦岫得令立即推门向外冲去。

寒风凛冽,巨响之后又有密集的小型爆炸声,想来是什么人已经开始交手了。

遂钰遥望远方,肉眼可见之地闹哄哄的,人们一齐朝着那个地方涌过去。都喜欢看热闹,等意识到危险,他们便又四散逃离。

房间内的茉莉香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冬日特有的生冷味道充盈鼻息,“西洲善用火石,他们知道跑不了才故意闹这么大动静。”

“华丹大道人多,如果能借此时机惹得人心惶惶,倒也不失为一种阻挠我朝治安的办法。”

“可惜。”

遂钰垂眼叹道:“可惜巡防营不会再吃第二次亏。”

潘登丰闻言,好奇道:“大人不去看看吗。”

“我和潘公子一样。”

遂钰抬臂,衣袖随着动作自然垂落,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难得缓慢而温和道:“我和潘公子一样,不会武功,只能躲在房间里等他们都办妥后再行处置。”

单从遂钰的体格来看,确实是不堪一击,然而虎口处却明显有一道泛着青的痕迹。只要习过武的人都知道,这是提剑过多才会出现的表象,潘登丰聪明地忽略这道痕迹,说:“公子英明。”

英明?

做臣子的英不英明,全凭坐镇玄极殿里的那位的意思。

遂钰扶着窗棂,浅笑道:“是陛下英明,公子莫不是还未吃酒便已醉了。”

潘登丰提溜着葡萄串的手一顿,表情明显凝滞,很快恢复正常,朝着皇宫的方向双手抱拳晃了晃,道:“陛下英明。”

“潘公子现在拍马屁,陛下又看不见听不着,难不成是指望下官回去为你美言几句?”遂钰好奇道。

潘登丰:“……”

先前出府,他那做尚书的老子便叮嘱过,南荣遂钰行事无常,上朝低眉顺眼见谁都恭敬,出了大内比谁都难伺候。

“我说话直白惯了,公子莫见怪。”

“……”语气带着抱歉,面对这样一张美人面,谁还能再说什么。潘登丰无语凝噎,声音委屈的倒像是方才阴阳怪气的人是他潘大,并非南荣遂钰。

将扰乱治安的乱贼抓回冷凝香,巡防营将人打得狠,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肩宽体壮的大汗横七竖八跪了一地,有些挣扎的狠的,甚至被卸掉一双胳膊,软趴趴垂在地板上,像条诡异的大虫。

遂钰挨个检查,啧道:“西洲之地果真养人,看看他们的体格,哪里是我大都男子比得上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潘登丰低声问跟着队伍一起回来的越青,越青脚底沾了点泥,正随便找了块布子擦拭鞋面,随口道。

“公子是说他们长得丑。”

第29章

潘登丰作沉思状,观察片刻,道:“确实不怎么好看。”

掌心老茧遍布,肩膀有扛过重物的痕迹,有一人面部自下颚至鼻梁,有道狰狞的刀疤,虽是陈年的伤,却也可窥当时受伤的惨重。

遂钰绕着他们走了几圈,轻快道:“都是西洲的战士,太子将你们带出来,想必也是极看重你们的能力。现在,太子就在冷凝香中。不过为了两朝的颜面,本官并不打算挨个搜房。只要你们其中一人,将太子所在的厢房告知于我,我与我身旁这位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亲自去请太子殿下。”

四下寂静无声,巡防营接管冷凝香,所有乐师聚集在一层等候发落,遂钰闲庭信步推门而出,也不急着撬开他们的嘴,毕竟是战士,总要给他们些尊重。

“潘公子,这些人里有没有你的熟人。”遂钰微扬下巴,示意道。

潘登丰一拍大腿大笑道:“那可真是太有了!”

二层衣衫不整的那个,是前些日子和他赛马输掉裤衩的员外家的侄子,三层搂着小倌好奇张望的那个,上个月他那正三品的父亲才在朝中参了户部一本,听说家中新纳了位姨娘,也不知是谁介绍的,大约是仇家,此刻正后院正闹得鸡飞狗跳。

“呦,新上任的程将军的小舅子也在。”潘登丰目光扫了一圈,乐道。

程将军?遂钰负手沉吟片刻,终于从记忆中找到两个多月前的武考信息,前六甲确实有一位姓陈。

“小舅子会武功吗?”

“会一点,但不多。”潘登丰说。

遂钰微笑:“得罪人的事就让他来,我们再回去坐会。”

大内。

“小公子在冷凝香碰见了程将军家的小舅子,听说他继承了程将军的衣钵,顿时钦佩非常,立即请他前去搜查西洲太子所在。”

“没想到西洲太子身边的燕将军是个暴脾气,把人胳膊腿打折了不说,差点直接从顶楼扔出去。”

陶五陈端来一盘剥好的橘子,道:“小公子真是机智过人。”

“有燕羽衣在,无论谁去都得被打一顿。”萧韫笑骂道:“小机灵鬼惯会躲在别人身后坐享其成。”

“潘乾的儿子,那个叫€€€€”

陶五陈补充:“潘登丰。”

潮景帝倒是不介意遂钰与朝中重臣家中公子交往,遂钰在宫中闷得慌,憋出来的气全都朝着萧韫撒,多交几个同龄朋友,性子还能稍活泼些。

差事办完还得回宫述职,遂钰在萧韫算定的时间风尘仆仆地踏入御书房,手中还抓着一把破烂竹扇。

“燕羽衣打的。”遂钰将竹扇丢进火盆,边净手边骂骂咧咧道:“西洲的大将也不过如此,至于这么小气吗。”

萧韫放下朱笔,走到遂钰身旁,低头微嗅遂钰氅衣中的硝烟味,笑道:“怎么,他给你脸色看?”

什么看不看脸色,遂钰根本就没打算和燕羽衣打照面。

既然是西洲第一武将世家,又与鹿广郡齐名,武人大多有比武的习惯。这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遂钰来说,无异是奇葩要求。即便他会一招半式,又能在征战沙场的燕羽衣手中落几分好。

恐怕才出剑便得给大宸丢人。

给萧韫丢人倒是其次,主要是不能给南荣家丢人。

南荣氏几世英明折在遂钰这,遂钰真的要抹着眼泪水去撞南墙。

“我没见他,程将军的小舅子耐打,替我做了肉盾。”遂钰任由萧韫帮他拭手,说:“巡防营送西洲太子去驿站,谁知那个燕羽衣竟半道折了回来。”

查封冷凝香须得走流程,首先便要叫掌管那片区域的官员前来做见证。冷凝香太热,遂钰与潘登丰便站在门口边吹风边等,潘登丰找了两把竹扇来,才递到遂钰手里,一道袖箭便穿破寒风径直冲着遂钰而来。

越青与窦岫都吓了一跳,即使越青眼疾手快将遂钰扑倒,脱手的竹扇还是被袖箭死死钉在门框上,怎么拔都巍然不动。

御膳房的宵夜是酒酿丸子,遂钰挪至桌边吸溜,说:“潘公子说要研究袖箭,巡防营只好把门框卸了扛回去。”

话说得好笑,但萧韫一点都笑不出来,胆战心惊的捏捏遂钰的胳膊腿,确认没有受伤后才说:“待会让太医给你瞧瞧。”

遂钰:“……”

嘭!

在萧韫关心的目光下,遂钰猛地将筷子扣进骨碟,蹭地起身,双颊通红,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气的,骂道:“我要把燕羽衣大卸八块丢进护城河喂鱼!”

虽说未与燕羽衣真正面对面,但遂钰记得他的背影,削瘦挺拔,扬着下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以及瞧不起除己之外的任何人的气势。

“不过。”

遂钰话锋一转,问萧韫:“那个妩夫人是你的人?”

“嗯?”萧韫挑眉,不紧不慢地往遂钰碗中夹了颗虾丸。

“进冷凝香时,门口的小厮将我与潘公子拦住询问,是那位妩夫人带我们上去的。按理说,如果冷凝香里有西洲的人,趁我们等待的这段时间,太子应该已经暗中转移。”

萧韫耐心道:“还有呢。”

“还有。”遂钰抿唇,放下勺子继续说:“冷凝香查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挣扎,就像是特地,特地……”

遂钰语气逐渐缓慢,忽而掀起眼帘,提问道:“整个冷凝香都是你的人?”

背靠京城中的大人物,始终屹立不倒,却没人能查出背后金主究竟是谁。

皇帝不否认,却也未点头,反倒放下银筷说:“六部与内阁人情复杂,势力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易生异心。”

“我问的是,冷凝香是不是你的店。”遂钰习惯萧韫顾左右而言他,他只想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证明他跑这趟究竟是皇帝早已谋划,还是临时之举。

萧韫俯身将遂钰抱进怀中,让遂钰坐着他的腿,捏捏遂钰的脸颊,笑道:“待朕死后,名下财富都是你的,何必在意那么多。”

话音未落,余音绕梁,遂钰脸色微变,随后€€€€

炸了。

他扬手便往萧韫脸上挥,速度之快,含着怒意的风迅速划过萧韫侧脸,掌心接触皮肤的刹那,萧韫捉住遂钰的手腕,道:“你敢欺君?”

“臣又不是没捅过陛下,这算什么,且也没打到,陛下气什么?”遂钰反问。

“南荣遂钰!你别不识好歹!”

遂钰立即回嘴:“冷凝香里养那么多乐师,自个做乐师还不够,还要养乐师,萧韫,你这是什么恶心的恶趣味!”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窦岫在宫外大约等了一个半时辰,才看到四公子气呼呼地带着越青往出走。

“公子。”窦岫正欲说话,却见越青悄悄冲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遂钰冷道:“回府!”

随遂钰上车前,窦岫拉住越青悄声道:“公子今日的差事应该办得不错啊,怎么还被陛下训斥。”

皇帝与公子在殿内用膳,越青通常都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休息,知道皇帝不待见从鹿广郡来的人,也便不怎么在玄极殿内晃悠。

越青老实说:“不知道。”

自公子进玄极殿,三日能有两日与皇帝生气,有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也有关乎朝堂的秘务,两人折腾了好几年,每次都觉得皇帝大抵是对公子厌烦了,可没过多久,皇帝又乐意低头认错,将公子再找回来。

“越青!怎么还不上车!”

得到召唤的越青连忙收回思绪,嘴里喊着就来,同时压低声音对窦岫说:“个中缘由复杂,小心伺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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