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将猫随手放在花架中,扬手,快准狠!
啪!!!
“啊!”
遂钰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你怎么能,怎么能打我,打我。”
“打你屁股。”萧韫淡定道:“躲躲藏藏不是办法,今天就回府,再不回去世子就该进宫要人了。”
潮景帝将遂钰放在贵妃椅上,亲自给新任巡防营副都统大人穿靴,穿一只,遂钰蹬一只。
简直比祖宗还难伺候。
萧韫耐心地按住遂钰不安分的腿,正欲开口,唇边突然轻轻柔柔落下一个吻。
遂钰双手撑着椅缘,小声说:“不想回去,陛下再多留我几日吧。”
萧韫:“……”
没过多久,遂钰神清气爽地走出玄极殿,扬声道:“越青,我们去禁军那牵两匹好马,出宫逛逛。”
年轻公子身上穿着做工精致的官服,哪里有人穿官服满大街溜达的!
越青啊了声,没反应过来。
正式上任是元宵后,初七巡防营发年节粮油,遂钰要带着越青去领。
遂钰单薄,即便穿着官服也显得清俊,方才换好官服,他站在镜前反复打量自己,腰间佩剑随着动作的幅度,与玉佩清脆碰撞。
南荣氏几代从军,却未曾有过巡防营出身,戍守边陲似乎早已家常便饭,自幼从军见过广阔戈壁,便不再适应京城领兵的束缚。
相应的,失去某种自由,亦会换来无穷的财富与人脉。
进入巡防营,是遂钰目前最好的选择,当然,前提是皇帝想用他来震慑巡防营。
领口别一枚族徽,强调他来自鹿广郡,却不会有人真将他当做南荣府的公子,御前行走兼任都统,明摆着是皇帝送出来的耳目。
遂钰骑着马慢悠悠往郊外溜达,沿途有富户开棚布粥,衣着褴褛的百姓捧着粥碗缩在避风角取暖。
遂钰疑惑道:“朝廷对各地难民均有措施,怎么大都附近还有这么多。”
越青:“也是奇了,往年并未聚集大批难民,好像就是这几日的时间,竟生生将管道堵住。府衙没办法,只好求助巡防营,巡防营每日都来人驱赶,年节值班的人少,当差的也松懈。”
“天子脚下,难民太多易混进刺客,通知掌管此事的衙门,尽快处理吧。”遂钰道。
“公子。”越青有些为难,“其实这也是默认的规矩,往年也有难民聚集,因是年节,朝廷偶尔会将管束放松些,我们不好……不好惹人注目。”
腐烂往往从根部,遂钰拧眉环顾四周,各地管道卡哨均有官兵把守,这些难民能千里迢迢抵达大都,很难不让人思量,是否是各州故意为之。
每年各地叫穷的文书海了去,遂钰一封封奏折检查过去,统统送去户部,户部做过决断后,再找内阁协商。
巡防营与禁军营地相隔甚远互不干扰,禁军受皇帝直接管辖,出动便是需雷厉风行解决的大事。巡防营多处理些大都内的杂事,偶尔官员家中养的猫猫狗狗丢了,也都归他们管。
遂钰想在宫中多留几日,逃避南荣栩的责问,潮景帝色令智昏想出了个旨意,要求副统领前往巡防营慰问将士,顺带看看大家伙的年礼粮油有没有分发到位。
越青觉得遂钰还是尽快回府,同世子说清楚的好,遂钰觉得越青€€嗦,“不如你先回府。”
“不行!”越青立刻道。
就连四公子都害怕世子,她一个武婢更招架不住。
难民似乎只聚集在城楼下,郊外倒是少见,等到了巡防营,除了前门卡哨有人值守外,巡防营营地竟然空无一人。
石砖垒砌的墙,四四方方围着巡防营平日商讨行动,接待来客的议事厅。大门被日月风雨蚕食的破烂褴褛,堪堪用一把小铁链锁着。
越青瞠目结舌,环顾四周想找人问询,偏这里鸟不拉屎无比僻静,她讶异道:“我们是走错地了吗?”
“没有。”遂钰下马,缓步走到破门旁,低头略研究了下卡住铁链,半个拳头大的铜锁。他后退半步,指着铜锁说:“砸。”
嘭!
越青轻而易举剑起剑落,铜锁顿时被劈成两半,听令哐啷连带着铁链一块摔的稀烂。
竟然比破门还风化严重!
越青:“巡防营好歹是大都内巡逻的军队,怎么看起来比地方九品官还要穷?!”
“噗嗤。”遂钰没忍住。
怪不得萧韫非要将他塞进巡防营,这地着实是个历练人的好地方。
每年给巡防营拨的银子不少,怕不是仗着后台硬,没干几件人事,雪花银流水似的,全进了酒囊饭袋们的口袋里。
遂钰沉吟片刻,正欲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叫,紧接着,身着巡防营服饰的小个子男人抱着酒瓶快步朝遂钰的方向跑来。
越青横跨一步,挡在遂钰身前。
“大€€€€人€€€€嗝!”
小个子男人打了个酒嗝,离得近了,风一吹,遂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闷臭味。
“来者何人。”越青警惕道,同时抬起剑鞘。
小个子男人笑嘻嘻说:“小的是巡防营看门的,方才野狗叼走了小人的鸡腿,这不,去追了二里地,好不容易抢回来半个。”
他晃了晃手里的半个鸡腿。
说是半个,其实也就只剩骨头了,骨头上可怜的挂着些许肉丝。
“按理说,巡防营重地,须得有两个小队以上的兵值守,怎么就只有你一个看门的。”遂钰说。
“大家伙有家有室的,平时都回家住,再说这只是议事的地方,过年也没什么人来。”
小个子男人晃晃悠悠,企图端正站直,但左脚踉跄,右脚撤不及,一个大马趴,直接扑到在遂钰脚下。
遂钰低头,饶有兴趣道:“你猜我是谁?”
“猜,我猜,我猜你是个美人!”
遂钰双眸微眯,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地拉长音调:“哦?”
御前行走兼任巡防营副都统的南荣大人,走马上任第六天便把大理寺梁大人家的远房表弟给打了!
御史台年过七旬的老大人,当年用奏折还砸过先帝头的左长央左老大人,在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进宫面见圣上。
坐在皇帝赐于其就坐的椅子上,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萧韫还是皇子的时候,目睹过这位老大人的风采。
先帝在左长央面前被弹劾地哑口无言,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辩驳几句,均被左长央堵了回来,只好硬着头皮将话听完,尽快将人打发回去。
天杀的,该死的祖宗规矩,不杀言官御史。
萧韫现在就想抄左长央九族!
左长央嗓子都哭哑了,抓住皇帝的手,泪眼朦胧道:“老臣为大宸鞠躬尽瘁多少年,陛下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萧韫连道:“朕一定做主,一定做主。”
“老臣就一个女儿,外嫁出去二十多年都没回京,她那夫婿日夜对她施以暴行,老臣竟全然不知。那孽障得病死了,小女才将此事告诉臣。”
“臣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愧对于她!”
萧韫用眼神示意陶五陈,陶五陈连忙取来帕子放进左长央手中,左长央抹了把眼泪,哭道:“她如今再嫁,夫妻和顺美满,谁知,谁知昨夜竟被一车夫拉回府,身上全是伤痕,一处好地都没有。”
“南荣大人怎能将人打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也是做儿子的,怎能对别人家的儿子如此心狠!”
对此南荣遂钰表示,明明是倒插门的女婿,何来别人家的儿子。
“即使是儿子,也该请梁大人家远方表亲入京告官。”遂钰说。
萧韫一整日都在应付御史台老大人,也辛苦左长央都哭成那样了,还能一字一句振振有词,后来太医候在殿外,左老大人若是哭得喘不过气了,便立即施针救命。
萧韫现在一闭眼,仿佛都能听到左长央的哭声在耳旁回荡。
他说:“若巡防营怠慢,你找人偷偷打一顿便是,怎么还亲自上手。”
遂钰将御膳房送来的梨水搅了搅,瞥见萧韫手腕那三道明显的指痕,问:“胳膊怎么了?”
“被左长央抓的?”
萧韫无奈,捻起琉璃盘中剥好的荔枝,直接塞进遂钰口中说:“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遂钰乐了,他少见萧韫吃瘪,左长央自先帝那一代便以口舌出名,看来老了也功力未减。
原本他是想放过那个看大门的,奈何那人竟得寸进尺,直接一骨碌起身扑着遂钰的腿,抱着他的腰喊美人。
遂钰哪受过这种气,当即将越青腰间佩剑抽了出来,用剑尖挑了此人的头发,将人剃成光头打了一顿。
“我想,把他剃光头就好了。”
遂钰咽下荔枝,单手撑着脸颊冲萧韫笑:“可是他抱着我的腰,说要养我。”
“臣想,那哪行啊,一声美人放过他,二声当他吃酒吃糊涂了。”
“再叫第三声,臣就想要了他的命。”
第45章
声音落地轻飘飘的,若不是话本身的意思,从语气中根本听不出杀机。
遂钰目光灼灼,与萧韫对视时没再似往常收敛避让,眼锋像是凝固着千年不化的寒冰,淬着一层罂粟花般鲜艳的毒。
潮景帝忽然不悦地捂住遂钰的眼睛,遂钰启齿:“陛下捂什么呢,是臣长得不够好看吗。”
不,萧韫想。
初见太学,遂钰瘦瘦小小,胳膊肘像是一用力便能捏碎。如今养得面色红润,脸蛋嫩得能掐出水。
只是他还不适应这样的南荣遂钰。
遂钰的变化一年一个样,少年人正在抽条长个的年龄,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但不能是这种杀人的表情,吓人。
萧韫说:“你这表情太吓人了。”
吓人,不见得吧。遂钰眼皮轻颤,浓密睫毛扫过萧韫掌心,徐徐道:“都是陛下所授,臣只是见样学样罢了。”
见样学样?
遂钰那边气不过把人打得半死,这边萧韫被老御史声泪俱下扰得耳鸣。有些人能打,有些人不行,与御史有牵扯的高门大户更是得从长计议,至少得给这些老臣们脸面,闹得太难看终究是朝廷承担一切。
萧韫:“他碰你哪了。”
“巡防营想给我下马威,天子脚下,陛下,你这也不管吗?”遂钰淡道:“我的面子不要紧,反正我也从来都没什么面子,倒是陛下自己,大都城内巡防要务,乃至于涵盖周边各衙门,巡防营的油水恐怕不止是朝廷每年下发的军费。”
这些人敢给遂钰脸色瞧,铁了心想叫皇帝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