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死了!!!”
一道嘹亮的哨向后,猎隼从天而降,再度登空盘旋,双腿捆绑着的信号烟迎风扬起。
护城河外蓄势待发的南荣世子凝神遥望,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他能做的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遂钰身上。
“世子!那是什么!”窦岫突然说。
越青眼尖,欣喜道:“公子成功了!”
南荣栩胸中提起的气,总算是松懈几分,双腿微夹马肚,扬起剑锋,高声道:“众将听令!”
“进城€€€€”
比南荣军脚程更快的,是潜伏在城中的禁军,即使没有遂钰,萧韫仍被困死在玄极殿,等到了再也无法静候的时间,禁军便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誓死守卫萧氏皇族的荣光。
景€€王带走了大部分禁军,其中三分之一精锐潜藏在城中,只待皇帝下令。
潮景帝从不做无准备之仗。
南荣栩拿的是遂钰绘制的堪舆图,甚至原本原样复制了皇宫。
南荣世子哪能想到遂钰还有这么一手,见遂钰信誓旦旦说自己会画图,以为他只能勾勒个大概。没想到遂钰叼着肉干,趴在案台之上,花了半个时辰,将皇宫里外明栈暗道画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标注了狗洞可堪几人进。
拿到地图的南荣栩冷汗直冒,将皇宫如此直白地显露纸上,他难以置信地随口问了一嘴,此图是否也是萧韫允准。
遂钰点点头,满不在意道:“画着玩,皇帝也就这点爱好了。”
南荣栩:“……”
南荣军长驱直入大都,如进无人之境。
王府麾下皆为精锐,突破城门防备,只消几息功夫。没过多久,南荣栩便堂而皇之地策马,于宫内长街飞驰,除去玄极殿那块,众人聚集之处,宫内寂静无声,甚至还能听到乌鸦嘶叫。
禁军护卫皇室,南荣王同皇帝持剑站在殿前,南荣明徽瞧了眼躲藏在角落,盖着氅衣,明眼人一看便知在发抖的遂钰。
萧韫:“四公子骁勇。”
南荣明徽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只是这般,便吓得不敢动,日后若见了更残忍的战场,该如何提枪上阵。”
“朕记得,当年王爷强行将朕送进死人坑里,叫朕抓着尸体爬上来,不如待会便叫遂钰去乱葬岗爬一通,尸体还是热乎的,比那些冷冰冰的僵尸手感好多了。”
南荣明徽目视前方,丝毫不敢懈怠,嘴上却笑话道:“边塞温度低,若说尸体,哪次坑里的不新鲜。”
“这小子胆小,还是算了吧。”南荣王婉拒。
萧韫勾唇,正欲说什么,却狠狠咳嗽了几声,顿时头晕眼花,气虚不已,甚至要南荣王扶着才能站稳。
“陛下,站稳喽。”
南荣明徽抓住萧韫胳膊的手逐渐收紧,如山岳般坚不可摧,难以撼动。
“此刻倒是倒下,那可真就面子丢了,里子也没了。”
萧韫声音喑哑,勉强道:“里子,遂钰不是帮朕赚回来了吗。”
南荣明徽:“他连自己的里子都顾不上,还能拉得住陛下的?”
话中嫌弃之意难掩,但萧韫了解南荣明徽。
南荣王此刻应当格外兴奋,生了三个儿子,唯有遂钰胆色像他。
萧韫初进军营,南荣王便带着他去天机营里,挑选了一只猎隼。
“殿下,养好它,它便是你的翅膀。”
多年后,萧韫仍铭记此话,并将它送给遂钰。
不过天枢却是他训练好后,才安心交给遂钰的猎隼。
他将遂钰养在玄极殿,昏君一般地娇纵着,自然不愿遂钰训练猎隼时受伤。
因为体会过被隼爪勾住皮肉,险些被啄掉小指的伤,他自然想将走过的弯路荡平。
尽管遂钰或许会不可避免地遇见其它险境,至少能够不必遭受萧韫曾踏错过的岔道。
禁军速度很快,但困兽缠斗,必将全力一击。
失去统领的叛军,很快四散开来,各自为营。本就是为了利益聚集,彼此没什么信任,比起目的明确的禁军,以及即将赶到的南荣军,更易被冲破。
局势陡转,胆子小的抱头鼠窜,胆大且自知命不久矣的,意欲杀回马枪,带领士兵直逼玄极殿。
徐仲辛对萧韫有怨气,却未苛待南荣王。
南荣明徽中气十足地下令,顺带将萧韫往身后塞,就像方才萧韫下意识将遂钰护在身后般。
“禁军听令!”南荣明徽拔剑怒吼道:“誓死保卫玄极殿!保护陛下!”
禁军士气高涨,从四面八方涌来,以常青云为首:“誓死保护陛下!”
“誓死保护陛下!”
“誓死保护陛下!”
南荣明徽一马当先,率先斩断叛军首级,剑花飞舞,单手用盾横扫十几名士兵,反手格挡身后偷袭,左脚牵动身体,滑铲深入敌军,瞬息割断数人脚筋,呜呼哀嚎顿起。
萧韫喉头滚动,复杂地凝望南荣明徽的身影。
南荣王的身形闪烁,在叛军中若隐若现,每当他闪现时,皆为成功收剿叛军攻击之时。
或许南荣王府自始至终均未动过谋逆之心,但萧韫不敢赌。
正如遂钰身后站着整个鹿广郡,因此,他愿意留在宫中,永远做质子,以确保朝廷信任鹿广郡。
世家子,没有一人是为自己而活,皇室子弟亦然。
即便萧韫自己不去做,也会有人推着他去做,而他带给遂钰的伤害,才是真正愧疚南荣明徽之处。
毕竟这个男人曾在壮年,毫不犹豫地接过教养皇子之责,冒着被朝臣参奏,皇帝忌惮的风险,将潮景帝培养成现在的模样。
朝堂南荣王府门生众多,甚至萧韫自己,便是南荣明徽亲手教习。
聪妙皇后亲自带着他去南荣王府,那时南荣王府在京城的宅子富丽堂皇,他走进前厅,那几乎是个兵器库,展览着塞外关内所有稀有兵刃。
展览也不恰当,南荣王府每个人路过,都能随手拿起兵器舞几把。
皇后叫萧韫对着南荣明徽行拜师礼,萧韫知道这个英俊的男人,是当朝拥兵一方的军阀。
但他表情太温和了,甚至捏了捏他的肩膀,对他说:“习武可不是件易事,殿下想好了吗。”
准确来将,南荣明徽算是萧韫的师父。
但皇室规矩严苛,并不允许皇子遂钰拜师,南荣明徽也并未接受萧韫的拜师礼,只是喝了萧韫奉上的茶,仍以殿下王爷相称。
萧韫扶着门框,缓慢地走到遂钰身旁,轻声:“遂钰,不是想见父王战场风姿吗,朕带你去看。”
话落,氅衣忽然不再抖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萧韫气血上涌,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他甚至想随便抓个禁军来,即便他晕厥,也得叫遂钰看清南荣王。
“父王。”
遂钰声音低若蚊蝇,从氅衣之中露出一双黏连着干涸血渍的眼睛。
萧韫向他伸出手,鼓励道:“走,我们去€€望台。”
“去€€望台。”他重复。
说不清究竟是萧韫搀扶遂钰,还是遂钰支撑着萧韫的身体,他们悄无声息地从玄极殿偏殿绕去€€望台。偏殿有处密道,前朝皇帝所筑,萧韫觉得没用,便从未打开过。
萧韫喘着粗气,打开机关,顺势贴着墙壁缓慢下滑,跪坐在墙根,胸膛剧烈起伏,动手推了把遂钰,额前细密的汗,汇集成涓涓细流,自鬓角隐入发缝。
潮景帝仰着头,五脏六腑剧痛难忍,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将发怔的遂钰推进密道。
他缓缓闭眼,心中似乎骤然放弃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用气声说:“去吧。”
自己好像就只能走到这了,萧韫想,但遂钰人生很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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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聪妙皇后与先帝自焚于玄极殿后,殿内木质结构被尽数烧光,好在当初建造此殿的工匠有留下图纸,潮景帝命司筑局原封不动地复刻,类似于密道之类的地方,便就这么留存下来。
即便被打扫过,角落却仍旧有当年烟熏的痕迹。
陈腐的味道伴随着潮湿扑面而来,遂钰拿起角落摆放着的火折点燃蜡烛。
呲呲€€€€
火苗接触烛芯,迸起两三点火星。
这里比遂钰想象中的还要潮湿,毕竟正殿冬天烘着地龙,无论如何也不该长出霉斑。
他放弃点燃蜡烛,凭借着殿内透进的光,脚步蹒跚,摸索着不断向前。
萧韫的呼吸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变越弱,遂钰也不确定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回宫是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全,但此刻,遂钰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精神,分神查看萧韫的安危。
割裂徐仲辛喉管的瞬间,血液像是突然而至的瓢泼大雨,他根本躲不开这份喷涌的灼热,整个人被淋得湿漉漉的。
真正映衬了御史台之言: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鬼混,含着驱不散的血腥,绕梁三日的怨恨。
脚底像是拖着铅球,每一步都缓慢而沉重,遂钰眼皮微颤,咬牙强撑着精神抵达€€望台。
他不喜欢宫中的€€望台,小小一个,不大的平台却放着几人高,绣有“萧”字的皇旗。
每逢黑云压境,狂风乱舞,旗帜迎风招展肆意改变方向,落在遂钰眼里,便如天罗地网,躲不过,逃不开。
稳固皇权很难,却极易推翻。
历朝历代,很少有皇室历经百年,而整片中原大地,却始终属于万千百姓。
回朝救驾,并非遂钰感情用事。
如果既定的答案放在面前,却要舍近求远,去夺那个难以揣测的未来,倒不如维持现状,至少大家都能好过些。
萧韫是残苛,徐仲辛又能好到哪。
皇帝为权势劳民伤财,肆意剥削金银以供挥霍,这才是昏君。
但萧韫明显不属于耽于享乐之人,他有雄才大略,受三代帝师教导,又有皇后悉心抚养,后而从军南荣习得策马纵横。
从旁观者的目光看待,他是难得文武双全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