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 第122章

少年本该有更好广阔的人生,他自私地将人留在身边豢养,只能用手把手教授谋略与武功的办法,缓解四面八方涌来的愧疚。

“太学我不知你是皇帝,可你告诉我是皇帝又如何?”

太学的遂钰,天真且无知,学会读书写字,看了几个话本便对情爱向往非常。

“朕只是……只是怕吓跑你。”萧韫艰难道。

他回宫派陶五陈调查遂钰,陶五陈带回消息,说那是南荣王家的四公子,前些日三殿下来求过陛下,陛下恩赐那人做书童去了。

遂钰嘴角扯了扯,眼泪更肆无忌惮地夺眶而出,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那些伤害,那些痛楚,难不成便要随着你交付的,做朕身边真正意义上的“皇后”的诺言烟消云散吗。

皇后也不可能真的交给他南荣遂钰来做。

“真情最廉价。”

“陛下以为真情珍贵,只是你从未真心托付什么。”

遂钰一字一句,直接而又锋利地刺穿萧韫的防线。

“我的真心太廉价,所以已经在太学,被某个自称乐师的先生挥霍殆尽。”

“现在再谈真情。”

“臣……”

“要不起了。”

第102章

一夜狂风骤雨,蜷在山洞最里的玉罗绮,倒是睡了个好觉。

神清气爽地伸懒腰,开口便询问侍女准备了什么早饭。

“呵。”

回应她的,是冷嘲又增热讽的无情指挥。

“起来,出去打猎。”

“我?!”玉罗绮四下张望,确定遂钰说的是自己,并非山洞内的其他人。

“可我小小柔弱女子,你怎么不让他去!”玉罗绮一指远处阖眼不知是否在小憩的萧韫。

遂钰:“他可是皇帝陛下,指挥他?”

即便玉罗绮昨日已从二人对话中,听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但从遂钰口中正儿八经地说出来,少女仍吓得不清。

她抠了抠手,结结巴巴道:“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遂钰说:“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可是他……他……”玉罗绮小声说:“那陛下是来拯救秀州的吗。”

“不是。”遂钰虽不忍打破玉罗绮的期待,但为今后考虑,还是提前说清楚为好。

遂钰沉声:“朝廷有朝廷的考虑,秀州情形复杂,玉小姐既有重建秀州之心,必知此事不益,更多的你可以直接问我。”

玉罗绮立即:“你的真名其实是南荣遂钰。”

“是。”遂钰俯身,突然凑近玉罗绮。

不知对方是南荣王府的公子,玉罗绮倒没觉得他与司寇€€有何不同,无非是举手投足叫人一眼便看出,他家世大抵比司寇€€还金贵些。

现下,话本中编排千百遍的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玉罗绮反倒慌乱道:“怎,怎么了。”

遂钰动手检查玉罗绮双臂,他虽不懂医术,但脱臼倒跟着父王在营里见过几次。将士之间比试,磕磕碰碰常有,摔跤那次,好几人被扯得胳膊受伤,军医赶来治疗,他也学了些皮毛。

尚需休养,不可做体力活。遂钰简单判断后,说:“既然会用毒,应该认识不少草药,我们出去找些吃的。”

玉罗绮双臂使不上力,在遂钰的搀扶下缓慢起身。遂钰浑身萦绕着潮气,玉罗绮向山洞外望去,询问道:“你淋雨了?”

“一点。”遂钰并未否认。

山野间草药多,野兽更甚,两人只敢在山洞附近盘桓,好在这里野菜不少,更有些止血的伤药,玉罗绮将嫁衣外裳拢成大兜,将它们一齐装进去。

遂钰站在一步外警惕四周,随口道:“司寇€€死了。”

玉罗绮轻轻嗯了声,重复摘取的动作。

“不难过吗。”遂钰又问。

玉罗绮苦笑:“南荣公子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们大都人经常这般。”遂钰随口道。

大都生人最喜落井下石,在别人的痛处毫不留情踩上一脚,只是这并非遂钰的本意,他好奇的东西,源于玉罗绮本身。

竟如此能忍。

玉罗绮手底下的动作没停,速度甚至变得更快。

人背对着遂钰,遂钰也瞧不见玉罗绮的表情,继续说:“如果想发泄,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没什么好发泄的。”玉罗绮说。

遂钰心中微动,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做的告别。”

“得知成为祭品的那天。”玉罗绮平静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该怎么逃出这座山。”

“等他们缓过神,或许他们已经采取行动,用猎狗追查我们的下落。”

“不远处有条小溪,顺水而下应该就能离开秀州地界,我们在这里分别,你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玉罗绮语速很快,“他们只要让猎狗闻过我的衣物,就能够放心大肆搜山,你们留下的痕迹比较少,我想应该还有几率躲避搜查。”

“先锋军知道我住在哪,他们凭着萧韫留在客栈的东西,一样能找到。”遂钰摇头,否决玉罗绮牺牲自己换取他们性命的行为。

“南荣公子,你们南荣军都这么善良吗。”玉罗绮笑笑。

遂钰愣了下,半晌,也跟着笑出声,指着自己反问:“你觉得我善良?”

“不是么?”

遂钰:“杀过人的人,即便杀了凶穷极恶的人,做的也都是掠夺他人性命的活计,虽说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实际上仍旧是刽子手。”

“如果我所杀的,是家中孝敬父母,爱护子女的人,于那些人来说,我是否便为恶呢。”

玉罗绮没想到遂钰会这样认为,这话根本找不到什么破绽,但令她极其不适,她说:“这是诡辩,为什么一个好人非要用诡辩约束自己?”

“判定事物的正反,不该以问心无愧结束吗。”

“因为想得太多,所以才会与陛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猝然噤声。

才会什么,遂钰问:“昨晚你醒过。”

玉罗绮:“……”

她语无伦次起来,明显是被撞破后的慌乱:“你们声音有点大,而且当时太冷了,我就忍不住醒了一会。”

“嗯。”遂钰应的不轻不重,玉罗绮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确定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逐渐放下心来。

“我不会说出去。”

遂钰:“即便你传扬给谁,涉及皇室颜面,他们也只会当你失心疯把你关起来,保密这件事,保护的其实是你自己。”

再度回到山洞,皇帝也起了,遂钰将在溪边洗干净的果子递给萧韫,萧韫收下果子,却没立即食用:“我们得尽快动身,停留在此处,很快便会被发现。”

“好。”遂钰点点头,带着果子走去山洞另一边。

玉罗绮觉得萧韫吓人,也快步跟着遂钰,紧挨他坐下。

遂钰觉得好笑,又没力气看乐子,只好懒懒抬了下眼皮,正逢潮景帝同样投来目光,好死不死正撞上。

之前吵架,翌日也并未如现在这般尴尬,不知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别扭,怎么说,怎么做,好像都不大合适。

山风清凉却也冰冷,幸而是盛夏之季,夜里不至于被冻死。

天枢自己出去捕猎,吃饱了肚子回来,趴在遂钰怀中,用头蹭遂钰的手指。威风凛凛的御前猎隼,撒娇竟也是一把好手。

好在这次出宫将天枢带了出来,未经当地百姓探寻的山林过于原始,若只是一昧盲目乱撞,怕只能在林子里团团转,绕迷宫似的弹尽粮绝,困死于此。

三人走走停停,玉罗绮的耐力比遂钰还强几分,遂钰累得实在说不了话,萧韫在前开道,他眼见着萧韫与玉罗绮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萧韫没听到第二道脚步声,回头等待遂钰,隔了好久,远处才悉悉索索,草丛中晃了张通红的脸。

玉罗绮从怀中掏出未吃的果子,快步跑到遂钰身边,扶住他,将果子塞进他手中:“吃。”

遂钰摇头,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他的身体已经比从前强健不少,但也仅仅只能支撑短暂的爆发力,长途跋涉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大都持通行令牌者,可当街策马,遂钰进出入皆以马代步,平日里也多半是案台前的活计。

当初的自己,幻想有朝一日率领兵马,在将士们的拥护下夺回失地,如今走几里地便虚弱至此,遂钰将果子还给玉罗绮,说:“你留着吃吧。”

玉罗绮急了:“我小时候同教我毒术的师傅上山采摘草药,这种路走过不少,倒是你,大都哪有这种路可走。”

大都的康庄大道也不好走,遂钰正欲说什么,萧韫拧眉,三步并两步冲至他们面前,捂住遂钰的嘴唇,低声:“等等。”

遂钰立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萧韫松手后,做了个向下坡路走的手势,玉罗绮眨眨眼没反应过来,便被遂钰率先拖着,弓腰尽量放轻脚步寻找掩体。

而当他们离开原地不过五六米,划破静谧的箭雨猝然而至。

遂钰瞳孔微缩,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萧韫,萧韫食指点了点地面,握拳。

这是地面震动的意思,行军判断敌我距离,大部队的马蹄声会直接导致地面震颤。

并未谋面的冷箭,令遂钰联想到之前去古树探寻食肆那日,也是凭空出现那么一支。

如今看来,或许并非失修的陷阱。

大都有人要皇帝的命,必然不止是将杀死皇帝的机会全然落在宗祠,若要万无一失,须得派出几路杀手同时行动。

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认定秀州是最佳动手时机。

来不及思索,遂钰猛地被萧韫按在地面,重量骤然落在肩头,他下意识查看玉罗绮,没想到玉罗绮倒比他还惜命,身形瘦瘦小小,整个人隐藏在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根本瞧不见影。

“人呢!”

几名身形壮硕的男人飞掠而来,为首的那个四下探寻踪迹,身后略矮一些的那个拔出没入泥土的箭锋,啐道:“昨夜蚊子咬得老子满身包!真是作孽才被分到这。”

“杀皇帝的差事落到我们身上也是倒霉,杀不了还得把命赔进去。”

“喂老四,你当年在军营里做炊事兵,还给皇帝做过饭,你倒是说说皇帝什么样?”

“是啊,哥几个这辈子还没见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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