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传美名的仁慈成为利刃,这把剑悬在头顶几十年,终于尘埃落定。
俘虏足有数千人,但他们就这么收下了,就这么关进地牢里丝毫未曾发觉其中蹊跷,因为南荣军这般行事多年,不会有人怀疑,更未曾探究为何会有这么多战俘。
他们只是一并收下,根据章程按部就班。
足以称得上腐朽而庸碌的仁慈。
朝局僵持,几派争执不下,皇帝上朝一言不发死撑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遂钰知道萧韫考量先查清缘由,拿出证据再行处置是最好的办法,但各方势力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若非世家势力加持,哪能轻易将人放进军中而不被发现。
西凉,鹿广郡,大都,鲜国,桩桩件件来势汹涌,意在粉碎大宸平衡,彻底搅乱潮景帝苦心经营的局面。
大宸与西洲相抗多年,虽屡屡交手,却并不彻底开战。洲楚与西凉治理手段截然相反,西凉激进,多次撺掇武将们造反,两大朝廷百年纠葛,西凉终于坐不住向洲楚动手。
洲楚就算有燕羽衣又如何,不也得低头与大宸交易,企图重新挽回岌岌可危的洲楚皇族。
因洲楚执政,大宸方能休养生息再续强盛,两国经商通贸促进货币流通,若洲楚势绝,必定祸及大宸,更何况西凉已有动摇大宸之心。
火烧鹿广郡就是西凉送给大宸的礼物。
“西凉是在警告大宸。”
御书房,萧韫将密信递给萧季沉,萧季沉双手接过仔细阅读。
“朕十几岁才上战场,却将你六岁便送去边塞,你可有怨朕。”
密信不长,言简意赅信息量大,萧季沉很快便将信还给萧韫,道:“儿臣自知不足,唯有战场方可磨练心性。”
“你生性懒得动,叫你上战场也是为了改改你的脾气。”
回忆边沙之苦,萧季沉笑不出来,事实上他也并不想做什么皇帝身边最有用的儿子,只是所有人都在推着他走,他不得不向前,以回应母后的期盼。
萧季沉:“西凉撺掇鲜国造反,鲜国京城近,儿臣愿领兵前去鲜国。”
“不,常青云去。”萧韫摇头道。
原本与南荣王决定派萧季沉震慑鲜国,待萧季沉归来功绩加身,也能顺势找个由头卸了东宫协政之权。
太子作为萧季沉的挡箭牌,这些年帮中宫免去许多麻烦,他们与支持景€€王的老臣们斗,萧季沉才能历练数年而不受阻扰。
潮景帝决定道:“你去鹿广郡。”
“鹿广郡有南荣王,想必也€€€€”萧季沉话未说完,皇帝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放在他肩膀。
萧季沉怔了怔,他从未与父皇如此近距离接触,心不自觉地狂跳起来。
“父皇。”
“去鹿广郡并非要你辅助南荣王控制战局。”
萧韫沉声,近乎于警告:“听着,朕要你跟在南荣遂钰身边。”
鹿广郡出事,遂钰现在只是遵照军令短暂地保持冷静,萧韫无法判断是否还会有什么发生,而朝中对遂钰的弹劾迫在眉睫,他迟早得带代表王府直面世家。
若真到了那一刻,无论是遂钰主动选择离开大都,还是为了王府返回鹿广郡,迎接他的只有西洲人的刀剑。
“无论是战场还是朝堂。”
“此战只要南荣遂钰活着,你便是大宸未来唯一的皇帝。”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是《开腔》,因为见燕台得磨一磨大纲,开腔是个酸甜“勾心斗角(不是)”文,如果大家觉得这本叙事文笔还不错的话,接下来可以多多关注下开腔,这个不怎么虐嗯,开腔海星每满3k,这边会加一更,谢谢大家支持~
第131章
萧季沉根本不在乎是否能做皇帝,就像他自小便觉得,兄弟之间应当有比他更适合做皇帝的人。
就算萧鹤辞并非最佳人选,也有景€€王在前头站着,怎么都轮不到他做这个皇帝。
然而萧韫似乎并不给他做选择的机会,幼年离宫之时,他乞求得到父皇的关心呵护,但萧韫却将刀放进他的掌心,即便他那个时候根本举不动如此沉重的兵器。
离开玄极殿,萧季沉站在殿前遥望深空,廊下等候着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萧季沉深吸口气,脑海中不断回荡父皇那双无比忧虑的目光。
帝皇之爱如此珍贵吝啬,皇帝却愿意选择信任。只是凭借心悦南荣遂钰,而认定南荣王府并非勾连外敌叛国。
萧季沉无奈地笑笑,这哪里像个皇帝,明明……是个疯子。
他为他选择的未来辅佐登基的臣子是南荣遂钰,明显是在为南荣遂钰的未来考虑。南荣遂钰永远不可能只是住在玄极殿,待在皇帝身边做个近臣。
“这么喜欢,不如力排众议做个皇后,折腾身边人算什么。”萧季沉苦笑,旋即抬脚缓步离开玄极殿,朝着皇后宫中方向走去。
萧韫在萧季沉离开御书房后,又连着见了几名内阁大臣,天蒙蒙亮前回到玄极殿,来不及换下外袍,便直接倒在床榻睡去。
“竟然也有你撑不住的时候。”遂钰用湿帕子擦了擦萧韫的手心,他听陶五陈说过,萧韫登基之初也是这般昼夜颠倒,或许也只有精神足够充沛,才能成为一国之君。
而现在,南荣遂钰已并非质子,却好像仍旧被他保护。
月光透过窗棂落地,遂钰掀起床帘,俯身借光仔细描绘萧韫面庞。眼睫微颤,鼻尖不由自主地酸涩,泪水垂直落在皇帝眼角。
萧韫忽地睁眼,四目相对。
“南荣王那边你无需担心,朕自会处€€€€”
“让父王回来吧。”
遂钰轻声:“朝廷想要个交待,必须得将父亲兄长押解回京审问。”
朝局就这么僵持着,前线无人镇守,西凉若持续展开攻势,军中无主帅定会被顷刻间急迫。萧韫死撑着,朝臣也寸步不退,但前线的百姓等不起。
“我知道你为难,觉得没能帮父王照顾好我,不想我带伤上前线。”
“以前……我是南荣遂钰,你随意把我藏在宫里无人问津,就算闯祸也能帮我收拾。但你把我的名字还给我了,南荣隋先属于鹿广郡,然后才是萧韫。”
世家们施以压力,迫使皇帝不得不让步,萧韫虽不说,遂钰也知晓他如今的压力。
“京城有你在,我相信王府不会凭白受冤。”
“遂钰。”萧韫猛地抓住遂钰双手,起身将人压至身下,双眸通红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相信朕。”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反而是太只手遮天,让人偶尔喘不上气。”遂钰长发披散,感受到萧韫逐渐收紧的力道后,安抚道:“为了大宸。”
“皇帝稳定民心,为将者冲锋在前。”
不知为何,遂钰觉得萧韫似乎有些不像从前那个萧韫了,变得患得患失,好像就算抓在手中似乎也会失去。
双方的地位在某个不甚在意的角落陡然发生变化,主动权变成了遂钰自己。
但这件事真的会因为王府低头而消逝吗,遂钰紧紧揪起的心始终无法落地。
声讨南荣王府者越来越多,直至御史台带头跪在玄极殿,各地戍守边关的将领按照家族的指示,纷纷上书要求抓捕南荣王府其余人等回京接受审讯,并堵在南荣王府门口时刻等待南荣遂钰露面。
各地民愤愈演愈烈,世家就好像是根本不怕西凉进犯般,以董氏为首,率先罢官不理朝政,边塞各族借此时机大举侵犯,将士们只守不攻,以此抗议皇帝包庇南荣王府。
半月后,皇帝松口,念在南荣王府功绩,南荣氏自信返回大都受审而不采用押送犯人的方式,由吏部督办不可懈怠。
然而比南荣氏率先回京的,是来自吏部的告罪的奏折。
押送南荣氏的途中,突遭洪水山体滑坡,整个队伍被冲散的同时,百姓听说这是叛国的南荣王府,一拥而上要为了无辜死去的家人报仇。
南荣王府再善战,也抵不过数倍人潮涌来,且为了躲避自然灾害精疲力竭早已无反抗之力。南荣王与世子身陨,尸首已收殓至当地州府,其余还在清点。
满朝文武震动,早朝议论纷纷,语锋所指皆朝向数日未上朝的南荣遂钰。
“要我看,这分明是南荣王府自己心虚!”
“南荣王死了还怎么查!”
“说不定就是他们叛国才遭报应!”
董岩厉声:“骠骑将军!朝廷今日之困,你们南荣氏必须得给百姓,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遂钰面色苍白,气势不减,转身扫过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朝臣,冷笑道:“南荣王死了,你们便来要挟我?”
“大家同朝为官,当年作为质子待在皇宫,也不见你们董氏动我分毫,现在想将我拉下去?”
“做梦!”
“董岩,董贵妃是如何坐稳后宫,皇后又怎样去凉麓山修行,太子如何入主东宫。”
“太子,自家的狗都管不住,休怪本官代为管教!”
董岩:“南荣遂钰!你这个乱臣贼子所生小二竟敢骂我!!!”
遂钰飞身闪至董岩面前,毫不犹豫扬手便是几个巴掌,躲避不及的董岩被直接扇飞出去,整个人撞在三人合抱的柱子上,话也没说两句,白眼一翻便径直晕厥过去。
朝臣大惊,距离遂钰最近的那几个尖叫着跑开。
董氏门生为将者暴怒,顷刻便要冲上去制住南荣遂钰,却被国舅率人挡在遂钰身前,以萧季沉为首,皇长子上前半步朗声道:“怎么,骠骑将军这般朝廷大员,要处置小小文官,弟弟身为东宫太子,非但不阻止,反倒任由其羞辱战功赫赫的南荣王府,这是什么道理?”
“皇长兄问道理?”萧鹤辞看了眼皇位之上的皇帝,冷道:“在父皇面前大打出手,这又是什么道理?”
“南荣遂钰狂悖,开口闭口后宫嫔妃,一介外臣竟敢议论皇后贵妃,怎么,皇长兄如今本事见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代替父皇掌管后宫。”
“掌管后宫的是中宫皇后,太子殿下怕是记岔了。”萧季沉缓步走到萧鹤辞面前,距离一米左右,抚掌笑道:“这几日董氏门生伙同东宫结成一党,在大宸危急之时,竟然只想着捉叛徒,却并不护卫便将,为兄在边塞待过数年。”
“若将士不御敌,那便是失职,失职动摇的是大宸根基。”
他环顾四周扬声嘲讽道:“为将者竟然不赶着护卫百姓,急切审判历经几代帝皇戍守边塞的有功之臣。”
“怎么,现在难不成是太子殿下的天下,这满朝文武都要跟着你才是民心所向?”
萧鹤辞面色阴沉,怒道:“萧季沉!父皇还未开口,这没有你说话的地!”
“现在说的时南荣王府,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扯到你身上?”萧季沉笑得轻快,从袖兜之中拿出奏折双手呈递,高声道。
“父皇,这是儿臣近年来查到的太子殿下为了收买人心,向各地州府官员收受贿赂等的证据。”
“其中买卖人口,走私军火,向朝中重臣输送美妾妖童不计其数。”
“儿臣已整理好诸多证据,只待内阁详查!”
此言一出,原本沸腾的朝堂再度迸裂,心志不坚者径直跪地,面前能撑得住的也都望向太子。
无数目光在皇帝与太子之间流连,萧韫直勾勾地盯着遂钰若有所思。
按照时间推测,吏部应当早两日便收到了消息,却始终坚持到遂钰上朝再议,在这期间,南荣王府的线报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可见已有人切断南荣王府所有消息来源。
原本待会朝审议,可直接帮助南荣王府脱罪,但现在,王府无一人存活便是某些世家认定了此役定压得南荣王府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