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心里轻啧一声,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微臣嫌马车太颠,所以改为骑马,无聊闲逛的时候正好看到九皇子被人欺负。”
太后深眸像是要看透他,声音转冷道:“你不是最厌恶这种肮脏之人。”
肮脏之人。
倒是不知谁更肮脏。
沈亦舟心中冷笑一声,神色却没变,从善如流的说,“那是臣错了,微臣决定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太后一噎,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偏偏她又不能做什么。别人不知道沈亦舟的底细,她知道。
镇北侯的最小的儿子,沈佩言。
他的父兄镇守北疆,前几日传来捷报,不日便能回朝。
想到此处,她只能咬紧牙,吐出几个字:“国师,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亦舟微微一笑,模样从容道:“臣记住了。”
他刚抬脚欲离开,一个太监手抓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黑兔子进来,欢喜道,“太后,万将军下午打了一只野兔,说献给太后尝尝鲜。”
太后被沈亦舟三言两语说的头疼,魏自忠帮她按着太阳穴,她眼睛未抬摆了摆手说:“哀家没胃口,拿下去。”
沈亦舟看着那只肥兔子,眸光一亮,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只兔子。
他打着风灯,朝着九皇子住的地方走去。
因为这次的事情,顾渊€€的待遇稍微好了一点,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帐子住。
沈亦舟早就打听好了地方,只是走到帐子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有预感,这九皇子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帐子里。
想到这里,沈亦舟当即转身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西侧有一颗巨大的古松柏,一道黑色清瘦的身影坐在横长出来的枝干上,像是和树长在一起。
沈亦舟停了步,看着那道身影走了一下神,才慢悠悠的开口:“小疯子,你是属猫头鹰的吗,天天向树上钻。”
听到声音,顾渊€€回眸看了过来,沈亦舟笑着举了举手中的兔子说:“要吃吗?”
顾渊€€吃东西的时候姿态很优雅,也很小心,沈亦舟在一旁看着他的模样,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不过几天,又变成小哑巴了?”
顾渊€€乌沉沉的眸子瞪着他。
年龄太小,没什么威力,倒是多了几分萌态。
沈亦舟笑了:“倒是只会对着我凶,下午的时候怎么不说话?”
顾渊€€垂下眸子,声音清冷,却还是带着点儿小孩的任性,赌气的说:“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说着,他朝火里添了一把木柴,火苗瞬间窜高。
“那照这么说,”沈亦舟浅眸映着光,笑吟吟地开口,“你是喜欢我?”
顾渊€€抿着唇又不说话了,手拿着木棍一下一下的戳着火堆。
沈亦舟看着他的身影被火光照的明暗不定,又想起了刚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漫天星斗下,顾渊€€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像是与整个世界分割开来,独自一人守着无边孤独。
“小疯子,”沈亦舟突然轻声开口,“你可愿拜我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两人一起疯。
框架大体没变,多谢愿意等我这么长时间的小天使,特别感动呜呜呜,明天恢复日更。
第9章
顾渊€€拿着木棍的手顿了一下,抬头不可置信般看向沈亦舟,一双眸子睁的乌黑。
沈亦舟盯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说:“怎么不说话,可是不愿意?”
他看着顾渊€€眸光在火苗中闪动着,很亮。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须臾长睫低垂下去,闷闷地说:“为什么要收我?”
沈亦舟想了一下说:“可能因为你看上去比较好骗?”
顾渊€€:“......”
这不就是拐着弯骂人傻?
他睁着眸子瞪着眼前的人,接着转身背对着沈亦舟,用木棍重重的戳着火堆里火,不想再给这个不讲人话的国师说话。
沈亦舟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眼睛的笑意更深了,开口道:“行了,逗你玩呢,把身子转过来吧,一会尾巴该烧着了。”
哪门子的尾巴。
他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又在拐着弯说人坏话。
“那些人是不会同意的。”顾渊€€说。
火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考虑的问题。”沈亦舟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他浅淡的眸子注视着人,没了之前的散漫,带了些少见的严肃说,“不用管能不能,我只问你想不想。”
半晌,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抿着一下唇.
长久的沉默之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沈亦舟似乎只是正经了一瞬。
只见他拂袖起身,不疾不徐走到顾渊€€面前,笑着说:“既然如此,先叫声先生来听听。”
顾渊€€:“......”
对于自己刚才作的决定,顾渊€€有那么一刻后悔。
半晌他极其不情愿开口说:“先生。”
沈亦舟很满意的伸手摸了一下小徒弟的发顶说,“孺子可教。”
顾渊€€被碰的身子一僵,差点炸毛。
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只能咬了咬牙。
顾渊€€敛下眸中的寒意,在沈亦舟的注视下,模样乖巧手中向火堆里添着柴,心里却已经千思百转。
这一世竟然多了沈亦舟这个变数,他倒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
这几日,顾渊€€一直和沈亦舟在一起,狩猎第三日的时候,尚书李建林带着他的儿子上了门。
沈亦舟今日没穿青衣,而是罩了一身暗红色的外衫,把人衬的脸色极白却不显媚态,像极了寒冬腊月宫墙脚下那棵盛开的红梅。
李建林看到人时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在这里看到沈亦舟。
李俞没抬头,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后抱怨说:“爹,我才不要跟那个废皇子道歉,以后被那些世家公子知道了,我在长安城内还怎么混?还有那个国师也是,多管什么......”
“混账东西,”李建林脸色一变,快速的看了一眼沈亦舟的脸色,转身一脚踹在李俞身上,“说什么荤话。”
沈亦舟坐在小案前含着笑意看他:“尚书大人真是教出来一个好儿子。”
李俞这几天挨的打比从小到大加起来都多,今日又被他老爹一踹,委屈的张嘴就要哭闹,被沈亦舟的声音吓得一个机灵,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似乎又回到了那天被箭射穿的恐惧。
李建林厉声呵斥:“还不滚过来见过国师。”
李俞低着头跪在地上,眼睛都没敢抬:“国师。”
沈亦舟上下打量了李俞一圈说:“看来那群小太监们没真出力,三十廷仗下去,李公子竟然下的了床。”
李建林气的咬了一下牙说:“国师说的哪里话,当日可是魏公公亲自看着打着。”
魏自忠是太后身边的人,他就不信把人搬出来,沈亦舟还敢借机拿乔。
他本想着给九皇子道歉,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个杀千刀的国师竟然也在这里。那天狩猎场上的所有人,谁不是做做样子,只有这个沈亦舟较了真。
“原来是魏公公啊,”沈亦舟说,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建林不想在这里跟他废话,眼睛在帐子里扫了一圈,说:“国师,请问九皇子现在何处?”
沈亦舟盯着他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李建林心里发毛,还没等他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沈亦舟温声喊道:“小殿下,出来。”
后面摆着个屏风,只见屏风上虚影一晃,接着从后面走出来一个黑衣少年。少年脸上的乌青已经没有了,露出出色的五官,只是看到人的时候头快速的低下去,躲在沈亦舟身后。
这般胆小,活该被人欺负。
李建林见此,眼睛很闪过一丝轻蔑,若不是这次的事件,他怎么可能对着一个废皇子低声下气,他沉眉说:“老臣带着不孝子来给九皇子道歉。”
李俞似乎被沈亦舟下破了胆,老老实实的跪着,被他爹狠狠戳了一下子才醒神,磕磕绊绊的像背词一般道:“九皇子,那……天是我不对,请九皇子原谅我的不敬之举。”
顾渊€€乌沉地瞳孔静静地看着两人,不吭声也不动。
房间里寂静无声,被那双眼睛看着,李建林竟然觉得有些心里发毛,像是被恶鬼缠上,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堂堂礼部尚书怎么可能让一个小鬼吓到,于是他又看向顾渊€€喊道:“九皇子。”
依旧没有回应。
顾渊€€这次看也不再看二人,俯身半跪在小案前,拿着毛笔开始写起了字。
沈亦舟侧身,目光落在小徒弟下笔的宣纸上,
他低头看了半晌,眉间开始颦了起来,接着伸手拿着身侧的戒尺不轻不重的在案板上敲了一下:“这字是在泥地里打了一个滚吗?狗爬的都比这好看。”
顾渊€€闷声反驳说:“狗不会写字。”
沈亦舟:“……”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模样让李建林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身为礼部尚书,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拂过面子。
却偏偏又不能发作,他腮边的肌肉僵硬成一条直线,忍了半晌,实在没忍住,看向沈亦舟说:“国师,九皇子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臣等有错在先,可皇上已经为此惩罚了,老臣真诚实意得前来道歉,却被如此冷落……”
沈亦舟听他说完这些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展唇笑了,只是那笑带着很深的嘲讽之意。
他缓慢的起身,走到李建林身边:“李尚书,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虚伪的这套还是收起来的好。”他注视着人冷笑问道,“皇上当时是这样说的吗?”
李建林板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亦舟负手,声音转冷:“皇上下令,李大公子需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九皇子亲自道歉,那些人是被你吃了?”
此话一落,李建林哑口无言,半晌阴沉着脸说:“为了个没人在意的废皇子,国师这是打实了要与我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