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捏着笔,没人在意这四个字钻进耳朵,长睫颤了几下,半晌才落笔。
这些细微的动作全都落在沈亦舟眼中,他心间似乎被什么掐了一下,他冷着脸转身,看向李建林,一字一顿地说:“是有如何。”
李建林看着他憋的脸色通红,半晌他愤愤的一甩袖子,最终拉着李俞去了狩猎场。
大部分的官家大臣,世家公子此时都在此处,李俞看着这么多人原是不干。
就在此时,不知道谁在他身后推了一下,他只觉得后脊骨一麻,身子瞬间瘫软,对直直地九皇子顾渊€€跪了下去。
李俞本来就屁股上有伤,如今伤了膝盖,像只乌龟一样趴在地上。长久的憋屈之下,他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脸上混着泥土,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很是狼狈。
沈亦舟笑了一下:“李公子倒也不用行此大礼。”
世家公子们见此,纷纷哈哈哈哈笑作一团,甚至有几个大臣,也没忍住,却又碍于李健林的面子,只能遮面偷笑。
齐太傅此人本来就迂腐,见场面如此混乱,皱紧了眉,半晌他出列对太后说:“太后,我天启乃礼仪之邦,男儿最知礼数,这李家公子先是以下犯上,如此又如此有伤风化,若是被外人瞧见,我天启的脸面上哪放?”
李建林还在心疼儿子,转眸瞧见太后的脸色也阴沉下去,抓紧跪在地上说:“太后恕罪,是臣教导无方,这次回去之后,一定严加教管。”
齐太傅却道:“慈父多败儿,李尚书教了十几年也没有什么成果,倒是不如送去国子监请他人教导也好。”
沈亦舟笑了:“我觉得甚好,正好我闲来无事,可以帮李尚书好好教教孩子。”
李建林看着沈亦舟的模样就知道这个混账东西没安好心,他面色一沉,张口就要拒绝,谁知道太后却道:“哀家也觉得此事甚好,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李建林不敢拒绝太后,只能愤愤地瞪向沈亦舟。
沈亦舟却没有再看他,反而走了一步,思索半晌说:“说到礼教,我记得九皇子好像也无人教导,若是被世人知道,恐怕落人口舌。”
说着他转头看向齐太傅说:“我记得太傅曾经为皇子们教学,那九皇子不如……”
齐太傅还没有说什么,太后首先沉了眉,冷冷的看着沈亦舟,半晌才说:“太傅年事已高,恐怕难担此任。”
沈亦舟面带失望地说:“那还真是可惜了。”
惋惜的给真的一样。
顾渊€€缩在沈亦舟,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沈亦舟浅色的眸和弧度优美的鼻梁。
他看着人,走了一下神。
这个人做的事总是出乎意料,有点脱离掌控。
……他到底要做什么?
齐安成很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胡子一抖,忽然对沈亦舟道:“九皇子已经过了教学的最佳年纪,又性格孤僻,不过看他昨日对你颇为依赖,不如收入你门下,刚好你如今又在国子监,岂不是一举两得。”
以九皇子废弃皇子的身份绝不可能跟着帝师学习,但是若是沈亦舟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沈亦舟装作有些为难的说:“这样不好吧?”
太后自那日起,就觉察自己看不透沈亦舟,她的眸光深然地落在沈亦舟身上,像是要把人看穿,却如何也看不透,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顺治帝突然出声说:“朕觉得甚好,有国师看着,朕也能放心。”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太后自然不可能再说些什么了,于是捏着手指,垂了眸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着吧。等回京之后,再正式的行拜师礼。”
*
雪又下了起来,看乌沉沉的天空,不知道到要下多久。
而在这冰天雪地里。
一个小太监的尸体躺在地上。
身下那片雪很快被染红了一片,在这一片洁白中格外显眼。
顾渊€€站在近处,黑眸中戾气很重,表情格外冷漠。
他看了半晌,接着抬脚踩了过去,在风雪中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废院子的墙壁上有巨大的缝隙,寒风夹着雪片在缝隙里溜了进来,冰凉彻骨,他前世住了十几年原本已经习惯了,可今日竟然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低头一看,衣服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几滴血迹。
就在他愣神时,门口的突然被人轻敲了几下。
顾渊€€眼中警觉,目色森然的看了过去,一道身影立在门前,温沉的声音响起:“不说话,我可进来了?”
沈亦舟。
这么晚,他来干什么?
顾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将沾了血迹的衣服裁了下来,匕首捏在手中,这才轻声“嗯”了一声。
接着,穿着雪白氅衣的沈亦舟开门,冒着风雪走了进来,看着顾渊€€的模样,沈亦舟说:“怎么?这是被冻成小傻子了,还是吓傻了?”
顾渊€€说:“你怎么来了?”
沈亦舟屈起手指在他头顶轻轻敲了一下:“叫什么?”
顾渊€€闷声改口:“先生,你怎么来了?”
沈亦舟这才满意,将身上的氅衣脱下,随手放一边,不紧不慢地说:“明日就要正式行拜师礼,我来看看有没有胆小鬼害怕的睡不着。”
正说着,他突然噤了声,伸手在顾渊€€的眉间轻抹了一下。
€€€€只见冷白的指尖上沾了抹异常鲜艳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顾渊€€:“……”看不起谁呢?
以后的顾渊€€:要先生抱着才敢睡。
现在的顾渊€€还没有对沈亦舟完全放下防备,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先生的好了@w@
第10章
指尖凝润的触感让顾渊€€下意识的向后一缩。
沈亦舟手指捻了一下,看着手上的那抹红色,眸光有落在了顾渊€€身上,打趣一般的问道:“这是偷偷溜哪里做坏事去了?”
少年不说话。长睫低垂着,脸色苍白,唇色很浅,所以看上去带着很重病弱之感。
只见他在沈亦舟的注视下,闷不吭声地将一只手背在身后。
沈亦舟注意到他的动作,朝他身后瞥了一眼,地上多了几滴血迹,而此时还在一滴一滴的向下流着。
再结合刚在顾渊€€藏手的姿态,傻子也知道这血是从何处流出来的。
沈亦舟敛了笑,声音沉沉的说,“手给我看看。。”
顾渊€€不动,紧抿着唇,背着手站在此处,透着一股倔意。
小小的年纪脾气倒是挺大。
沈亦舟就喜欢拗这种倔脾气的,他朝前一步走了一步,声音比刚才更冷,一挥袖子道,“很好,如今还没行拜师礼就已经不听为师的话了,是我这几日脾气太好太惯着你了是吗?”
沈亦舟其实很少有板脸的时候,如今神色一冷,还真有点唬人,
只见他的小闷徒弟低着头,似乎听出了声音中的冷意,抬眉偷偷看了沈亦舟的神色。
可能是被那冷淡的神色吓住了,半晌,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拿了出来。
沈亦舟低头看向他那双手,眉心瞬间皱了起来。
只见他苍白的手中捏着一把手掌长的匕首,匕刃对着掌心,多了一道很深的划痕。
饶是如此。
此时那把匕首还深深的攥在手中,血滴滴答答地不断地流出来。
“小疯子,还不松手。”
沈亦舟将这小崽子的手指掰开,匕首瞬间掉在地上,他看着人寒声问:“为什么攥着把匕首?”
谁知道这个小崽子又不说话了,一脸倔强的看着人,看着模样就知道死撑到底,打死不说。
此时,他缩了一下手,很显然想要把自己的手指在沈亦舟手中拉出来,但显然没有成功。
沈亦舟拽着人,眸光有些沉。
他知道这个小崽子戒备心重,不信任人,他不指望着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个小闷徒弟敞开心扉,全心全意的信任自己。
但是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让沈亦舟格外不高兴。
他转眸在房间中快速的扫了一圈。
可别说是止血的药了,这地方穷的估计老鼠在这里跑过也得留在一袋米。
沈亦舟气笑了,在自己的袖口快速的扯下来一块衣料。
真是个活脱脱的小疯子,身子本来就弱,还天天这么折腾。
没有药,最起码得把血止住。
沈亦舟拿着刚扯下来的布条,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在顾渊€€手掌上饶了几圈。
顾渊€€看见自己的手被一双骨结分明修长的手抓住手中,可能是怕弄痛自己动作很轻,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沈亦舟紧抿着的唇线,紧颦在一起的眉。
半晌,只见他包扎完手上的伤口,伸手披上一侧的氅衣,转身就朝着房间外走,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看着沈亦舟消失在院子里的身影,心中冷笑了一下。
走吧,都走吧。
在这天启国,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根本没有人在意一个没人要的废皇子。
他本来就没有抱任何希望,沈亦舟真的会收自己为弟子。
不过都是朝堂上的阴谋算计而已。
没有人能救他,他一直都是只有自己。
虽然顾渊€€这样想着,但是长睫还是低垂下去,他的侧脸落在烛火中,忽明忽暗的像是有些难过。
就在此时,院子里又出现一点响动。
顾渊€€抬头看去,竟是原本离去沈亦舟去而复返。
只见他在风雪中站着,氅衣上飘了一层细雪,看着人没好气的说:“流血流傻了?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接着,就见那只骨结分明,十分好看的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顾渊€€看着那双手,烛火在瞳孔里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