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了,新郎君是个会来事而且眼睛里有大少爷的,王妃想来也能放心。
画琴笑呵呵地上前,顶了喜婆位置:“郎君说的对,少爷您就该听听。不过大喜日子,咱们不为这烦心,少爷,郎君,该喝交杯酒啦。”
容棠没闹明白这才几个时辰啊,怎么连他母亲的大丫鬟都叛变向着宿怀€€了!?
前两辈子他输的是真不冤,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他再来十次都不一定能学得会。
容棠凄凄地看了宿怀€€一眼,宿怀€€却低了低头,沉声道:“喝酒了?”
容棠心下一慌,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贴着后背迅速窜上来,他斟酌了一下,小声道:“就一点。”
宿怀€€点头,手从他身后拿开:“哦。”
容棠更慌了,下意识伸手抓住宿怀€€衣袖,声音微弱:“真的就一点点,一小口。”
宿怀€€低头看了看拽在自己衣服上的那只手,手指白净,骨节柔软,指甲苍白,一点也不健康,贴在深绿色婚服上的时候,色彩对比过于强烈,一瞬间令人生起某些奇怪的念头。
想要掐住,想要染红,也想要他自己紧紧地攥住什么东西,好将青筋和骨头都突出来。
宿怀€€被自己的念头弄迷惑了一瞬,又很快压了下去,反手握住容棠手指,笑道:“我又没怪你,棠棠慌什么?”
容棠心想你还没怪我,你自己照照镜子吧!
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系统在一边看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吐槽道:【宿主,你有点娇……】
它跟了宿主七年,第一次看容棠这样子,稍稍有点不适应。
容棠立刻反驳它:“你瞎了。”
系统:【……你还恼羞成怒了。】
容棠:“……”
容棠决定不理它,被人群哄着推到桌子边上,喜婆这时候回过来了神,态度谨慎不少,中规中矩地说完吉利话,让人端上来合卺酒。
度数不高,比起酒更像是果酿,是王妃特意命人备下的,宿怀€€闻了一下脸色稍霁,却还是在容棠喝了一口想喝第二口的时候胳膊微微一压,打断了他动作。
容棠立马乖乖地放下了杯子。
封了赏钱,画琴带着众人退下,双寿将菜肴一样样端上桌。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宿怀€€持续了一整天的那股子浪劲儿收了回去,又恢复成一个清清冷冷的少年郎。
容棠一边觉得这才对,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一顿饭自己吃了多少没注意,净想着大反派有没有吃到对胃口的菜,宿怀€€碗边碟子里被他用公筷堆起了小山。
宿怀€€看得眼皮微跳,想着要不直接跟他说自己其实没生气,但又觉得还是得吓吓,不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子。
竟然还敢喝酒,王府备下的全是多年陈酿,烈性高后劲大,就算只喝一点点,他那个跟破船似的全是漏洞的身子也扛不住。
所以一顿饭便吃的很是压抑。
等到吃完了,容棠瞧他模样,皱了皱脸,想了半晌,突然想起来,一拍手道:“你等等我!”
说着他就噔噔蹬地跑了出来,宿怀€€想提醒他慢点,话还没出口人就没影儿了。
宿怀€€这辈子很少有这样挫败感。
他摇摇头,相当无奈。
好在没一会儿容棠就背着手回了来,拖着凳子坐在他面前,声音轻软:“怀€€,你是不是生气?”
宿怀€€看着他:“我气什么?”
容棠:“气我喝了酒。”
宿怀€€故意道:“成亲都要喝合卺酒的。”
容棠便确定这人就是生气了,他声音放得更乖,老实交代犯罪事实:“气我在外面喝了酒。”
宿怀€€看着他片刻,终于问:“喝了多少?”
容棠伸出一根手指,这次不说一点点了:“一杯。”
宿怀€€差点气笑了,望他的眼神都变得冷漠,盯了一会就要起身,容棠赶紧按住他:“我错了!”
他认错特别麻溜,还没等宿怀€€回声,容棠将一直背着的手拿出来,摊开手心,卖乖道:“我说了要帮你求一只平安符的,这是初一那天我在佛祖面前跪了一个时辰念了一整本经才求来的,里面香灰还是我自己抓的!住持说我是这个月求的第一只,一定能保佑你以后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宿怀€€神色空白了一瞬,似乎有些迷茫,容棠乘胜追击,拿出对王秀玉的那股子缠劲儿:“怀€€,你别生气了,我保证我下次绝对不喝酒了,好不好?”
小兽般纯洁无辜的眼神又一次出现,宿怀€€突然发现容棠道歉很有一套。
他会故意让自己处在一个空间环境上相对较低的位置,哪怕平起平坐着,他也会下意识弯着身子,乖乖的、柔柔的,抬着上目线看你,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一声一声磨人似的,非把人耳根子都磨软了才罢休。
宿怀€€良久无声,容棠皱皱眉做挣扎,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说‘今天可是我们成亲日子诶,你还要生气吗’的时候,宿怀€€轻轻叹了口气,垂眸看向他。
眼睛里有些无奈,还有点认命,他唤:“棠棠。”
大反派一用这种语气喊他‘棠棠’,容棠皮就紧,咽了口口水:“嗯?”
宿怀€€抬手,擦掉他刚刚吃饭弄到唇边的最后一点口脂,声音很浅很温柔:“你不能一做错事就来哄我。”
“你知道我对你心软,是吗。”
容棠心里有个小人,头摇成了拨浪鼓,呐喊:我不知道!
上辈子他也听人议论过宿怀€€心软,说:“宿大人到底还是心软,那老匹夫那般出言不逊公然折辱他,他竟也能只是让他坐了牢判了个秋后问斩,要我说该凌迟处死的。”
可是没过几天,容棠就听说天牢里进了老鼠,那名本该秋后问斩的官员活生生在牢里被老鼠咬掉了半条小腿的肉,抬出来的时候骨头上连着血呼啦呲的筋晃荡。
宿怀€€却还是‘心软’,亲自过去看了一眼,有些惆怅地说:“圣旨说是要到立秋,现在若是死了算抗旨不尊,还不快给李大人找大夫医治?”
那人便吊着一口气晃晃悠悠撑了过去,再被扔进天牢,结果没多久牢里又进了一条花斑蛇,毒性不致死,但难熬的要命,李大人又颤颤巍巍地丢了半条命,整个人浑身上下只剩一层皮。
甚至到最后,推去刑场的路上,还有不知道哪窜出来的野狗发狂,一下冲到刑车前,隔着笼子咬烂了他半张脸,连眼球都掉出来一只,容棠恰好看到这一幕,当晚回去就吓得发起了烧。
好在宿怀€€这次总算没再‘心软’,冷冷地看了一会,确认那人还活着,蜷在笼子里痛苦地呻-吟,道:“继续赶路,别误了时辰。”
判了秋后问斩的人最后果然死于秋后问斩,只是过程中到底有多少非人的折磨,容棠怀疑自己压根没听全。
对了,这位李大人正是李长甫,宿怀€€的远房姨父。
所以容棠一听见他说心软,就有点ptsd,身体颤了一下。
宿怀€€却以为他是知道自己错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拿走那只平安符,用一角尖头在他手心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下不为例。”
容棠微微愣住,猛的一下抬起头,正看见宿怀€€用一种近乎无奈纵容又开心的表情笑着看向他:“谢谢棠棠,我第一次收到平安符。”
容棠顿时心酸,觉得自己刚刚回忆到的画面完全就不是眼前这个崽,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头脑一热便道:“那我以后每年都帮你求一只!”
宿怀€€微怔,心底漫上来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暖呼呼的,但还没等他细细琢磨,容棠连忙打补丁:“到我死为止!”
宿怀€€脸唰一下垮了下去。
他恨恨地看向容棠,有一瞬间很想把他嘴巴缝上。宿怀€€别过头不看他,泄愤似的捏了捏平安符。
容棠见人似乎被哄好了,开开心心地就要领他出去。
前面还在办酒席,朝中各大官员借着这个场合互相攀附,世家子弟则为前程结交。个个奔走经营,忙得不亦乐乎。
后宅一方院子里,容棠才不管那些,他献宝似的将自己准备的东西一样样呈到宿怀€€面前。
和他房间如出一辙构造装饰的卧房,只是屏风换成了云山雾海,窗边的宝瓶里放了一支今早刚折的杏花,小榻前多摆了张白玉棋盘。
被打通又隔开的书房,两边互不打扰,上好的砚台墨锭,狼毫笔一根根挂在案前,连纸张都是京中最畅销的款式,成打成打地堆在架子上。
容棠那边的书架上除了话本就是佛经,而宿怀€€这,天文地理、史书集册、政疏治要、治水修路、平江造桥、兵法简略、残谱棋局……能找到的他几乎全找齐了。
因为这些书的存在,整间房间宿怀€€这边几乎占了三分之二。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理解了行风递回来的那些话究竟代表了什么。
-世子爷在自己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光线最好的厢房,世子爷想将墙刷成椒房却被制止了,世子爷吩咐工匠打造了最豪华的家具,世子爷几乎买断了全京城各大书局的书……
当真,没有一句虚言。
而他这些日子托双寿带回来的信,则被容棠一封封装好收在了一只镶金串珠的盒子里。
那应该是王妃用来装贵重首饰的宝盒,却被他拿来装几张纸……
宿怀€€好些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种……近似于回了家、被人珍之重之的感觉。
从永安巷到棠华院,从容棠不由分说闯进他世界里开始。
好像他终于有了归途,也可以歇歇脚。
容棠还笑吟吟地盯着他,一副邀功似的小表情藏都不藏,宿怀€€偏过头,没敢看他,声音有些哑:“谢谢。”
“不客气!我应该的!”容棠笑的更欢了。
第20章
十八成亲,十九敬茶,二十回门,直到三月廿一,容棠才稍稍歇了歇。
连续奔波了三天,他只觉得腿都快要断掉。侍女小厮在院子里干活,容棠顺着生物钟醒来,探过身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又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脸埋在了枕头里,换一个姿势睡回笼觉。
困,累,休息不够……所以说当初为什么会想到结婚,直接认干儿子也不是不可以呀。
容棠思绪天马行空,刚飘到这儿,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一道清朗温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棠棠,醒了吗?”
容棠嘴巴比脑子快,一听见大反派声音下意识就说了实话:“醒了€€€€”
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宿怀€€绕过屏风走进来,一眼看见容棠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装小鸡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这样睡觉对肺不好。”他走进内室,将盖住容棠脑袋的被子往后翻了翻,却也没要求他起来,而是顺势坐在了床沿,手顺进被子里捏住了容棠的腿。
容棠稍稍讶异了一下,本能地绷了绷身体,可紧接着又非常开心地放松了下来。
宿怀€€便坐在床边,低着头温温柔柔地替他捏起了腿。
“你怎么知道我腿疼?”容棠侧过脸,睁着一双刚睡醒还带着雾气的眼睛,既疑惑又快活地看向宿怀€€。
他被捏得超级舒服的!
感觉比睡上一整天都舒服!有老婆真好!
耶!
容小世子飞快地将两分钟前的念头抛到天边。
他眯了眯眼睛,藏在被子底下的脚趾都不自觉微微张开,跟小猫开山竹似的。
宿怀€€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是被伺候舒坦了,不免失笑,却也惯着他:“连续跑了这么些天,我猜你也该累了。”
容棠立马小幅度快速地点了点头:“嗯嗯,超€€€€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