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 第69章

宿怀€€:“让双福收拾行李,再挑个日子出行。”

容棠眨眨眼,立时笑了:“好耶!”

宿怀€€没忍住,上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才离开。

他踏出书房,榻上还在笑的人脸色却一下沉了下来。

脑海中有一道机械音,说不上是冷嘲热讽还是苦口劝诫:【你不是想当米虫的吗?】

容棠往后一趟,话本盖住脸:“去江南也可以当米虫。”

系统:【……】嘴硬。

[庆正九年夏,大虞连月暴雨,河口决堤,江南巡抚尸位素餐,多地村庄被淹,百姓流离失所,竟隐瞒不报。致使受灾民众数百万,损失白银数千万两,一时间富饶之地哀鸿遍野,满地白骨。]

很多事都脱离了该有的轨迹。

盛承厉提前出了冷宫,月容死在了命不该绝之时,张保山贪污军饷却未被查处……

容棠不知道这部以盛承厉为主角的小说这一世又会走向哪个地方,但是天灾不会改变,人祸永远在那。

天下百姓无辜。

作者有话说:

久等……防止大家混乱,长公主是宣帝养女,皇位顺序是这样的。宣帝(先帝祖父)€€€€明宗(先帝父亲)€€€€“戮帝”(先帝)€€€€仁寿帝(先帝弟弟)

第54章

容棠出发南下之前,跟宿怀€€一起回了趟宁宣王府。

容明玉很忙,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勤政殿议事便在六部和内阁行走,容棠回家的时候他不在府内,小世子觉得超级开心,拉着自家崽崽跟王秀玉一起吃了顿饭。

决定出发之前宿怀€€便差人回府通报了王妃,因此王秀玉虽说不舍,但也不算太惊讶,反倒因为儿子带着儿媳回家跟自己吃饭,她推掉了府中许多琐事,安安心心地跟他们待了一整天。

容棠好多话想要叮嘱,但仔细想了想也没有必要。

除非跟男主有关的人物和剧情,其他就算有蝴蝶效应多半也不会有太多出入。

王秀玉前两世死在庆正十一年,宫里来的太医诊断是操劳过度,以至心力憔悴而亡。恰好那段时间大虞朝堂正在最动荡的时候,宁宣王府朝不保夕,王秀玉死在一个萧瑟的秋天,容棠虽两次都有提前嘱咐,也在死期前夕寸步不离地守着王妃。

但他到底有任务要做,哪怕逃开了原著或者上一世的死期,王秀玉依旧会在那段时间里逝去。

这种情况发生的太多,不止王秀玉一个。

他想过救沐景序,但也没能救下来。

系统跟他说,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物都有既定的宿命,他救不下来、也无法改变。

于是容棠开始抄经书。

他仍旧不知道这一世究竟会有什么变数,是否能朝他希望的方向改善一点。

但至少宿怀€€已经改善了许多许多。

想了又想,容棠还是又一次跟王秀玉说不要太过操劳,他原还想将双福留在京中照看,但王妃坚决不要,甚至还要另外拨几个小厮丫鬟随行伺候,容棠哭笑不得就要拒绝,宿怀€€却按了按他手应了下来。

容棠有些纳闷,回程的路上问他为什么,宿怀€€笑着说:“你要出远门,母亲总会担忧,便是带了再多下人和盘缠,她也害怕你在路上会受委屈,若是再不同意她往你身边放几个人,怕是你走多少时日,母亲就会惦记多少时日,反倒容易忧思过度,对身体不好。”

宿怀€€从容又淡定地说出这些话,容棠懵了懵,蓦然感觉自己好像还没他更体谅王秀玉,稍稍有点不好意思。

可他还没表达出来这意思,宿怀€€就又按着他的手,漫不经心地点按手上穴道帮他疏松筋脉,道:“棠棠不必反思,你与母亲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对亲密的人本就不需要事事三思,随心所欲一点更好。”

或者说亲情虽然需要维护,但说到底血缘、母子,本就是这世上天然的馈赠,若是在这样的关系面前还要过分拘泥,反倒容易让人离心。

宿怀€€分明自幼就失去了亲人,却看得比容棠还透,甚至本能地替他着想与考虑。

容棠心念一动,马车外虞京城夜市一如往昔,高楼晚灯、戏曲怜歌,月又快团圆,高阁之上灯笼与月色星光相映,又影影绰绰地顺着夏夜微风吹进车厢。

桌上烛豆燃香,容棠轻声问:“我们是亲密的人吗?”

宿怀€€手上动作微顿,抬起一双凤眸静静地凝望容棠,唇瓣开合,语调温柔:“棠棠想说什么?”

容棠抿了抿唇,道:“想说你在我面前可以放松一点。”

可以卸下一点防备,可以恃宠而骄,可以蛮不讲理,可以要求良多。

我都会顺着你。

宿怀€€听出他话里未竟之意,眸一下弯起,眼中光辉比天上皎月还要清亮,他勾了勾唇,道:“棠棠于我,是人间明月。”

不是什么简单的“亲密”,是珍视、庆幸、仰望,又过分偏执地想要拥他入怀、私藏明月光辉。

-

五月十五,清晨,马车从永安巷出发,穿过城门,一路向南方行去。

京中还留了不少事,比如他们至今仍没有见秦鹏煊一面,比如武康伯世子每次见到盛承鸣都会被二殿下不轻不重地问一句“表兄与表嫂可原谅你了”。

但宁宣王府有容峥,容棠不愿操那个心,他跟宿怀€€只是一路走走停停,慢悠悠地从京城晃到了江南,终于在五月的最后一天踏上了徽州。

容棠昏昏沉沉了一整路,却在路过大山的时候清醒过来,让车夫停下,弯腰下了马车。

宿怀€€跟他一起,徽州山水众多,风景奇好,但却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容棠站在一棵上了年头的榆树阴凉下,远眺群山之中的茶庄和人家。

时间正好,逼近正午,山村间低矮土房三三两两冒出白烟,鸡鸣犬吠偶尔传来,稚童在村口玩闹,一只过夏的知了就足够他们玩一整天,幼儿不知人间疾苦。

漫山遍野碧绿色的茶树,每一棵都是这些人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容棠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宿怀€€走过来牵住他手,轻声问:“棠棠想住在这里?”

容棠摇头,收回视线:“我只是觉得这里风景很好。”

景好、天气好,进山之后天气一下凉爽了下来,不像正炙烤的炎炎夏日,很适合避暑。

容棠转身就要上马车继续前进,他们此行是想去苏州,原不会路过这,是容棠途径两省交界处的时候突发奇想,顺口提了一句想去看看山,宿怀€€便命车马改了道。

他想要什么,宿怀€€从来没有不应的。

所以当下容棠刚转身,宿怀€€便牵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

容棠怔了怔,回头望他,宿怀€€却径直带着人穿过了茶林小道,一路奔人家而去。

“我饿了。”他说,“找户人家吃过饭再走吧。”

容棠懵懵然地看着他一路风风火火带着自己行路,认真挑了一座院子,敲了敲柴门,礼貌而又有分寸地站在门外跟家主人交流:“我与我丈夫游玩路过此地,接近饭点腹中饥饿,敢问能否在您家借一顿便饭?”

家里好巧不巧是一对同性夫夫,丈夫外出务农,夫郎正在家做饭,闻言稍愣了一愣,就红着脸应了下来,将他们迎进院内,转身又回柴锅前添了一把米。

院中兴了绿汪汪的小菜园,豇豆爬上竹竿,鸡毛菜正一茬吃,粗布麻衣的青年在院中摘了一篮子新鲜蔬菜,又将视线落到了角落里正低着头捉虫吃的走地鸡上,神情很是犹豫。

容棠注意到他表情,立马就想阻拦,对方却好像已经下定了主意已经要往那边去了。

宿怀€€开口道:“谢过小哥,可惜我夫君身体不好,大夫交代油腻荤腥一律都要少吃,无缘品尝美味了。”

他说的很是惋惜,视线扫了一眼那零星三五只鸡,又转落向青年人脸上。

后者明显一怔,脚步停下,遗憾怜惜的目光就落到了容棠身上,宿怀€€暗地里捏了捏容棠的手,他立马偏过头闷闷地咳了许久,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一片水雾,脸颊都通红,一眼望去就虚弱得不像样。

青年明显大惊,忙不迭地给他倒了茶,这才没打那几只鸡的主意,不过临走前还是不甘心,又去鸡笼里掏了几颗蛋。

容棠望了望他手掌握度,没忍住摇头叹了口气。

宿怀€€将茶水放到他眼前,温声问:“棠棠想吃鸡?”

容棠微愣,摇头:“我是觉得他鸡蛋拿的太多了,一看就攒了许多天,如果拿去集市上换也能换上几文钱,给我们吃好浪费的。”

他们是从京城大富大贵人家来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么会馋这几颗鸡蛋。

容棠说着还有几分清浅的不开心,恨不得去厨房拦住对方。

宿怀€€却倏然笑了出来,他就知道自家小菩萨是什么心性。

他捏着容棠的手,将茶杯递到他面前,道:“他看我们衣服也知道我们不缺,但他只是想将家里能招待客人的食材都给我们摆上桌,棠棠不必愧疚。”

盛茶的杯子也是粗瓷大碗,远比不上容棠在宁宣王府甚至永安巷用的那些千金难求的建盏,但宿怀€€将其递到他面前,他就顺势接过,喝前还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知道,我就是觉得€€€€”

后面的话他没说,低下头抿了口茶盖住眸中神色,茶水入口的瞬间,他却亮了亮眸。

宿怀€€便笑:“很甜是不是?”

容棠点头:“嗯嗯!”

宿怀€€循循善诱:“那我们走之前朝他们买点带着?”

容棠一怔,转瞬明白他意思,那点微末的愧疚便散了大半。

他不是为了几颗鸡蛋愧疚,他是为了自己明知宿命却不可言说愧疚。

汛期之后,江南大片受灾,徽州万亩茶庄被洪水浸泡,茶农举家迁徙,有那没来得及跑的,直接跟世世代代种植的茶树死在了一起。

容棠在小说里看到的时候虽觉得难过,却没有具体实感€€€€没有人会真的为了一本小说过分共情。

前两世这个时候他在前朝后宫尚且来不及折腾,江南洪水瘟疫于他、于盛承厉、甚至于天道来说,其实都是用来给主角打压政敌的筹码。

容棠看见报信的时候也曾恍惚,也在灯前枯坐一夜,他甚至想进系统空间,让系统将他传送过去看一看虞京大把金银珠宝掩盖下的江南,洪水究竟泛滥成了什么样子。

寥寥只言片语和几个体量庞大的数字,他会难过,但也没有真实感。

可系统告诉他锚点未解锁无法传送、男主正面临危机他不可以离开京城、任务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保证这个小世界稳定运转,不要因为一时妇人之仁而坏了计划。

水淹江南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要做的便是在这个事实上一举将江南巡抚拉下马,然后植入盛承厉的人。

容棠是天道的执棋手,未达到最终的结局前,所有的牺牲都有意义,所有的牺牲都必不可少。

整个世界的消亡与数百万人的受灾相比,是很典型的铁轨问题,哪怕容棠不愿选择,也依旧会被系统和天道推着选择。

容棠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正确与否,可是院子里传来蔬菜和瓜果的清香,厨房里白烟寥寥,菜籽油倒入热锅的哗啦声刺耳又鲜活。外出劳作的汉子归家,看见院中陌生人的瞬间愣了神,却又在听过他们的目的之后大笑着招呼他们坐下,魁梧的肩膀上扛着锄头,满是泥土的手上却握着一把小野花。

他在院中舀了水,清洗过手指和花-茎,便憨厚笑着捧花去了厨房送给自己的夫郎。

这是小说里没写过的真实。

是容棠远在虞京搅弄风云时未看过的真实。

也是他路过徽州时仍不自觉逃避的真实。

宿怀€€将他从榆树下的隐蔽处拽到了这份烟火璀璨的人间。

农家饮食清淡,他们来的仓促,对方竟然还准备了一桌子菜。

被热油烫得金黄的鸡蛋,上一年年底腌制了偶尔才会吃一点的火腿,刚从地里摘出来的小菜与豇豆,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瓠子鸡蛋汤。

荤腥不过一点,容棠却吃得很开心,要不是担心会让人觉得自己饭量太大,他甚至还想吃第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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