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 第73章

容棠喝了口茶,喃喃道:“那确实是相当大的权力。”

卢嘉熙忙不迭地点头:“殿下出行前的那段时间,京中朝堂之上全都在聊这个,就连翰林院的同僚值日的时候也会说到这事。我原本以为跟我没关系的,可上月十七,殿下突然去到翰林院,点了我跟他一起南下。”

容棠挑了下眉,笑道:“这是好事啊。”

如此一来,小卢大人就算外出历练过,如果这次水灾能有好一点的结局,随盛承鸣同行的这批官员无一例外都会得到嘉赏,卢嘉熙以白身入翰林,又在天灾面前发挥作用,日后的仕途只会平步青云一帆风顺。

柯鸿雪的这位学弟,恐怕真能蹭分将自己一路蹭到博导。

容棠轻轻笑着,卢嘉熙脸却红了红,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他运气实在是不错。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我们五月十八出发,大家在路上都以为殿下可能会慢悠悠地巡视,毕竟手里有圣旨,大概率会沿路视察一番,但我们白天晚上都在赶路,殿下晕车吐了好多次也不停下休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一样。”

“……”暴雨在头顶等着呢,容棠想。

卢嘉熙道:“我们一路沿着江河行走,周自海大人是工部的官员,精擅水利制图,殿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去圩堤,让周大人带着人进行测绘。沿路一共画了17座大圩、32座小圩,甚至就连今天白天,我们从杭州府赶来苏州的路上,还先去河口画了堤坝才来的世子爷您府上。”

容棠听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江南巡抚吕俊贤是张阁老的门生,此次水灾,本就是对二皇子党的一次痛击。前两辈子因着宿怀€€的缘故,盛承鸣和张阁老也很快反应过来想方设法地弥补了,但没有哪一世,他们提前做了这么多准备。

大反派的人物设定里就没有爱大虞的百姓这一项,容棠从来没想过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可宿怀€€自己变了。

主动囤粮、提前让盛承鸣带着一道圣旨来江南,不论此次灾情过后,他们能救下多少人,至少事情的发展全都在向好的方面行进。

容棠鼻子微酸,看了眼门口,院外暮色过去,星辰登场,昏暗的光线洒落,夏蝉正鸣叫。

他突然想去见宿怀€€,想抱一下他。

容棠捏了捏手,问:“你们去杭州府做什么?”

卢嘉熙慢慢地缓了过来,眼睛一亮,跟小朋友刚做完一件特别伟大的事一样炫耀道:“抓吕巡抚!”

“什么?”

卢嘉熙:“殿下一路南下没瞒着官员,但我们基本没从各大州府过,到杭州的时候,吕俊贤还以为我们离得还早,殿下直接带着人上了府,正好撞见有附属官员上门送拜礼,殿下当即怒不可遏,命人直接将他们全都抓了起来塞进了牢里。”

“?”

“!”

不愧是他!

盛承鸣真的不愧是全文第一莽撞人,哪怕有宿怀€€这个谋士在身后坐镇,他干事依旧不管不顾,压根不在乎牵一发而动全身那理儿。

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干就完事。吕俊贤不干事,那就抓了他,至于以什么名头€€€€

有什么就安什么,反正债多了不愁。

容棠哑口无言大半天,问:“那现在巡抚府里坐着的是谁?”

“这就是我们来苏州的意义啊,”卢嘉熙说,“我们上午在大坝那边遇见了江善兴大人,殿下让人送他去巡抚府暂理了。”

他皱了皱眉,少不经事的脸上透出一点沧桑,愁苦道:“我一路听周大人说,今年河口情况不寻常,恐有水灾。殿下来之前先用皇子令下了道命令给各县衙,命官兵先去地势低的地方组织百姓撤离,但是不知道落实情况怎么样。”

他刚刚还累得不行,需要艾灸回血,这时候聊到这个,脸上一下愁得要命,自己拍了拍脸,强打精神,弯腰拽掉了艾灸棒,起身就要出门。

容棠:“你去干嘛?”

卢嘉熙腼腆地挠了挠头,又有点小骄傲:“我去看看殿下那边有没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这一路上也画了好多图,有些细节他们记得不一定有我清楚!”

容棠怔然半晌,低声笑了:“辛苦了,小卢大人。”

作者有话说:

辛苦了,莽撞人。-提前说一下哦,灾情肯定还是会有人员伤亡的,现在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还是怀€€那句话:只要能救下一个,便不算没有意义。这条小鱼在乎。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58章

六月十二,容棠骨头开始疼。

他挣扎了一下,不仅没爬得起来床,反倒起了一身冷汗,脸色苍白,嘴唇开始干裂。

容棠睁着眼望雕花的床板,轻轻地叹了口气,忍着痛问系统:“前两辈子怎么没这么疼?”

系统急得团团转,一会在他头顶晃,一会钻进他被窝,但虚拟的地图上人物全是像素点,它看得见容棠痛苦,却抱不到他,无头苍蝇似的转了许久,最后停在了容棠脸颊边上。

它只会在这种时候温柔,连声音都有意识降低,像是怕吵到宿主:【因为以前你没有亲自来过。】

江南暴雨倾盆,京城却是艳阳高照。

大虞国土辽阔,地域气候向来不一。而且江南暴雨的那些天,虞京甚至炎热得不行,以至于吕俊贤隐瞒灾情被知道后,还有尸位素餐的官员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说灾情根本不会那么严重,一定是江南地方官为了贪污赈济款瞒报的受灾人数。

受灾人数确实瞒报了,从数百万瞒报到数十万,因水灾死亡的数十万人,上报数量也都砍半不止。

容棠闭上眼睛,让自己适应疼痛,过了许久,外面天色亮开,鸟雀声较往常微弱,他终于起了床。

【宿主,别出去了吧。】系统劝道。

容棠摇了摇头:“会添麻烦。”

宿怀€€这些日子一直在跟盛承鸣和那些官员们议事,书房里的灯彻夜点到天亮,苏州城里依旧菱歌声声、百姓安居,他们却在无人的地方熬整宿整宿的夜。

若不是身体实在扛不住,容棠都想跟他们一起,自然更不可能在这时候消失一整天,平白让宿怀€€担心。

他起床洗漱过,双福端着药送给他,容棠喝完药站在檐下看雾蒙蒙的天色,注意力放在园子里不断飞出的雀鸟身上。

有风吹过,空气中带着点潮湿,天空之灵的飞翔全都有预兆。

他放了药碗,倚着栏杆,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容棠头也没回,轻声道:“鸟飞走了。”

宿怀€€手里拿着一件外袍,替他披上:“自然灾害面前,鸟兽往往比人更加敏-感。”

容棠望向天色,沉默良久,问:“有好转吗?”

宿怀€€低声说:“有些堤坝年久失修,来不及维护。撤令发了下去,能撤走的都由官兵送走了;不相信跟不愿意撤离的,只能派官兵守着村子,到时候见机行事。”

容棠身上疼得厉害,说话都费精神,安静了大半天,宿怀€€走近一步,牵住他的手:“棠棠,有伤亡和损失都是正常的,你不要难过。”

容棠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他自然清楚古代背景下,天灾是多致命的灾难,便是他以前生活的世界,每年也有无数人因自然灾害死去。他只是望着灰蒙蒙的天,清醒感知着身体自骨骼里传出的疼痛,莫名在想:这幅病弱不堪的身子如果算惩罚的话,究竟算哪种?

是天道责备他选了本不该走的一条路,还是为他前两世无动于衷的怪罪?

容棠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细想,他转过身,看向宿怀€€。

俊美的少年棱角日益分明,眼下又布了一层浅淡的乌青,宿命中登基后会放任战争席卷大虞的暴君,如今却在与还未降临的天灾抢夺时间。

容棠笑了笑,伸手按了下他嘴角:“怀€€,你长胡子了。”

指腹触到细小的刺感,宿怀€€乖乖地低着头任他按了按,然后眨眨眼问:“棠棠帮我刮?”

容棠愣了一瞬,笑着应他:“好。”

院外风正起,鸟往北方飞,虫向地底钻。

-

六月十三,丑时三刻,苏州城开始刮风。

容棠被刺进骨子里的痛意跟寒冷叫醒,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舒缓疼痛。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宿怀€€站在门外唤:“棠棠?”

容棠没应声,宿怀€€正要推门进来,廊下传来一小阵急促的奔跑声,有人迎着风奔来,压着声音道:“公子,殿下邀您去议事。”

宿怀€€动作稍顿,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收回了那只放在门框上的手,轻声道:“找人守在这里,若是世子爷半夜惊醒了,就去书房找我。”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守在门口,容棠在屋子里朦朦胧胧地听完对话,翻过身,抱住胳膊蜷缩了起来。

系统急得厉害,小小声唤:【棠棠……】

容棠费力地扯了下唇角:“没事,忍一会就过去了。”

这幅身子本来就会因为天气变化感到疼痛,两辈子下来容棠早就习惯了,他只是没想到这次能疼成这样。

他苦中作乐地想,如果现在起床,他怕不是会脚软腿软直接倒下去。

他跟系统说忍一会就过去了,跟宿怀€€见面仍旧一副淡然的样子。双福端来的药,他面不改色一天三大碗地喝下去,却夜夜在风雨声中痛苦地蜷住身子,任汗水濡湿衣服。

有时候痛得厉害了,容棠会出现幻觉,似乎能听见苏州城内灾民的哭声,以及他们冒着雨奔跑逃难的脚步声。

他熬了八天,终于在六月二十那天清晨,听见屋外一道久违的鸟叫声。

容棠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穿衣服出门,连日不见的太阳总算怜悯般地驱散一点阴霾。

书房蜡烛换了一盏又一盏,各式各样的图纸跟被翻开的书籍散落一地,屋子里多添置了几张书桌,此时书桌案上有人趴着睡觉,有人眼底青黑地强撑着睡意困倦地看各州府送来的信件。

容棠轻手轻脚地走到最里面,宿怀€€趴在了桌子上,头枕着胳膊,胳膊下压着一本水经注跟庆正二年江南水患调查记录,触手可及的位置上,毛笔横放在砚台中。

前几日刚刮的胡茬又冒出来一点,漂亮的凤眸阖上,只能望见眼底一层浓得几乎消不下去的痕迹。

容棠站在他身边静静地凝视许久,在心中默念:辛苦了。

双福提前备了毯子,容棠弯腰就要替他盖上,宿怀€€眼睫却颤了颤,缓缓地睁开眼睛,往常清亮的凤眸里此刻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他皱了皱眉,就要起身,望清眼前是谁的瞬间却愣了一下,几乎本能地就抓住容棠的手,又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是困惑。

容棠既心疼又不受控制地被他的神情可爱到,弯下-身轻声问:“跟我回去睡觉吗?”

宿怀€€茫然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脑袋枕在桌上点了两下,然后就要起来跟他出去。

动作间衣袖不小心带上砚台里的毛笔,发出一点轻微的碰撞,容棠连忙接住那支要掉落在地的毛笔,放回到笔架上,四处张望一眼,见没有人被吵醒才松了口气,牵着宿怀€€往房间里走。

他将人带到他自己的房间,宿怀€€却站在门口摇头,坚决不进去。

容棠愣了下,意识到这人好像还没睡醒,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懵懵懂懂的可爱劲儿。

他不自觉就压了声音,跟哄孩子似的:“那要去哪儿?”

宿怀€€皱着眉头,哑声道:“一起睡。”

容棠以为他是要去自己房间,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将他送进去,又替宿怀€€脱了外袍,看着他乖乖地自己踢了鞋子钻进被窝就要离开,宿怀€€却一下伸手抓住了他,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一沾上枕头眼皮就止不住地往下坠,却还固执地说:“一起睡。”

容棠没动静,他便嘟囔道:“好困,棠棠陪我睡觉。”

容棠怔了怔,屋外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地上,空气里传来一阵被雨水冲刷饱和的青草香味。容棠被他一拽,连日来因为疼痛无法安眠的困倦一瞬间卷了上来,他愣了愣神,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自觉地脱掉衣服钻进被子。

宿怀€€长臂一伸,径直将他揽进了怀里,人在极度困倦时,连一丝一毫的伪装都懒得去敷衍。

被拥进怀中的一刹那,容棠身上连日来叫嚣的痛意似乎都褪去了,他闭上眼睛,终于睡了这些日子里最安稳的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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