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 第86章

“学兄需要停灵三日,之后我若是想找你,该去哪里呢?”柯鸿雪问。

宿怀€€不理解,但仍旧回答:“柯少傅尽可去御史台寻我。”

柯鸿雪点点头,身形一侧,伸臂向前,低声道:“慢走。”

容棠只当这是葬仪上的一个小插曲,并未过分留心,直到沐景序下葬,盛承厉语调清浅地跟他说:“少傅昨夜去了御史台。”

外间又在下雪,好像天地都为沐景序披上了白装。

容棠知道盛承厉心有疑虑,费尽脑汁打消了他的疑虑。然后过了两天,他在院中烘火,宿怀€€不知怎么进了宁宣王府,敲响了他的房门,笑着问:“世子爷,喝酒吗?”

容棠身体其实不适合饮酒,他与宿怀€€几次约在鎏金楼,喝的也都是不会醉人的果酿花酿,偏偏那次宿怀€€带来的是最剌口的烧刀子。

一杯下去容棠就晕晕乎乎了,两杯下肚几乎就失了神。

他懵懵懂懂地坐在凳子上,看桌上灯火绰绰,光影涣散,墙壁人影边缘不停跃动。

宿怀€€一杯一杯地喝,不知道辣也不知道涩一般,嘴角始终噙着笑意,眼睛里却透露出一点容棠两辈子也没见过的情绪。

颓丧、茫然、惊慌、后悔、害怕、怨怼……

那简直不是大反派脸上该出现的情绪。

容棠呆呆愣愣的,不自觉伸手,想要抚一抚他的眼睛,借着酒劲说:“你哭了吗?”

“不要哭。”

“你眼睛很好看,要笑,不要哭。”

手指碰到的触感温热细腻,没有一丁点潮湿的眼泪,可容棠就是觉得他在哭,胡言乱语地安慰了好久,宿怀€€终于抓住他的手。

这一世所有的交谈全都点到为止,容棠不会不自量力去打探宿怀€€的行动,宿怀€€也不会问他盛承厉想要什么。

他们只是在各自选定的道路上朝前走着,偶尔有所交集,微笑问好,然后又再度分开。

或许某天走累了待在原地,看见从另一条道上走来的对方,会笑着摇一摇手中的酒壶,然后问:“要不要停下来看看月亮?”

月光、河灯、金粉河粼粼的波光、不会醉人的佳酿。

这是宿怀€€与容棠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那一天,火炉、厢房、冬夜洋洋洒洒的雪、挠心刺口的烧刀子,宿怀€€第一次握住容棠的手,认真望向他的眼睛,仿佛做了很久很久的准备、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说出口的话却轻得几乎听不见。

“容棠,你要不要跟我走?”

不要管你想要护的谁谁谁,不要拖着病躯勾心斗角,也不用做你不喜欢的算计陷害。

你跟在我身边,我护你周全。

就当,你当一当我的锚点,我给你的报酬。

我突然好累啊……

火炉里炭火哔啵做响,容棠醉了酒,不知道有没有听清。

他眨眨眼,轻声问:“那殿下怎么办呢?”

……

片刻,也可能须臾。

焰火冬雪之下,第一次交握的双手松开,然后这一辈子再无交集。

路口等着的人踏上了另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第二世的经历。

第72章

中元节的第二天,麟园餐桌上多了一道麻辣兔头。

容棠迈进餐厅,稍显无语地看着那道加麻加辣、一眼望过去就死不瞑目的兔头,相当纳闷这鬼才主意是谁出的。

结果一转眼,听见柯鸿雪在房门外喊了一句:“让一让、让一让咯€€€€”

比鎏金楼的小二还要像模像样,比蜀道阁的老板敬业几千倍。

容棠侧过身,回头望,看见柯鸿雪手上端了一盘双椒兔。

柯少傅笑嘻嘻地说:“我清早上街闲逛,看见有小孩提了两笼兔子叫卖,人家看起来可怜得很,瘦猴似的,我便一鼓作气全都买了下来,便宰了几只吃,厨房里还养了些,等它们下了崽子再继续吃。”

“……”容棠:“您心多黑啊。”

柯鸿雪义正言辞:“可兔子这么好吃。”

话音刚落,小二来上菜,于是容棠又看到冷吃兔、花仁兔丁,甚至还有人大夏天的端着一盆兔肉火锅。

容棠突然就懒得跟他争,反而在那一瞬间生起了一阵极其强烈的好奇欲。

他真的想看一看沐景序跟宿怀€€瞧见这一桌子菜,会有什么反应。

七殿下是要他皇兄带他去猎场捉兔子,不是要他皇嫂给自己准备全兔宴!

容棠无言半晌,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人齐。

苏州城内今天要下发关于大水冲垮房屋,波及灾民的一系列补偿方案,宿怀€€跟沐景序一大清早就被盛承鸣抓壮丁带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容棠面前摆着几碗凉菜,他用筷子一边拨花生米玩儿一边时不时应和柯鸿雪的话。

他昨晚梦到了好些事,上辈子那些故事久远得超过时间线的限定,容棠记忆一天比一天模糊,却在柯鸿雪那句话说完之后,骤然之间将那些遗忘了的细节和缘由一瞬间联系了起来。

他一直在想,宿怀€€跟自己,前两辈子哪怕站在对立阵营,但始终是有那样微末的一点类似知己好友的感情在的,又怎么会在看到他尸体的时候表现得那般冷漠,仿佛过往所有的交情全都没有过?

却原来宿怀€€曾经问过他。

容棠回忆起那个冬雪飘扬的夜晚,猛然心悸惊醒,心口绞着痛,睁大眼睛坐在床上,快要呼吸不上来。

沐景序是他哥哥,可宿怀€€一直不知道。

他只是如平常一般,为自己的复仇做着必不可少的行动,将仁寿帝的每一个儿子都当成需要一一清缴的对象。

那么理所当然的,这些手段首先施加的人便是皇子们的幕僚。

这很寻常,甚至是应该。

可当沐景序是他的三哥,而宿怀€€在他死后才发现这一事实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把淬了毒药的延时匕首,一刀刀扎在了宿怀€€自己身上。

于是容棠终于理解他眼神里的那些愧疚和怨怼是因为什么。

幸好……

花生米全都拨到了同一个方向,像是排排坐的小孩,容棠抬目望向餐厅正门,外面是沙沙作响的树叶。

夏走到尾声,秋快要入场,泡桐树的叶子一片片往下坠,覆盖在秋蝉刚钻进去的泥土里。

蓝紫色的晚霞铺散,太阳移到了另一个方向,有人自院门踏入,一举一动俨然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容棠不自觉就弯了唇。

幸好。

幸好这辈子一切还未发生,幸好这一世宿怀€€并非孤身一人行走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抬手招了招,宿怀€€眼睛一亮,快步就走了过来,正要坐在容棠身边,容棠却突然问了一句:“洗手了吗?”

宿怀€€一愣,眼睛里那点喜悦的亮光被另一种诧异的表情所取代,他轻轻眨了眨眼,容棠坚持:“先去洗手再来吃饭。”

宿怀€€脸色唰一下就垮了下去,委委屈屈地去净手。柯鸿雪在一边看笑话,见状直接就笑了出来,可转瞬就被缓步走进来的沐景序浅浅一瞪,皱着眉盯着一桌子全兔宴不说话。

柯鸿雪抬起头,眼巴巴地望他学兄,似乎想要他夸一夸自己。

沐景序却问:“城内可有酒楼重新营业了?”

盛承鸣跟卢嘉熙正前后踏了进来,闻言稍稍一怔,小卢大人立刻如数家珍:“城南的芙蓉楼前些日子就开了,各大酒楼粮行、秦楼楚馆全都营业了。只有茶馆跟书局,泡烂了茶叶和笔墨纸砚,受灾惨重,一时还未能复业。”

沐景序点点头,望向容棠:“世子爷要不要出去吃饭?”

沐少卿甚少邀请人,京中哪位大人家有宴席,请到了皇亲国戚都不一定能请得动大理寺少卿,更遑论他亲自开口邀请。

容棠本来就没想吃这一桌兔肉,闻言扬唇一笑:“却之不恭。”

盛承鸣身为皇子,在宿怀€€跟容棠面前却向来是没什么架子的,立马就问:“可否带上我一起?”

沐景序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容棠起身,宿怀€€洗过手回来,几人便要迈出去,柯鸿雪连忙起身,委屈兮兮地看沐景序:“学兄……”

沐景序冷眼问他:“你准备了这一桌菜,不吃完?”

柯鸿雪卖乖:“我之后三天天天吃兔子,绝对不会浪费!”

宿怀€€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今天府内准备的晚餐是什么,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沐景序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牵住容棠的手。

卢嘉熙懵了一下,望向那一桌子分明是川蜀口味的兔肉做法,愣了一小会儿,道:“这个天气菜肴怕是存不了三天,城内救援队里有一支十人编的小队,祖籍蜀地,前几天我还听他们说江南口味清淡甜腻,吃不顺口。”

他稍微顿了顿,试探着问:“学兄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把这桌菜打包送给他们呀?”

他越说声音越小,稍稍有点不太自信,可柯鸿雪望他的眼神霎时间却跟见到了救命恩人一样,两眼放光,忙不迭就说:“当然可以!你尽管送,十个人这点菜怕是不够吃,再找人去城里打包一桌饭菜跟几壶好酒一并送过去,就当犒劳兄弟们了,银子从我账上出!”

容棠看戏看得很是快乐,轻啧了一声,三两步走到卢嘉熙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小卢大人迟早高升。”

“诶?”卢嘉熙很懵。

容棠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解释,等宿怀€€追上来之后便一齐向前走去。

这小孩,天然呆,胆子小,却偏偏每次都能误打误撞解决别人当下最操心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宿怀€€轻轻念了一句:“他运气挺好的。”

容棠微怔,手掌又被他握在了手心。

他默了默,道:“可你有我啊。”

宿怀€€瞬时愣住,没太理解,容棠解释:“宁宣王世子妃可比柯少傅学弟说出去名声响多了。”

他说的半真半假,语气里带了点炫耀的意思,顿时就把这句话的可信度打了一个折扣。宿怀€€反应了两秒,低低地笑开,也用怅然的语气回他:“可我的夫君心又不在我身上。”

容棠:“……”

系统刚醒来没多久,见状冷哼了一声,嘲讽:【你说你招他干嘛?】

容棠:“……”

容小世子闭上嘴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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