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一趟江南,见到故友和旧交,突然就……不想死了。
他轻声回系统:“谁想死啊。”
谁不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不然他在时间循环里挣扎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系统没有吭声,呆呆地待在那一片三维空间里,看着马车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像素小人。
它也好不想让宿主死啊……
到底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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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安巷休息了三天,容棠长途跋涉的困倦和沧桑差不多消散了,他们才终于回了宁宣王府。
半年没回来,王府一如既往的奢华,屹立在国都最富贵的地段,门前来往俱是身穿朝服的官员,瞧见宁宣王府的马车,一个个都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望。
容棠没兴趣跟他们寒暄,倒是宿怀€€,暗地里记下了一圈人脸。
他们在门口下了车,王府大门为迎主子而开,门房忙不迭地往府内跑,通报世子爷回府的消息。
容棠挑了挑眉,偏过头跟宿怀€€说:“这是我这辈子在府中第二次这么受重视。”
宿怀€€握着他的手,冬天容棠手脚都是冷的,握起来像捏着一块需要赏玩的美玉,一点点仔细将他捂热。
宿怀€€问:“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容棠想也没想:“跟你结婚。”
宿怀€€微微一怔,旋即笑开,手攥得更紧了些:“棠棠应得的。”
容棠是宁宣王世子,他得到的所有重视都是应该,更何况仅仅只是一个门房的通报。
容棠心下隐隐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他嘲弄道:“希望别是什么鸿门宴。”
宿怀€€微怔,眉心下意识微微蹙起,倒也没什么别的缘由,单纯因为不愿意看见棠棠分明在自己家,还这般警惕的模样。
宿怀€€又不自觉想起他跟自己说的那句从来没傻过,究竟得是什么样的生存环境,才逼的一位尊贵无匹的世子爷不得不装疯卖傻、损坏自己的名声,从而得以生存呢?
宿怀€€越思索眼神愈冷,一股子戾气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如果不是王妃实在想念容棠,他其实连这一趟都不太想回。
宿怀€€压了压内心翻涌的情绪,温声道:“咱们不管那些,跟母亲吃过饭就回院中,好不好?”
容棠心里在想别的事,闻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宿怀€€见状,眸色愈发幽深。
王秀玉准备了数不清的吃食跟接风礼,却在见到容棠的第一眼就涕泪涟涟,捏着他的胳膊,口中止不住念叨:“瘦了、瘦了……”
容棠眼眶也有点热,算上折花会开始,他已经大半年没在宁宣王府住过,这时候跟王秀玉一见面,他发现自己也想念娘亲。
宿怀€€在一边看了会,默默退了出去,留给他们母子俩交流的空间。
宁宣王在大虞朝堂上是一个很特殊的朝臣,宿怀€€站在王妃的小院外,遥遥看着后花园中来往的人流,间或出现几位朝中的官员,眸中晦暗不明,看不清在想什么。
“怀€€。”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软糯,透着几分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气。
宿怀€€眸中那些晦暗瞬间就被清明笑意所取代,他回过头,自然而然地牵住容棠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想帮他取暖:“怎么不多跟母亲聊一会?”
容棠望了眼花园,目光从宿怀€€方才看的那些人身上收回:“娘要我来找你。”
宿怀€€眼中笑意愈深,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会得寸进尺,棠棠在身边了,还要想让他一颗心都挂在自己身上;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很好满足,容棠主动来找他,乖乖地陪着自己,宿怀€€就能自发压下心底所有不可为外人道的念头。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跟容棠有关的,也有跟朝堂有关的。
但无论是什么,多少算计压在身上,都抵不过棠棠主动地走过来,唤他一声名字。
“回去吧,陪会母亲。”他说。
容棠偏过头,不着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宿怀€€的神色,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之后,才点点头,跟他一起往院中走。
这几个月来,京中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大,庆正九年的戏目,正由此开始上演。
哪怕蝴蝶效应那样神秘莫测,写在小说里的既定剧情线必然还是会发生,或早或晚罢了。
比如宁宣王府即将迎来一位刚诞生的小主子。
比如二皇子生母怡妃娘娘,在庆正九年的秋天,被太医检测出怀有身孕。
再比如《帝王征途》的男主,过了年便到出宫立府的年纪。
有时候很难说是作者本人的恶趣味,还是书中人物的劣根性。
仁寿帝赐给盛承厉的宅邸,位于宣武大道,端懿长公主府的正对面。
€€€€那座荒草丛生,门庭破败,了无人烟,曾经赐号为‘显’的国公府。
卫准卫少将军自幼生长的地方,宿怀€€的外祖家。
被仁寿帝赐给了他最不宠爱的儿子。
容棠不自觉地想:盛承厉如何配呢?
第76章
显国公在大虞历史上是一位相当传奇的人物,他自宣帝年代起,经明宗,而后死在先帝在位的朝代里。
那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戍守北疆多年,帝王优待颇深。
卫家常年没有成年男性,子嗣到了从军年龄几乎都会义无反顾地前去军营历练,国公府一般情况下都由主母当家,府内官员较其他煊赫世家要少,便显得清净许多。
然而清净归清净,国公及大将军该有的待遇卫府一点也不少,宅门高大厚重,庭院繁复精美。
若要将大虞如今高门显贵的宅子全部拉在一起做个对比,显国公府绝对排得上前几。
但与此同时,它的破败程度却是任何一家都比不了的。
朝中官员纷纷对这座国公府讳莫如深,仁寿帝不喜任何与先帝扯上关系的东西,更讨厌那些曾有口皆碑、值得青史留名的良臣。
因此,显国公府便成了他心头一根刺。
不能拔,却也不能放任不管由他溃烂。赐给谁都不太合适,谁也都不敢住,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的儿子合适。
可是国公府破败,当朝视作不详,给了哪一位皇子不免都会被妃嫔及外戚吵得头疼,于是无母家依持、又无帝王宠爱的男主便成了最佳人选。
仁寿帝不喜欢这座宅子,也不喜欢盛承厉,此举实际上便是打压放弃的意思。
欲扬先抑,盛承厉天崩开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步步将自己送到了夺嫡权力的最中心,读者追文看起来便会抓心挠肝,期待小可怜主角速速成长干翻狗皇帝。
而且显而易见的,最不受帝王待见的府邸,必然会经年累月的藏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秘密又反过来帮了盛承厉许多。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在前期却以打压男主的形式给了出来。
容棠想到这些,眉头一皱,已经对天道给盛承厉的眷顾麻了。
他近来总是会想,这个小世界的所谓“秩序”到底是什么呢?
小说由作者创作,作者给到笔下人物设定和性格,但结局不如他意,世界崩盘,系统才从万千世界中抓了容棠这个任务者近来弥补漏洞。
那么这之后的一切其实就不是作者来控制的了,世界既然有独立运行的秩序,那就该有一个类似于天道的设定。
于是盛承厉获得的优待,甚至于因为盛承厉不能当上皇帝,而将容棠拉进来做任务辅佐他这件事,本质上都是天道对男主的偏爱。
容棠理解天道对自己男主的偏爱,但偏爱到这种程度,将整个世界千千万万人的生命,绑在盛承厉一人能不能当上皇帝这件事上,是否过于武断?
容棠不太理解。
他只觉得离谱。
他在王秀玉院中用完膳,跟宿怀€€一起沿着王府花园回棠华院,路上思绪飞来飞去,连自己都没能抓住一个具体的线头。
容棠觉得脑袋疼,面色不自觉就稍显凝重。
有仆人行色匆匆,在府中奔跑,身后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快要被他拖倒在地的大夫。
王府大夫姓林,容棠这几辈子跟他打过好多次交道,林大夫医术挺好,但经常把着世子爷时好时坏的脉陷入沉思,容棠不止一次看见过他脸上流露出的迷茫神色,心下不太过得去。
毕竟他脉象偶尔是会随任务成果及商城药丸所转变的,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随身帮着调理,大概也会迷茫。
这一世没有那些隐形因素阻挠,容棠觉得林大夫配的药越发有效果了,正想感激他,见状便直接出声制止:“是怎样了不得的大病,要这么折腾大夫?”
容棠在府中一向透明,不惹事、也不会有事惹上他,比起容峥容远,他甚至一向都窝在自己的小院中不出门,如今出去半年没回来,这位小厮竟没认出来他。
对方闻言稍稍一愣,正要皱眉训斥,瞧见二人身上华贵的衣裳料子,话到嘴边改了个口风,趾高气昂地道:“不知这是哪家公子,若要拜访赴宴也走错了门,应该去正院,后院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宿怀€€脸色霎时沉了沉,眸光变冷。林大夫在那小厮身后神色尴尬得不行,刚整理好自己一路跑乱的发冠,就要跟容棠问好,容棠却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吭声。
他正觉得烦,如今在自己家中却被一个小厮这样对待,他倒是不觉得生气,只感觉正好。
容棠抬头看了眼太阳,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头。
嗯,天气也好,适合仗势欺人发个疯。
他敛眸望向那小厮,轻笑了一声,道:“宁宣王府好大的排场啊,便是我们走错了路,你是哪个院里的下人,竟对客人这般态度?”
对方皱眉,脸上表情很不耐烦,想走,但是一来容棠跟宿怀€€堵着他路,二来林大夫也没有跟他一起行动的意思。没办法,他只能停下来,敷衍地告了个歉:“小的并非有意,二位公子切莫怪罪。实在是我家主子怀了身孕,今天午后突然腹痛难忍,恐惊了腹中小贵人,才慌慌忙忙地寻了大夫前去诊治,还请二位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容棠望向林大夫,后者陪着笑点了个头,证明确实如他讲的这般。
可容棠却不动,问:“王府大夫便只有这一位吗?”
那小厮一怔,表情差不多是一点都绷不住了,闻言一皱眉,音量也拔高了几分,问:“公子这是何意?”
容棠微微一笑:“小哥别恼,我只是好奇,宁宣王府这般显赫、人丁众多,府中大夫若是只有一个,可忙得过来?若不是只有一个,各位大夫分工负责的是否有所不同?”
灰衣小厮:“自是不止一个,主子跟下人用的当然也不是一个大夫。”
“这样啊。”容棠点点头,又问:“那这位大夫是负责谁的呢?”
小厮很不耐烦:“你这公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我家主子腹痛难忍,那林大夫当然是负责给主子看病的,你在这一直不依不饶地拦着,若是延误了病情,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话音落地,宿怀€€抬头,冷冷地凝望了他一眼,那小厮顿时就跟被寒冰冻住了一般,心下一慌,胳膊上不自觉冒出一小片鸡皮疙瘩,却还是强撑着气势不往后退,仰着脑袋用鼻孔看人。
容棠得了那句回答,便懒得再跟他多话,神情微冷,语调平缓而自然,问:“宁宣王妃有了身孕?”
小厮一愣,没反应过来,林大夫却立马矢口否认:“不是王妃,是侧妃钱氏。”
“容远他娘?”容棠问。
林大夫点头:“对对对。”
小厮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嘴巴一张就要斥他不讲礼数,却听容棠偏过头,很自然地装作不知道一般问宿怀€€:“我有点分不清,侧妃可是妾室?”
宿怀€€微微一怔,旋即笑开,顺着他家小菩萨:“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