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辞再次紧张起来。
贺驰道:“我们认识两年,在一起的时间不长,结婚比较仓促,是€€我的问题。”
这€€个时间点方辞曾经提到过,勉强能对€€上,方母没在这€€件事上拷问他们,直接抛出重量级话题道:“现在年轻人闪婚,我可以理解,为什么要签协议?”
贺驰道:“结婚前€€,我和朋友打听了一下,需要办理不少€€公正手续,步骤比较复杂,我希望能去繁就简,所以拟定了合约。”
方母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戴着眼镜,把€€那€€份合约拿了出来,一条条往下看,越看脸色越不好,末了把€€几页纸放在桌上,道:“其他的我不管,你€€们解释解释,什么叫给予对€€方自由空间,什么叫可以协商分开?”
贺驰答得很快,说:“已€€经去掉了。”
方家二老愣住了,方辞拿起来一看,这€€几行字前€€面赫然标注着“第十五条”,不得不说,贺驰当时无意之举竟然派上了用场。
“妈,我们确实修改过合同,这€€份不算数。”
方母冷着脸道:“怎么,难道你€€们搬到一起住了?边过日子边改合同?”
方辞哑口无言,方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纵使已€€经很少€€生€€气,方母还是€€被这€€个消息刺激得气血上涌,卷起合同就打了方辞一下,不重也不疼,就是€€气势惊人,方辞吓得往后一缩。
贺驰拉着方辞的手臂,纸卷打在了他的手上。
方辞望着他,眼里有些委屈。
方母喘了两口气,方父给她倒了杯水:“小€€辞都多大了,你€€还跟他生€€气。”
方母:“因为我还是€€正常的父母,没法接受不合情也不合理的协议!按照上面的说法,这€€个婚有必要结吗,不结婚能怎么样?”
贺驰唇线抿得很紧,方辞呆了呆。
方父怕她真气出个好歹来,于是€€抢先一步,道:“能把€€日子过好就行,小€€辞,你€€说是€€不是€€?”
方辞接住话,赶快说:“贺老师对€€我很好。”
也许这€€个称呼足够亲昵,方母脸色缓和了些,方父又在旁边劝了一会儿,什么“当初小€€辞谈男朋友,你€€还怪我多嘴,你€€看你€€现在”,什么“结婚是€€两人的事,木已€€成舟,翻旧账改变不了现实”,方母被他唠叨得烦了:
“你€€一边呆着去,别烦我!”
方父叹了口气,递给贺驰一个眼色。
贺驰心领神会。
“抱歉,我应该早点登门拜访,跟二位说清楚,结婚是€€我提出来的,这€€件事不怪方辞,”
方家二老看着他,方辞也看向他,心跳略有加速,贺驰语气温和坚定,说得也诚恳,在父母面前€€,一点总裁的架子都没有。
聊到现在,他们都明白家里人只想要个态度,并不想拆散他们,协议乍一看非常唬人,但仔细看过,就知道几十条全是€€偏向他的,父母都心疼他。
他现在反而想听听贺驰的想法,除了抱歉以外,有没有一点点别的,比如他对€€婚姻的看法,对€€他这€€位长期伴侣的看法,他自己问不出来,也许父母可以帮帮他。
“你€€说结婚前€€你€€一直是€€单身?”方父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
方辞一眨不眨地盯着贺驰的侧脸。
贺驰微微一顿,道:“家里有介绍相亲对€€象,不过我忙于工作,没有见€€过。”
方父点了点头€€:‘也正常,我们给小€€辞也介绍过,他都看不上,结婚还是€€要选对€€人。’
贺驰看了眼方辞,温声道:“嗯,遇到他,是€€我幸运,希望我们能一直走下去。”
方辞勾了勾唇角,怎么回事,搞得像婚礼宣誓一样。
贺驰看起来就很可靠,话说得也漂亮,方母脸色好看了不少€€。
方辞悄悄伸手想把€€合约勾过来,方母一把€€拍在了上面,又瞪他一眼,方辞露出讨好的笑容,乖乖坐好不动了。
贺驰还在和方父说话,聊得方向差不多,就是€€内容更具体,家庭住址在哪里,是€€不是€€一起上下班,方辞竖起耳朵听,心里默默给贺老师加分,直到方父聊起家庭状况。
贺驰说:“……无论是€€合作伙伴还是€€作为家人,小€€辞都是€€我唯一的选项。”
方辞的计分器停住了。
“对€€我而言,他是€€很重要的家人。”
说这€€话的时候,贺驰眼神温软,唇边带着若有似无得笑意,方辞知道这€€句话出自他真实的想法,他嘴角的弧度险些支撑不住。
怕其他人发现,他机械式地转回头€€,垂下眼睛,只有心里在怔忡地重复:
家人?
原来是€€家人。
这€€两个字重如千钧,占据了他全部的脑力和心力,对€€话还在继续,却€€已€€经钻不进他的耳朵。
方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家门的,他手里还拿着他们曾经签下的结婚协议。
明明应该比来时轻松,他却€€高兴不起来。
方父方母打包了熟食,让他们回去吃,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他们的关系,离开前€€,方母说:“日子要你€€们自己过,先过了心里这€€道坎,结婚才有意义。”
这€€话想来是€€对€€他说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一刹那€€表情没绷住,客厅里没有镜子,得不到反馈。
回家路上,被锁在角落里的坏心情挣脱了束缚,铺天盖地将他淹没,车里只有仪表盘亮着灯,方辞缩在位子上,难受得手脚冰凉。
比以往更剧烈的情绪吞没了他。
协议和晚上这€€场并不严重的争论都变得不重要,至少€€没有贺驰的想法重要。
方辞一直觉得,自己很好哄,哪怕心情不好,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可就像沈柳说的,没有deadline就没有目标,bug始终存在,系统就永远无法运行。
贺驰终于很温柔地、缓慢地将他逼到了绝路上。
他只愿意把€€他当家人,这€€个词把€€他们两个一起困住了。
很早以前€€,大约还在读大学,他有过很朦胧的念想,想象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的,要很帅,能力很出众,彼此相处融洽,哪怕没有那€€么喜欢也没关系,毕竟爱情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沈柳笑话他标准太低,适合用相亲的办法找,筛选速度快。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有了期待,觉得不满足?
方辞闭上眼,想起三€€个月前€€签下协议的时刻,贺驰提醒过他,感情很麻烦,奉劝他不要碰。
是€€他越界了,先越界的人要承担风险。
他很难过很难过。
他想:贺老师,你€€不能一而再地欺负我。
路灯一盏盏划过,被夜风吹到天外,他数了数,数到第十三€€个就乱了,原来这€€条路上有这€€么多盏灯,他今天才发现。
还好,不算太晚。
他点开微信发了条消息,一来一回,屏幕重归黑暗。
他靠在冰凉地车窗上,放轻了呼吸,沉入这€€片寂静里,贺驰偶尔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只当他睡着了,红绿灯前€€,还将靠枕塞到他的腰后。
方辞静得像失去活力的木偶。
过了很久,车辆拐进小€€区,方辞才重新€€睁开眼睛,车灯照亮了他们的房子,他望着那€€扇大门,忽然开口,问:“出差的人选还能换么?”
贺驰:“什么?”
“程闻请了病假,赶不上周一的行程了,”
“这€€次出差,我替他去。”
第57章 决定
方辞要€€带的东西不多, 生活用品也可以去当地买,他花了一个小时把行李装好, 就去洗漱了。
贺驰听着浴室里的水声, 给袁城打了电话。
“是有这么件事€€,我本来还想跟您打电话确认一下。”
贺驰沉默,袁城反应很快,问:“需要€€换人么, 一二把手不去的话, 也许可以从研发部调人。”
贺驰有几秒没说话, 而后道:“不用了, 先这样吧。”
袁城应了。
贺驰挂了电话, 回忆今天€€两人的相处, 反复确认自己是否有不合适的行为让方辞不开心, 又纵观方辞的表现, 确认他没有任何地方反常, 协议事€€件似乎也只是小小的插曲。
方辞是个很容易读懂的人,任何情绪都会摆在面上, 哪怕上午和下午中间隔着一个小时, 他也能判断出他有没有不开心。
在公司里,偶尔路过AP部门工位, 他也是扫一眼就知道, 比如方辞笑着跟他打招呼,就是一天€€过得€€很顺心,如果€€他一直沉闷地看着电脑, 就是遇到€€了难题, 可能被其他部门挑战,也有可能方案没落定。
方辞进€€入职场时间不长, 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作为领导也好、枕边人也好,这个性格都是很好的,真挚热烈,显得€€清爽简单,只要€€用点心就能看透。
所€€以方辞突然提出去出差的时候,他没有质疑,因为他表现得€€很平和,说完还开玩笑,问他会不会想他,说自己万一晒黑了怎么办。
贺驰拿捏不准,以防意外发生,还是打电话做了确认,从袁城的回复来看,也没问题。
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只是一次例行公事€€,和他出差一样。
浴室门打开,方辞擦着头发走进€€客厅,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问:“怎么不开灯?”
贺驰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开灯,他把手机重新€€揣进€€兜里,道:“客厅冷,回房间吧。”
方辞鬓发还滴着水,洇湿了肩膀,他转身擦了擦,回浴室取吹风机。
刚吹了两下,吹风机就被贺驰拿走了,贺驰站在他身后,伸手护住他的耳朵,帮他吹头发。
镜子里的雾气渐渐散去,方辞透过镜面看着他,贺驰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手也大,插在发丝里,能笼住他的后脑勺,他垂下眼的时候,会有点严肃,可是睫毛很长又会显得€€人格外柔软。
“在看哪里?”
不是在看什么,而是在看哪里,他那么专注,贺驰知道一定又在看他。
“睫毛,”方辞回,“贺老师,你的眼睛很好看。”
贺驰的吹风机停了:“没有你好看。”
方辞笑了。
镜子里,贺驰摸了摸他的头,方辞转过身,靠在洗手台上,眼睛弯起€€一个弧度,问:“贺老师吹干了吗?”
贺驰又摸了摸:“七八成,不要€€立刻躺下。”
“好。”
一定是浴室暖光的缘故,掌心触碰到€€的皮肤还冒着热气,眼里像藏着太阳。
他的手滑到€€了他的脸侧,方辞望着他,忽而侧头,在他手心亲了一口,呼吸散在每个毛孔见,细密地漾开涟漪。
怎么那么乖。贺驰心里叹了一声,身体€€仿佛有自己的主见,已经不自觉地靠近了,将他圈在怀里。
方辞后腰抵着水池,抬头看着他,听说和一个人对视十五秒,就会喜欢上这个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