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尤物 第23章

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场面话,所有来见他的人,都只会说同一件事,就是让他坚强些,不要难过。

可是他怎么能不难过呢?

他刚刚失去自己的父母,唯一的大哥也几乎成了植物人。

他的嫂子在背后虎视眈眈,恨不能押着他去公证处签协议。

那些医院的股东们、亲戚们,还有居心不良的朋友,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的鬃狗,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扑上来分一杯羹。

“警方那里调查的怎么样了?”许念转了话题,希望分散闻舒的注意力。

闻舒疲惫道:“初步定性是意外交通事故,可我大哥一向很小心,更何况当时还拉着爸妈跟孩子,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方琳偏偏在那一天要回娘家,一家五口,真就只有她这么幸运?”

“你怀疑你嫂子?”许念惊讶,虽然他也隐隐察觉出这对叔嫂的关系并不好。

闻舒没说话,垂着眼看自己手上的指甲。

这几天他的病情极具恶化,犯起了小时候才有的咬指甲的坏习惯。

许念见他手指上的皮肤薄的像层纸,心知对方应当是无时无刻不在焦虑,宽慰道:“不能吧,闻钰也在车上,虎毒不食子,那可是她自己的孩子。”

闻舒仿佛听到了笑话,不屑的哼了声,“难说。”

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母亲,就比如方琳这种。

在看到闻钰的境地后,闻舒更加确信,这个女人没有心。

他替闻涛感到悲哀,也替自己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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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聊着,房门被从外敲响,许念去开,见到来人露出一笑,“外面谈完了?”

陆文州望着他温柔如水的双眼,低低地的“嗯”了声,进屋后同许念一样将门反锁。

“你们兄弟俩用得着这么一致?”闻舒在沙发上盯着两人调侃。

陆文州走过去,拉了条椅子坐在他对面,“能开玩笑,看来还撑得住。”

闻舒翻了个白眼,“撑不住早死了。”

许念踹了男人一脚,为他和闻舒各自递去一杯水。

陆文州接过后只是抿了下,放在手里摇晃着,开门直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闻舒叹息,“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去找我哥。”

陆文州不满的“啧”了声,语气稍稍加重,“你不能总躲在后面,等你哥醒了一看你把家底都败光了,还不得直接气死?”

“那就让他醒啊!”闻舒猛地坐起身,既委屈又愤怒:“难道我活该去受这份罪?外头那群人是有多难缠,你根本不知道!有一个算一个都快活成人精了!谁会听我的啊,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这都怪谁!”陆文州也火了,把手里的水杯重重一放,斥道:“还不都是你当甩手掌柜惹的祸?早干嘛去了闻舒?真以为自己能当一辈子大少爷啊!”

许念看自家男人那耀武扬威的样儿,真想扑过去把人给掐死,他过去抱住闻舒,一下一下的给对方顺气,“别急别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

“商量不来啊!”闻舒像个狂躁症患者,将许念一把推开,独自抱住了头。

陆文州看不得自己人受委屈,立马起身道:“你怎么分不清好赖话?”

“对啊!我就是不分!”闻舒抱着膝盖大哭出来,“我就是不分怎么了!你们都走!都走!”

外头有人敲门,应当是听到了闻舒声嘶力竭的哭声。

许念叹了口气,他知道陆文州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帮闻舒处理了足够多的烂摊子,就连方琳的事都是对方在背后替人调查,他心是好的,可就是嘴上不饶人,过去就瞧不上闻舒,所以总是用一副训孩子一样的口吻去说话。

闻舒呢?又是只只能顺毛摸的猫,稍微不遂意就要发脾气的。

这样的两个人,如何才能坐下来好好沟通一回。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许念将陆文州推出房门,回身看了闻舒一眼,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再次走过去,蹲下身握住了闻舒的手,轻声道:“闻舒,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不论你决定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闻舒低垂着目光,没有动作,像是没听到许念的话。

背后陆文州开始不耐烦,催促:“还走不走了?”

许念不得已站起身离开。

一直到火化完成,方琳将骨灰盒捧出,众人再也没见过闻舒的身影。

许念觉得难过,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在那样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闻舒怀抱着父母遗像哭泣的样子。

“他没你想的那么弱。”

仿佛能洞察人心,陆文州猜到了爱人的心思。

许念擦着眼泪,不明所以的“啊?”了声。

被对方宠溺的揉了揉后脖颈。

他忽然有些动容,拉住了陆文州的手,发自肺腑道:“文州,不论未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

陆文州嘴里叼了烟,皱着眉向他笑:“能发生什么?你对你男人这么没信心?”

许念听后愣了下,说不出始终种什么感觉。

虽然他们的关系已经默认了多年,可陆文州在外从不会用这三个字来称呼自己,似乎是从除夕夜的那次告白开始,他在主动改变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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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钰感觉自己应该睡了很久,睁开眼,见客厅灯是亮着的,又觉得自己可能只睡了很短的时间。

五岁的孩子对时间还没什么概念,他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想起幼儿园老师曾教导过大家,时针指向八就是夜里了,要上床睡觉。

可是闻舒还没有回来。

他有些失望。

这几天他的小叔叔夜里都会回来,即便是分房睡,闻钰也觉得很安心,至少比之前他独自待在家里一直哭到睡着强。

他又想起,爸爸说过自己这个小叔叔总是不听话,吃饭睡觉都要人提醒才行。

闻钰觉得爸爸应该是很记挂小叔叔的,因为每次他说起那两个字时,嘴角总是带着笑。

现在爸爸出了远门,闻钰觉得应该由自己代替他去照顾闻舒。

出殡下葬耗去了闻舒大半天时间,下午回到医院,几个股东将他硬拖进会议室,说是要商量医院未来的走向,实际就是想要套闻舒的话。

大家都知道,闻涛苏醒的几率实在渺茫,从以往闻舒吊儿郎当的态度来看,他要是真选择继承,难说会不会直接把医院给赔光了。

股东们的意思是,闻舒把自己手里的股份拿出来分一分,没必要非硬撑着去揽这个瓷器活,大家都是跟随闻舒父母一路走来的亲戚朋友,不会不管闻家兄弟的死活。

以闻舒过去的脾气,谁要是敢对他说这种话,他不跳起来扇人一巴掌就算是给面子。

可眼下,他实在没有那个力气,更没有精力。

他呆坐在会议厅的椅子里,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他分不清这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每一个看自己的眼神都不相同。

第37章 电视剧

“小舒,你说句话啊!”

几日前还在机场陪着他的中年女人,此刻早已没了耐心。

“啊?”闻舒的睫毛颤了颤,继而缓缓抬起眼。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脸上的无助和迷茫。

兴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出向众人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不急在这一时,小舒也累了,让他先回去休息。”

于是,闻舒在助手的搀扶下回到了病房。

那段路并不远,两条走廊一部电梯,步子迈大点,用不上五分钟就能走完。

闻舒却觉得无比漫长,如同走过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坐在闻涛身旁,耳边是生命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天边一抹残阳如血,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和行人的谈笑。

正值下班点,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要回到自己的家中,去和分别了一整天的爱人、亲人或是朋友见面。

医院对面的筒子楼里飘炒菜爆锅的香气,夹杂着小孩子们的嬉戏,以及摊贩们售卖零食的吆喝声,那是独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救护车“乌拉乌拉”的驶进急诊大门,伴着撕心裂肺的痛哭,两名护工将担架抬下。

一路之隔,上演着不同的生死离别。

闻舒静静听着,入定一般。

直到房间中的光完全消失,他吸了下鼻子,在黑暗中轻轻喊了一声,“哥。”

没有人回答,曾经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的男人,此刻正安静躺在病床上。

他再也不会站起身,用最温柔的语气对自己说一句,“哥哥在。”

闻舒的肩膀抖了抖,拉过闻涛厚实温暖的手掌,将自己的脸埋入男人掌心,无声的哭了出来。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吵醒。

迷迷糊糊接通电话,大脑在听到话筒中的声音后瞬间清醒。

正值下班高峰,闻舒打不到车,是靠着借值班医生的车回家的,刚进楼道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糊味。

不少人站在家门口看热闹,见他来纷纷投来责备的目光。

闻舒顾不得,几步奔上楼梯,老远就见闻钰正站在屋门口大哭。

“怎么回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

“孩子吓着了,你别这么说过话,”一旁的邻居皱了皱眉,抱着闻钰低声哄,“别怕别怕,你小叔叔来了。”

闻钰巴掌大的小脸被烟熏得黢黑,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见到闻舒,一扁嘴,哭得更厉害了,“小叔叔啊!”

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张开手就要去闻舒怀里。

闻舒却是满腔怒火,无视了他的请求,用力推开家门,那场景险些将他气晕过去€€€€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客厅再次乱成一团,地板上到处都是水,厨房的灶台已经烧去大半,天花板上一道一道的全是黑漆漆的火燎印子。

“看看你干的好事!”他像头愤怒的狮子,咆哮着对向闻钰。

闻钰被吓得哭都不会哭,睁着一双肿眼泡,嘴角不停抽动。

在场人都觉得闻舒是疯了,有好心的上前劝:“家里出事也不能怪孩子,他又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还不都是家里没大人,可怜见儿的哦。”

闻舒气得血压飙升,指尖都开始发麻,一步上前夺过了闻钰,继而转身将房门重重一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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