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尘喝了一口茶,莞尔:“不清楚。”
是真的为了长宁留下来的最后一道命令,还是想在新朝入朝为官,这又有谁知道呢。
毕竟,他当初也查过这个人。
云迟初,可是前朝最后一任状元郎。
小哥儿没他那么多心思,晃了晃脑袋眯着眼睛笑:“你怎么也不知道呀?”
傅尘有些无奈地捏了捏他的后脖颈,有些漫不经心地回:“我又不是神人,怎么可能事事都一清二楚。”
说起来,他倒是想到了点别的东西,垂眸看着小哥儿的眸色略有些危险:“不过,说起来,走之前绵绵为什么要给那么多别的人留信呢?”
那些信送出去的时候都磊成高高一垛了,他倒是不知道他家小哥儿有那么多至交好友。
最主要的是,收信的人大多数都是男子。
季绵莫名有了一种被野兽盯上了的感觉,瑟缩了一下,小声反驳:“哪里是别的人?”
他搬着手指头数:“就我的书友和我的哥哥们,大家朋友兄弟一场,我悄悄一个人跑了多不好。”
傅尘轻啧了一声:“是,毕竟他们还担心我暗地里欺负你,不给饭吃不给衣服穿。”
“……”
季绵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转身背对着他小声嘟囔:“小气鬼。”
傅尘给气笑了:“你以为你背对着我我就听不见?季绵绵!”
……总体说来,季绵还是觉得这次从京城离开南下回沉水县还是挺轻松的,至少不像之前那样身上担着事,莫名就有了一种在游山玩水的感觉。
他们路上走得慢,启程的时候是春天,等到沉水县的时候都已经入秋了,刚好,这个时间正好是他们当初从沉水县出来样子。
兜兜转转,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们不忙着进县里交接,于是就先去了傅老爹的坟前,时隔几年,当初他们用木棍刨出来的简单土坑上面已经生满了荒芜的杂草,甚至一眼看过去,季绵都以为他们找错位置了。
已经是沉水县知县的傅尘亲手处理了杂草,季绵本来还在帮他,但是因为从来没有干过农活,没一会儿就伤了自己的爪子,傅尘只能无奈地让他在旁边看着。
青年这些年辗转南北,没有停下来享过多少福,身形虽然比当初高些看着稳重些,但是依旧消瘦。
季绵从后面悄悄抬眸看他,他明明感觉不到某些情感的,青年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堪称平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对方的心里面绝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他抿了抿唇,跟着傅尘在坟前磕了两个头之后,见对方跪着没动,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傅尘回眸看他,眼睛里的沉寂渐渐变暖,轻声问:“怎么了?”
季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顿了顿,还是小声道:“夫君,不要伤心。”
但出乎他预料的,青年轻轻地笑了笑,脸上并没有那种沉重的颜色。
“逝者已矣,我知道。”
如果傅老爹还看得到,他应该也不会为他担心。
以前他娘因为他们家穷抛夫弃子,但€€€€
傅尘的眸光停留在了眼前微微仰着头看他的小哥儿身上。
他的小妻子,从淤泥里把他捡起来,陪着他走过千山万水,从没有嫌弃过他分毫。
他们为傅老爹上了香之后就回了沉水县,这里经过当初的屠城一事,人口锐减,街上并没有当初热闹,但是已经能窥见几分正在恢复的生机。
县衙已经被人打扫出来了,他们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傅尘就开始处理起了他的公务,他向来聪明,沉水县地方小,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大案,他处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甚至还有空拾起当初因为战事暂时放下的教妻大业。
季绵就不太快乐了,这人闲下来就考他,这时代的字平时用的还好,书上的全都是一大堆一大堆的,而且那些写文章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话非不能好好说,很多次都是他每个字都认识,但一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傅尘认真教了没多久,大抵也看出来他实在不是读书的那个料,再教的时候就没那么正经了。
嗯……主要体现在,如果季绵没有完成他规划的任务,这人在晚上弄他的时候,就会想出点别的花样。
这种生活本来过得十分闲适,但是季绵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傅尘人年轻长得好又有本事,竟然让县里不少有姑娘的人家都盯上了他。
在傅尘又一次黑着脸送走了前来说亲的媒婆后,转眸就对上了自家小哥儿有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眼神。
他可没有忘了之前长宁公主要嫁给他和陈雪回让他娶公主时,这小哥儿的表情,就像他娶不娶,都对他没什么影响一样。
傅尘给气笑了,抬手就在小哥儿养出了些许婴儿肥的脸颊上掐了一下,他用的力不大,但是抵不住小哥儿的皮肤嫩,当场就留下了指印。
季绵回过神,被他这动作给弄懵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微微仰着头看他。
这样子,还让人怎么生气?
傅尘啧了一声,心里面已经开始软了。
季绵迟迟地感觉到了脸颊上传来的疼痛,抬手摸了摸,然后眨了眨圆溜溜的猫眼睛瞪他,凶巴巴地质问:“你掐我?”
啧,还撒娇。
傅尘拿他没办法了,眯了眯眼睛,把人抵在墙上垂眸吻了下去。
他们接吻的次数不少,但是每次弄完,季绵心里面都会想,这人是不是真的是个狐狸精,接个吻就把他的精气都吸干净了,让他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而这个人今天尤其恶劣,看到他站不稳的模样甚至还哼笑了一声,把他丢在那儿就自己进了屋。
季绵:“……”
他盯着青年的背影耸了耸鼻子。
坏蛋!
他一个人蹲在墙角,身体恢复了也没有站起来。
他想到了刚才那些人找上门来的借口。
“诶大人,我们都知道您和夫人琴瑟和鸣,但是您想想,傅家您这一支可就只有您一个人了,您总不可能看着傅家断子绝孙吧?”
小哥儿抿了抿唇,有点不懂。
在这古代,有个孩子就那么重要吗?他又不能生……
想到这儿,季绵顿了顿,迟迟地想起来他作为“哥儿”,好像也是可以生孩子的。
这着实有点超出认知了,小哥儿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傅尘如果非想要个小孩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也不对,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可以生……吗?
【很抱歉哦,】系统突然冒了出来,【宿主虽然是个哥儿,但是按照我们的规定,您是不可以在小世界拥有子嗣的哦。】
季绵被他吓了一跳,听清楚他说的内容之后又点了点头。
也不意外,毕竟他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但是。
他又想到了那些人来说这话的时候,青年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想法,但是傅尘的心思向来藏得深,会不会,他其实也是想要个孩子的。
如果想要的话,那他们就只有去领养一个了。
想到这儿,季绵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去了书房。
青年提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看到闯进来的人是他也没什么惊讶,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季绵不知道他还想着刚才的事,对他这么冷淡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扯了扯青年的衣袖,在对方再次抬起眸才软声问:“夫君,你想要小孩吗?”
青年写字的笔一顿,抬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嗯?”
这小哥儿,不会真打算给他找个小吧?
季绵抿了抿唇,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椅子坐得深,小腿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晃荡了两下。
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没有别的情绪:“你要是想要的话,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呀。”
傅尘放下了心,轻笑了一声,然后放下笔把书案上的东西扫到了一边,把小哥儿像抱小孩儿一样抱起来,放在了书案上。
两个人距离很近,说话的时候呼吸都能打在季绵耳侧的皮肤上,有些痒,他下意识地躲了躲,却被青年一下含住了耳垂。
傅尘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想。”
“养你一个就够了。”
季绵被他说得莫名有些脸红,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好哦。”
这件事到这儿就算是完了,不过后面傅尘以为他是想要个自己生的小孩,还特意请了大夫给他看。
不过看了之后也没什么结果,大夫只说是他这几年南北奔波伤了身体,可以以后都没办法生小孩了。
季绵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傅尘好像听了之后心里面不是很好受,静静地抱着他坐了好久。
傅尘的身体不算很好,无病无灾地到了五十六岁的时候,他就要走了。
病来得很急,季绵看着他突然衰老虚弱下来的样子,心里面总还以为他还是当年一身布衣,少年义气的模样。
他对傅尘要离开这件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那天来临的时候也格外淡定。
他坐在床边握住了床上人伸出来的手,看着对方那双与年少时也相差无几的眼睛慢慢沁出了泪意。
他低声说:“绵绵,我这一生,事事都所求全力,从没有一件事觉得遗憾。”
“现在要走了,倒是找出了一件。”
季绵跟他对视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竟然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小种子顶开地面的感觉,只不过这一次有些重,让他的心脏都跟着隐隐作痛。
傅尘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低得甚至让季绵都听出了一缕恳求的意味。
“季绵,你能不能,更喜欢我一点?”
季绵脑袋里空了一瞬,接着,他眼看着傅尘的气息越来越弱,这个世界从他的视线尽头开始像是雪花一样崩塌。
再回过神来时,随着系统播报这个任务结束,他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空旷的空间,身体也已经恢复到了那个时候的模样。
系统的电子屏幕一下一下地闪着光,像是在担心他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一样,整个电子板都显得有些慌乱。
一时间,空间内静得只能听见少年的呼吸声。
还是隔了许久之后,季绵轻声开口:“我可以进入下一个任务了吗?”
系统顿了顿,有点惊讶他竟然会这么说,但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可以是可以。】
【但是宿主,我建议你先休息一下。】
毕竟才经历了那种事。
男生抬起了眸,这个时候系统才注意到他眼睛有些空,里面完全没有他想的那些悲伤痛苦,硬要说的话,只有一星半点的迷惑。
但是季绵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这么在地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