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现代小相公 第354章

赵家自赵爷爷那一代才从河阳迁入京城,赵嵩无权无势的还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侯家世代扎根京城不好动,郑晓燕虽只给李家诞下一嫡长女,但李原还是看重她,要说先头是看在赵家面上才待她好,后头便是郑晓燕自个儿有本事了。

知晓郑晓燕做的事时,赵嵩是恨不得砍了她的,但直接动手,便是同李家结仇,道出真相,李家也只会怨€€€€如此‘心肠歹毒’,郑佩瑶不仅瞒了下来,还把这么个人嫁他李府,赵家实在欺人太甚。

怎么的都是要结怨,赵嵩不好下手,可马家不一样,他整治马家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不需要任何莫须有的罪名,只虐待官家哥儿这一点,就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方子晨将信折好,将赵哥儿从地上抱了起来,脚步稳当的回了房。

赵哥儿坐在床沿边,一直垂着头,他自看完信后就没说话,方子晨叹了口气。

他做不到感同身受,但也能猜到。

赵哥儿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如今时过境迁,当初那种绝望无助,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的日子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不去仔细想,都想不起来了,可其实那些记忆只是被他关在一个小盒子里,一打开,他便能清晰的看见,当初那个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在一片灰暗的绝望中苦苦挣扎。

马家人见鬼了,他该高兴的,可这会儿,他脑子却好像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

像被惊喜砸懵了,却又不像,因为他没感觉到有多高兴,他只是觉得做梦一样。他无数次希望马家人死,但这么些年,马家人却都好好的,执念太重,有朝一日成了真,他却无法对这一事进行有效的认知。

“夫君。”他颤着声喊方子晨。

方子晨将他揽进怀里:“在呢!”

“马老大死了。”赵哥儿说。

别人他都不在意,打他最狠的马老大死了,他心头畅快淋漓,又不敢相信。

“嗯。”

“他以前打我,揪着我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的往我脸上扇,他想灌我喝堕胎药,他还把乖仔按在水缸里€€€€€€€€€€€€”赵哥儿说到最后,眼眶陡然红了,鼻子泛上一阵酸意,几句话都有点儿抖,他哽咽着:“他死了,终于死了。”

方子晨紧紧的将他搂紧,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赵哥儿埋在他脖颈处,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脖颈处变得湿热。

方子晨心里酸涩,觉得手脚冰凉,马老大死了也不足以发泄他的心头之恨。他沉默了片刻,才捧着赵哥儿的脸,拇指揩去他满脸的泪,他紧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后悔吗?”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赵哥儿却是读懂了,他双眼赤红的看着他:“后悔把孩子生下来吗?”

这段时间赵哥儿有多难受辛苦,方子晨都一清二楚,他在身边,使了浑身解数都尚且不能让他好过一点,那当初自己没在,就他一个人承受着€€€€€€€€€€€€

他有过片刻的后悔吗?

他紧紧的盯着赵哥儿,在赵哥儿想垂下头去的时候,方子晨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捏住他的下巴,强迫着他同自己对视。

方子晨哑着声音重复:“后悔吗?”

赵哥儿抓住他的手,僵硬的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他是后悔的。

他曾无数次后悔生下乖仔。

当初方子晨质问他为什么不早说,他说他怕方子晨愧疚,他对乖仔有愧疚,因为被那份愧疚所折磨过,所以他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这话不是说说为自己找借口。

……

十六岁的时候,他是孤独的,寂寞的,怀孕的时候,他并不知事,还懵懵懂懂,他的生活构成很简单,就是干活,干活,没日没夜的干活。

村里人惧怕马家,刚开始那会儿一些善心的大娘夫郎因为帮他说过话被马家恐吓过后,大家就很少靠近他了,而且同龄人嫌弃他,加上他自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游离在人群外,没人教他也没人告诉他,怀孕时是个什么样。

那晚过去好长一段时间后,他突然吃东西没有胃口,吐的厉害,一开始他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累到了,或者是野菜没洗干净,吃坏了肚子,直到后来这些症状越来越严重,他才开始慌乱不已。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即使过得卑微如蝼蚁。

赵哥儿害怕,想找个人问他这是怎么了,可在偌大的小河村里,他举目四望,竟找不到一个人。

刘家待他好,可刘家过的不富裕,他‘病’得这么严重,要是得治,肯定要花很多银子,何必麻烦人家,刘家人皆心善,肯定要为他担忧。

于是他忍着,恐惧着,担忧着,独自蜷缩在潮湿阴暗的柴房里。

后来瘦得实在厉害,先时是吃了东西,才会想着吐,后来给马家煮饭时,闻着那油烟味,竟也是顶不住了。

他跪趴在地上,吐得不成人样,肚里翻卷痉挛,没什么东西,呕的都是一些胃水。

马大娘听了动静,进来二话不说就拿脚踹他,他下意识的蜷起来护着肚子,咬着牙没吭半句。

晚上忙完,回到柴房,门刚关上,他便倒到了稻草垛上。

浑身都疼。

脊背似乎被踹断了般,钻心的疼,利刃捅般。

实在难受。

他磕着眼,突然觉得好累好累,累得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其实死,也挺好的。

他不怕了。

死了就解脱了。

他安了心,伴着疼痛,沉沉睡过去。

隔天起来,发现自个还活着,他没有半点的高兴,麻木的扛着锄头出去干活。

隔了两天,他在路上碰见了柳阿叔。

才一个月不见,他瘦得不成人样,眼眶下还有淤青,柳阿叔不知情,只以为马家又虐待他了,抱着他一顿哭,说他是个苦命的孩子。

柳阿叔问他,怎么成这样了,马家为什么又打你?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说,他虽帮不上什么忙,但说出来,会舒坦些。赵哥儿看着他,良久良久,张了张嘴,把自个的情况同他说了。

柳阿叔听完很震惊,呆愣半响,拉他到了树后,说让他把衣服掀起来,他看看。

赵哥儿照做了。

说来也怪,他这一个月突然瘦得厉害,可肚子却越来越大。

柳阿叔摸了摸,又掩面哭了起来。

他只当赵哥儿受人欺负了。然后告诉他,他怀孕了。

赵哥儿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抚摸着肚子,声音掩饰不住的颤动:“我怀孕了?”

柳阿叔点头。

一股喜意顷刻之间就涌了上来,顺着四肢百骸流淌全身,心脏跳动得毫无规律,赵哥儿眼眶也红了。

他的肚子里,有宝宝了。

这一年,他十六岁。

十六岁,虽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其实这个年龄,心智是算不上成熟的。

考虑的事儿,也往往不全面。

赵哥儿这时候是开心的。

他一个人太久了,他渴望着,盼望着,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

这个人不拘是谁,只要不是马家人,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在灯火阑珊的年节里,同他说上两句话,就好了。

那时候周哥儿已经和刘小文成了亲,走哪儿都一起,赵哥儿羡慕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他也有了,这个孩子同他血脉相连,别人都会离开他,可这孩子不会。这孩子是真正属于他的,永远都不会抛弃他。

马家人知道他怀孕后,勃然大怒,逼问他奸夫是谁?想让他把孩子打掉,可赵哥儿抵死不从,以前他不听话,马大壮只要打他一顿,他就再也不敢反抗了,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加上被打得多了,他怕了,然后开始学着去屈服和顺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顺从,开始变成了一种习惯。

都说习惯像是刻入在骨髓里,很难改。

可赵哥儿却为了孩子,违抗着规律一样的东西。

他几年都不曾反抗过,突然的反抗,也格外惹人怒。

马大壮在他这里,体验到了人上人般的生活,享受到了他的卑微鞠膝,猛然被之前踩在脚下般的蝼蚁抵抗,怒火中烧。

赵哥儿被打了,可他依旧没改口。

“把孩子打掉。”

“不€€€€€€€€€€€€”

他不听话,马大壮买了堕胎药,就要强行给他灌下去,赵哥儿发了狠吼起来:“我要孩子,我要孩子,这是我的孩子,你们不能伤害他,他要是没了,我也不活。”

他说的认真,眼里满是执拗。

马家人不敢乱来了。

就这样,他把乖仔生了下来。

那时候,他只想要个人陪,可把孩子生下来,他动不了,孩子冷得一直哭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孩子,不该要的。

他生活已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孩子生下来了,他该怎么养?

之前想的简单,藏了南瓜,想着煮南瓜给孩子吃,可南瓜吃完了呢?

他也完全没想过,他生产的时候,动不了的时候,孩子怎么办?

他是马家买回来的,他是个下人。他生的孩子,以后也会像他一样,是个下人,没有自由,终生可能都要囚困于这个贫瘠的地方,然后,再同他一样过着这地狱般的没有尽头的生活。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后来,他从自己嘴里扣下口粮,野菜也挖的勤快了些,乖仔就这样,慢慢的长大了,他们相依为命。

过年过节的时间,马家杀了鸡,总把他和乖仔赶回柴房里。

那鸡儿单单是炖着,味儿就老香,飘得很远,满院子都是,乖仔趴着门缝里往外瞧,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他嗓子眼儿都在颤抖,问乖仔,想吃吗?

乖仔回来挤进他怀里,用干瘦的双臂抱着他,埋在他胸口摇摇头,说不想吃,他只想吃野菜。

那时候他两岁,眼里浓浓的渴望掩藏不住,他的懂事并没有让赵哥儿好过一些。他闹,赵哥儿都不至于那么心酸,可他偏偏的,说他不想。

他怎么会不想?

马家人吃完了喊赵哥儿出去洗碗,装鸡肉的盘里头还剩着一点点汤,不多,就几滴的样子,应该是从盘边上流下来的,汇在盘底,乖仔眼睛一亮,抱着那个盘,像抱着宝贝一样,递给赵哥儿,说爹爹,喝。

赵哥儿说他不喝,你喝吧,乖仔却是不愿,举着盘子非要他一起喝。

赵哥儿无奈,接过仰着脖子假装喝了,然后让乖仔抬头,把鸡汤倒他嘴里,不过几滴,乖仔却是笑眯了眼,而后心满意足的帮着他收碗筷、擦桌子。赵哥儿看着他,被他那无邪的笑容刺痛了,眼眶一热,心里那酸楚的滋味简直翻江倒海,无法形容。

冬季冷的时候,乖仔挤在他怀里,冷得直打哆嗦的时候,饿得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赵哥儿无能为力的时候,他都在不停的在后悔和愧疚。那份内疚说不出口,也消散不去,盘桓在胸口,压的他几乎要窒息,又像被利刃插进了他的血肉之中,时刻的搅着,他逃无可逃。

他的儿子,没有犯过错,他那么懂事,他不应该受这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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