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红薯粉?”
“卫生纸有没有?我上次买那两沓用用完了,这几天蹲茅房都不得劲了。”
一听不是涸洲商队,是溱洲来的,但人是买玉器的。
哦,那算了,没啥子兴趣。
看他们大失所望,一来二去的多了,外头商人便也晓得了。
“红薯粉?是个啥?老哥你能仔细说说吗?”
几个跑商的听着上阳那边的老百姓对着红薯粉和泡面是夸了又夸,夸了又夸,打听清楚,跑商们回来一琢磨,就想着进些货拿回溱洲卖试试。
溱洲这边离涸洲近,又正好的天冷,家家户户炒菜都少做了,这年头老百姓多是用的猪油,一冷就结油了,听上阳那边人说这红薯粉跟着骨头汤炖,那滋味也是顶呱呱。
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做生意的得胆子大,可先头大家也不敢拿太多,就想着弄个几百斤的回去看看。
后头自是好卖了,都没两天就卖光了。
这些商贩寻常做的就是把南边的东西卖到北边去,把北边的东西卖到南边去,赚个差价,不多,大商户瞧不起,像着上阳那边做生意的,晓得这泡面、宣纸好卖,但路途实在是远,走一趟,想赚得多,就得高价卖出去,可太高了,人也不愿买啊!来返就得是三来月,马拉着货光吃草也不行,那马料也贵,一趟赚个一百两百的,人觉得不值当跑,这点银子看不上眼。
可小商户做生意难,赚的都是辛苦钱,每次跑一趟也不过赚个几十或百来两,自是愿意跑的。
第一次卖得好,大家心里有谱了,这会儿就想多进些,拿到淋江洲那边去卖,宣纸、卫生纸,牛肉干啥的都要。
几个厂最近都卖了好些出去了,这是个兆头,之后怕是会有更多商户跑来,等水路通了,恐怕大商都要来,赵哥儿让着下头几个厂多多存些货,不然年节那会儿怕是不够卖。
“可以啊!”方子晨说。
赵哥儿看他:“那该给多少价?”
方子晨想都没想:“四十文。”
这个价合理。
先头他们一斤六十八文,溱洲不比上阳,但想来一斤五六十文还有有人买的。
赵哥儿点点头:“那我们去安和村一趟吧!”
方子晨:“啊?让人带个信不就行了?”跑去那边干什么?最近天冷了,骑马可不怎么舒服,冷嗖嗖的。
赵哥儿笑了笑:“乖仔和滚蛋喜欢吃腊肠,我想去那边挑两只猪,做些留些给他们回来吃。”
“那估计得杀三只,两只怕是不够。”方子晨说。
他儿子可能造了。
既然儿子想吃,那这一趟别说是冷,就是下刀子方子晨都得去了。
今年年节稍晚一些,二月中旬才是年,这会儿腊起来,虽是晚了些,但日夜不歇熏个十几天,也能入味了。
赵哥儿和方子晨直接往安和村去。
原是以为乖仔要一周多后才能回来,可孟如清急,昼夜都赶。
他这会儿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去往方子晨的身边。
秦恒煊出行一事也未曾泄露,秦家军皆是一副护卫装扮,途经城镇,倒也免去了许多麻烦,如若不然,下头官员晓得他要来,定是要夹道相迎,应付一番,如此怕是也要耽搁不久。
一进入涸洲,踏上水泥路,孟如清便开始频频撩着车帘往外头望,路上天气多是阴沉,寒风更是呼呼直刮,沿途有老百姓看见乖仔,认出他来,追着给他塞东西,孟如清瞧着心里欣慰又酸楚。
这会儿正中午,已经进入蜀南了,水泥路一直往前延伸着看不见头,路边稻田里青菜葱葱,间或看见几妇人垮着篮子在地里拔菜,小孩子穿着棉衣在田埂上追追闹闹,一副乡间美景,可孟如清无心欣赏:
“煊哥,要到了吗?”
他对于涸洲地势并不熟,秦恒煊无奈叹了口气,不过两个时辰,孟如清已经问了九次了,呼呼寒风吹进车里,秦恒煊给他披了件衣裳。
“刚进入涸洲,估计还要几天,外头风大,你注意着些,别染了风寒了。”
孟如清抿起嘴,拳头紧握着。
秦恒煊掰开他的手,发现他掌心冰凉满是冷汗。
“煊哥,我有点紧张。”孟如清垂下头,双眼被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但他声音在颤:
“如果当年我听了你的话,没有一意孤行执意回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我€€€€€€€€€€€€孩子我也没有保护好,你说,他,他会恨我吗?他见了我,会不会赶我走?”
秦恒煊叹了一声,把他拦进怀里,温声道:“不会。”
孟如清神色十分憔悴,离着方子晨越是近,他越是忐忑,好几夜都没歇好,躺下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使因为太过疲惫,短暂的入睡,也总是噩梦连连,一下梦见当年他下到崖低,孩子已经摔成了滩肉泥,血肉模糊。
一下又梦见方子晨指着他恶狠狠的问他为什么还要出现,没有他,他会过得更好。
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声声质问,尖利异常,内疚和自责逼得他几近崩溃。
孟如清浑浑噩噩的不敢入睡,先头路途颠簸,又噩梦连连,更加折磨得他身心俱疲,之前半白的头发,不过短短几天瞧着是愈发的多了。
他又不由有些懊恼,当初来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把头发染一染,孩子看见了,会不会嫌他?
秦恒煊担忧不比他少,知道这会儿说再多都没用,只得把滚滚蛋蛋抱来,这两个小家伙总是叽叽喳喳的,孟如清怕是没空胡思乱想了。
出发时老江抓了些药,晚上秦恒煊让人停了马,想着先给他熬些药。可似乎吃了并未有多大的效果。
孟如清短暂的睡过去了,可眉头依旧紧蹙。
老江说这病就这样了,即使主君明知道这样不好,但控制不住。
秦恒煊握着他的手,额头贴在他手背上静坐一夜。
一到平详村,乖仔是急吼吼往家里冲,结果是扑了个空。
陆老爷子扛着锄头正从地里回来。
乖仔喊他,说陆爷爷,你看见乖仔滴父亲和爹爹没有啊!怎么家里都没有人。
陆老爷子许久不见他了,先头方子晨和赵哥儿回来,村里人没见着孩子,问过一嘴,晓得几孩子探望人去了,后头一些才回来。
这会陆老爷子摸摸他的头:“方大人和方夫人去安和村了,前几天刚去的。”
乖仔又即刻往安和村赶。
平详村和安和村不过一日路程,这会儿天色已晚,陆老爷子劝他歇歇,冷天不好赶路,夜里要是受寒了可如何是好。
可乖仔快两月没见到方子晨和赵哥儿了,想他们想得脑子要爆炸,哪里愿意。
这一赶,直到隔天早上才抵达安和村。
都未进村,大家就听着一阵吵闹声,乖仔隐隐的,似乎还听见了方子晨的声音,他匆忙的跳下马车,抬眼一看,双眼刹时就瞪大了。
秦恒煊和孟如清也跟着下来,望着眼前的一幕,然后也傻眼了,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前头地里四十多头猪满地的跑,村里乌泱泱一群人,有人追在猪后头,也有人被猪追得到处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乎全村都出动了,跑来跑去,整得跟人猪赛跑似的,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秦恒煊和孟如清目光一扫,就停住在了一汉子身上,一是因为他鹤立鸡群的个子和格外出众的长相,再有一个便是€€€€€€€€€€€€
那地里头乱窜的猪长得不是一般的壮实,瞧着起码高低都得三百多斤往上走,这种大家伙,要抓住可不容易,可这会儿有一年轻的小汉子彪悍得很,在一众闹哄哄的人群中格外惹人注目,他一手一只猪后腿,凭借一己之力,两只猪被他硬生生拉住了,死活跑不了,只能前脚刨着土,一直嗷嗷叫。
前几天一直在下毛毛雨,这红薯地前月刚挖过红薯,土壤松软得很,上头一层泥泞不堪。
那猪后腿脏兮兮的,刨出来的泥土全往方子晨身上飞,方子晨都要顶不住了,可这左手三两,右手三两,他是舍不得放手的,哪里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呢?想跑,除非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他死死拽着,大声囔囔:“赵哥儿,赵哥儿,你快来啊!我抓住它们了。”
赵哥儿提着一簸箕从远处跑来,靠近了,怕着猪咬他屁股,直接一簸箕盖到猪头上,然后整个人坐了上去,似乎是想压死这个大家伙,可他轻敌了,那猪被人捅了脖子似的,嘶吼着,奋起力来,头猛的一甩,赵哥儿直接飞了出去。
方子晨大惊失色:“啊!赵哥儿。”
猪再重都没夫郎重,方子晨赶忙松了手去看赵哥儿,赵哥儿是摔得七晕八素,被他扶起来都晃悠悠的站不稳,还好的这地里没啥石头,也松软,不然这会儿估计得被抬回去了。
方子晨帮他拍掉身上的泥,急声道:“赵哥儿你没事吧?”
赵哥儿甩甩脑袋,清醒两分后赶忙一指:“没事,夫君,那猪要往山上跑了,赶紧去抓它,不能让它跑了,我要宰了它给儿子吃。”
乖仔看了一下就整明白了,一定是养猪厂里的猪跑出来了。
他忽闪忽闪着大大的眼睛,神色激动兴奋,二话不说转身就从马车上掏出一根棍子:“父亲,乖仔来助你。”
“啊!儿砸。”方子晨寻声看去,看见乖仔整个人顿时高兴了,冲了过去。
“儿子你回来了?哎呀,有两只猪往你那边跑了,快拦住它们,别让它们跑山里去。”
“好滴。”乖仔跑了过去,拿起棍子就赶,可那猪人喂的,并不怕人,见他小小的都没自己高,没什么威胁,还想朝他撞过去。
乖仔喊了一声你不要过来啊!可那猪不听话,乖仔不想被猪拱了,见它朝自己跑过来,跳起来直接一棍子朝它屁股打过去,那猪被打得嘶叫一声。
这小子没有良心,会打猪。
那猪识时务为俊杰,顿时不敢往山里跑了,又转身往村里跑了回去。
方子晨一过来,乖仔棍子一扔就扑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的腰,猴子一样趴在他身上,黏黏糊糊的喊他,声音软糯:“父亲父亲。”
方子晨连着亲了他几口:“儿砸,我的小宝贝,你终于回来了,父亲想死你了。”
乖仔蹭着他的脸:“乖仔也想你哟。”
他从没离开过方子晨这般久。
滚滚蛋蛋一听见方子晨的声音就不得了,直接从马车上蹿了下来,然后就要往方子晨身上扑,方子晨明星开见面会似的,道:“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滚滚蛋蛋想他想得厉害,哪里愿意,当下屁颠屁颠的自个往他身上爬。
“父亲,滚滚好想你哟。”
方子晨只觉得这孩子跟方才那两头猪一样沉,一摸,全他娘的是肉:“想个屁,你好像又肥了。”
滚滚呵呵笑起来。
蛋蛋蹙起眉来:“父亲,你西莫有点臭臭?”
“我刚抓猪呢!香不香。”
“系臭臭。”
“哪里臭,这明明是香,你再仔细闻闻。”
“哎呀,好像真的系哦。”
方子晨:“€€€€€€€€€€€€”
这个蠢儿子。
父子四人一见面就玩闹了起来。赵哥儿一过来,三个孩子又转移阵地爬他身上去,抱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儿的亲他,喊他爹爹爹爹。
秦恒煊一看见方子晨,目光就没移开过。
先头大家总说方子晨长得像孟如清,秦恒煊以为最多也就有个八/九分,可这一刻,他算是晓得了,大家说的没有夸张,真的是一模一样,这小子说不是他儿子,他是打死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