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儿看他嘴都长泡了,从吉洲回来后,方子晨就病倒了,他很少生病,大概是从南边那边回来后便一直在忙,身子难免的吃不消了,连着小风都呆房里闭门不出,方子晨拖着病体连夜将底下十几个县令召了过来,吩咐了一堆事儿,又将当初带回来的秦家私军全部派给了杨铭逸。
炸药杀伤力大,真用于战场上,定是要大批大批的死人,他原不想这般,做那递刀的人,也没亲眼见着战场上残酷,还留着那可笑的怜慈心,可敌军欺他们如此,那他便也不讲人性了。
赵哥儿看他一一安排下去,交代后事一样,就晓得他想干什么了。
第437章
赵哥儿想让他休息休息,也知道他急,但急没有用,见他咳得厉害,便抢了扇子,拿了银票出来给他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一招好使,方子晨一见银票就开心,可数到后头手都酸了,银票都还没数完,要换以前,这会儿他要笑掉大牙了,以前他的究极梦想,就是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可这会儿却是笑不出来。
票子大把多,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花。
他心中有家,有国,实在做不出抛下百姓擅自出逃的事儿,真这般做了,他便是愧对列祖列宗。
杨铭逸把手榴弹都装好了,林小侠和石林杰也把军队召集好了。
先头紧急召集的木匠,已经把投石车做出来了。
他虽是恨敌军没有人性,也想着直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可若是一气之下直接带兵打过去,他自己送死不要紧,可他得为底下的士兵们着想。
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如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下去了,方子晨去村里找了赵哥儿。
赵哥儿带着乖仔一直在忙着难民们的事。
方子晨一到地儿,就见着滚滚蛋蛋在和一孩子玩,又蹦又跳,哼哼哈哈的喊,不停的伸胳膊伸腿。
那孩子是回涸洲那会儿,路上对他笑的孩子。
滚滚蛋蛋见了他就朝他扑了过来,黏糊糊的,又满是亲昵的喊他,最近方子晨一直在忙,两个小家伙都许久不见他了,这会儿看见他高兴得很,方子晨挨个亲了他们一下。
跟滚蛋一起玩的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仰着头很是好奇的看着方子晨,方子晨摸摸他,问他几岁了。
小孩儿举着四根手指头,脆生生道:“叔叔,我四岁了。”
方子晨:“€€€€€€€€€€€€”
那真是小个的,比他家两小子大差不多一岁,可他家两小子体积却是直接碾压了他。三个孩子站在一起,有点大象和小猪的既视感。
还是他会养儿子。
瞧他家这两个,白白胖胖的,抱怀里沉甸甸,要重死个人,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你们在玩什么呢?”方子晨问。
蛋蛋挥着肉嘟嘟的拳头,大声道:“在练武功,以后打坏人,打坏人。”
方子晨有些欣慰,问两孩子:“你们爹爹呢?”
滚滚指着山脚:“爹爹跟着姨姨们在种菜。”
“那你们去玩吧!”方子晨把两孩子放下来,又叮嘱一旁的禁卫军:“看好他们。”
“是。”
赵哥儿一听方子晨来了,赶忙洗了手过来:“夫君,你怎么来了?”他摸了一下方子晨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方子晨揉揉他的头发,而后捧着他的脸,拇指不停摩挲着他的脸,目光温润又带着点不舍的看着他,沉默了半响才道:“赵哥儿,我想领兵出战。”
赵哥儿丝毫不惊,仿佛方子晨说的只是一句平常不过的话。
方子晨回来后就一直在忙,先是召见各县县令,交代好系列事情后,又不停的调兵,赵哥儿就隐隐的知道了。
吉洲那边到底什么个情况,他不知道,可方子晨当初为什么要科考?
就是怕上战杀敌。
方子晨下不了手,他打架次来都只扛着棍子去,为什么不带刀?是因为家里没菜刀吗?
那是因为他不敢对着人挥刀子。
十几年来的观念很难改变,他知道要真上了战场,敌人挥着刀过来,他反击时,定是会有瞬间的犹豫和恐惧。
真的要杀吗?
这人是不是被迫上的战场?
他家中是不是还有年迈的父母在苦苦的等他回去?
他若真的下手了,会不会间接的毁了一个家庭?
战场上刀剑无眼,只一瞬间的犹豫可能都会掉脑袋。
他和平年代活了十几年,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先头也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他爷爷只教过他如何防身、守法。
要是他当过兵,他都不至于如此,先头实在见不得血腥的事儿,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杀人。
但如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他不杀人,人却是会杀了他的同胞,甚至他自己,还有他的夫郎,他的儿子,他的百姓。
不能不反抗。
他不能再‘袖手旁观’。
赵哥儿眼泪掉了下来,埋到他怀里。
“我€€€€€€€€€€€€我等夫君回来。”
“赵哥儿。”方子晨眼眶也红了:“你都不劝一下我吗?”
“劝了你也会去。”赵哥儿说:“夫君心系百姓,我都知道。”
方子晨抠搜得很,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无数片花,可他拿银票去买粮,方子晨看见了,明明一脸肉疼,却也没有阻止。
对于贪财如命的人来说,拿他的银子,比要他的命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方子晨亲了他一下:“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边的事儿我都安排好了,你乖乖的在家等我,要是我没回来,死在€€€€€€€€€€€€”
赵哥儿一巴掌盖到他嘴巴上,用手抹掉眼泪,红着眼,哽咽着道:“不许说这种话,我不爱听,我要夫君回来,我守着涸洲,等你回来。”
方子晨紧紧地抱住他,没再说话。
方子晨打算留了两万兵下来驻守边界和看守难民,其余人,全部随他前往吉洲。
因为此去也许经年,也许再也不归,确定要领兵前去的时候,方子晨就给士兵们休了几天,让他们回家里看看。
一听儿子们要上战场,有些脑子一懵,下意识的就不愿了,想出尔反尔了,当兵的是光荣,可这光荣能有命重要?
古人征战几人回?
这一去怕就是个死。
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孩子去送死的?
大人好说话€€€€€€€€€€€€
大家一大早的闹到了衙门来,可刚冲到衙门外头,就顿住了。
衙门口墙上贴的是啥东西?
怎么€€€€€€€€€€€€
有人吐了,有人捂住了眼睛发出尖叫,根本不敢看。
衙门外头墙上贴满了画纸。
有被遗弃在路边的,腐烂不堪落满苍蝇的尸体,也有人抱着孩子,坐下树下,眼里满是不知所谓可孤苦无依。
有遭了难的,已经被烧成了废墟村子。
有躺在地上被敌军疯狂砍杀的汉子,敌军围在一旁哈哈笑,可这会儿在周遭百姓眼里,那面容却狰狞得放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有被绑着手,受□□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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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画技好,画出来的几近逼真,他把在吉洲看到的都画了出来,一幅幅一画画,张贴在衙门外,皆是血淋淋,敌军对待他们大夏人残忍无比,几乎震碎了老百姓们的眼球。
“这是€€€€€€€€€€€€”
大家说不出话来。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老百姓先前只晓得打仗要死人,很危险,要是守不住,敌军打进来,百姓会遭难,会流离失所,可再深一些的,便不晓得了。
如今全是震噩不已。
一汉子拳头都握紧了:“畜生,畜生啊!咋的能这么做啊!”
“那孩子还那么小,怎么也下得了手啊!”
“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有个妇人红着眼眶说:“我先头去给难民们送菜,跟着那边的人聊过几次,她们说,她们逃过来这一路上,死了不少人,路边都是尸体,还说敌军冲进村里时,是见了人就砍,我都不信,这敌军不也是人?咋的可能见人就砍,我还以为€€€€€€€€€€€€她在骗我。”
村里人平日里有矛盾,最多就是拌个嘴,实在火大的时候也不过是想着揍他个两拳,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两家交恶,但见着人孩子,最多就是嘀咕两句或者给他屁股两巴掌,再多的也不敢做了。
毕竟幼子无辜。
推己及人,他们便也觉得敌军不至于如此,难民这般说,估计是想博同情。
先头大凉军打进来过一次,听说也是一路杀过来,大家只以为杀的是反抗者€€€€€€€€€€€€
可如今,咋的有人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啊?
完全是畜生了。
“难怪,我儿上次跟着大人去吉洲,恐怕是瞧见什么了,我拦着不想让他去,他却嚷着要去,打死都不听,还说大辽人该死,骂他们不是人,一边说一边哭,我都还纳闷他咋的了。”
衙门里贴出来的,没谁怀疑。
毕竟画得那么的真实,而且这会儿一大帮难民涌进他们涸洲来,要不是真的迫不得已,真的过不下去,谁都不会选择背井离乡。
难民那般多,吉洲那边局势定是严峻了。
“听说吉洲那边好几个城镇都沦陷了,西北军一直在败,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呢?”
这话一出,大家就慌起来了。
“我听难民们说,先头他们走到了溱洲去,可溱洲那边没给他们进,是咱大人好心,让着难民们进来了,也是大人自己掏的银子给他们买粮吃,朝廷派来的粮还没有到。”
“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