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脚步,转身去收鱼线,只求鱼饵别刮到她。
宋迟穗上来下去好几回,双手不停拍打水面,最终水花越来越小,白色身影很快没入水底。
她的衣服散开,像一朵圣洁的山茶花,缓缓地,缓缓地往远处飘。
邓离心想,一定是引她上钩的把戏。
湖光潋滟,那对瓷白的细腿的胳膊在浅浅抖动了几下后,彻底没了动静,水面的涟漪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浅,深潭仿佛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很快恢复了平静。
水面上看,宋迟穗就像是折翼的蝴蝶,溺死在了里面。
“宋迟穗!”
邓离站在岸边喊:“别跟我开玩笑了,快起来。”
回应她的,仅有空谷余音,而那具娇小身躯,正在缓缓地下沉。
“小穗!”
一道黑色身影猛地扎入湖水中,像是一条漂亮的黑鱼,快速游到那朵山茶旁,潭水冰冷,灌入她的衣服,将她的裤腿和衣摆灌得鼓鼓的,她轻轻抬手,将宋迟穗抱出水面。
哗啦啦声,水似珠帘从两人头顶顺下,变成颗颗晶莹的珍珠,在身体上滑落。
邓离见她眼睛紧闭,脸色发青,顿时着急拖着她往岸边走。
“小穗,小穗。”
她怕打着她的脸,试图唤醒她。
见没有反应,便将她放平,一手捏着她的鼻子,一手捏着她的脸颊,唇齿分开,唇红齿白。
邓离埋下头,低低吻了下去,冰凉水润的薄唇相触,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
她的心跳的飞快,只是忘却了自己心跳,只不停往她嘴里吹气。
呼吸一下,双手按着她的胸口,开始挤压胸腔。
宋迟穗,你可不能有事。
这条命是她千辛万苦保下来的,可不能死在这个便宜地方。
她也曾以为,任务完成以后,她和宋迟穗再无干系,纵然她到什么危险的事,她身边还有简秋雨,再不济,纵然她是死了,那也和她无关。
她本以为自己会熟视无睹,可曾经那些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宋迟穗对于她,就像是抚养养成一个女孩,救她,护她,这种不值钱的付出竟让她成为了习惯。
反复呼吸好几次,少女发青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舒缓,紧接着她咳出一口潭水,意识恢复了过来。
邓离的手僵在她脸旁,看着她恢复过来的脸色,顿时心火上怒:“你想死吗?”
宋迟穗半睁眼,模模糊糊间见上面一双黑漆漆的眼怒视着她,湿哒哒的刘海贴着她脸颊上,下睫毛也紧紧贴在眼睑上,看上去十分好看。
她笑了一下,小手抚摸着她的大手:“姐姐肯认穗穗了吗?”
邓离捏紧拳头,起身背对着她:“最后说一次,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身后的人坐起,尤其脆弱:“那你为什么救我。”
邓离:“你死这里,影响我们村经济。”
宋迟穗掐着手指,指腹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起了一层褶皱,她浑身发寒,不知道是被这话,还是被这深潭的水伤到的。
从前,邓离不会跟她说这么重的话。
每一会儿,眼前的黑衣人站起来,她拍拍手:“能走吗,回去换身衣服。”
宋迟穗点点头,双手撑着地站起来。
刚刚被那么一寒,身体发虚地朝前倒了下去。
正巧,她的额头抵在某人肩胛骨上,双手扯住她湿哒哒得衣摆:“姐姐,走不动了。”
被身后的小块头一靠,又听那么柔弱娇俏的声音,邓离闭上眼睛吸口气:“自己走。”
刚往前走,那拉着她衣摆的小手拦着她的腰腹:“嗯~”。
......。
宋迟穗这是,在撒娇?
为了骗她回去,连她曾经最为看不起的方式都用上了。
邓离瞳孔放大,转身看着宋迟穗,正好对上湿漉漉的杏仁眼,她刚落水,睫毛上还挂着润润的水中,刘海的发梢也滴答着水晶,显得她水水嫩嫩的。
她的心一下像是被棉花撞了一般:“你......自己没长腿吗?”
她虽然恶言恶语,但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已经动摇的内心。
宋迟穗见状将她搂更紧:“嗯。”
邓离还是抱起了她。
她想过,自己天生对那种外表弱弱的没有抵抗力,她们娇软,可爱,一捏就化,撒娇,卖萌,那就更令人无法自拔,让她生出想要保护的心。
两年之久,她在山里住这段时间,手臂上的肌肤也比从前黑了一个度,现在和宋迟穗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了。
怀里的人也十分不害臊,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试图看穿她一般。
她垂着眸,不去看她的眼睛,却看见她湿哒哒得连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里面黑色的内衣内裤。
邓离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就往前面看。
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没缘由的。
那是害怕,她知道的。
宋迟穗勾着她的颈脖,嘴角微微扬起。她不想说什么话,现在任何话都可以打扰她们之间的迤逦。
她只贴在邓离手臂,紧紧地,紧紧地。
感受对方急促的气息,滚烫的体温,剧烈的心跳。
她们穿过小道,穿过丛林,穿过草地,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一阵风铃声撞入耳朵,引起一阵耳鸣。
这样的肢体相贴,她十分不舍,恨不得这条路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然而山路漫漫,总有到尽头的时候。
*
回到房子里,邓离在院子里烧了一炉子木炭,让宋迟穗坐在火边烤。
她换了一身衣服,全是邓离的,长筒棉麻格子裤,裤腿要挽好几圈才不会拖地,肥大的灰色t恤,小小的身躯穿着它压根撑不起来,就像是裹在她身上似的。
她穿的拖鞋也是邓离的,长长的,跟一艘船一般。
尽管这身衣服是那么不合身体,可她总觉得温暖无比,比眼前的篝火还让人温暖。
她抱着双膝,时不时朝灶里加柴火。
橙色火光照耀在她脸上,身上,她感觉身体的寒意在慢慢散去。
炉子上安了一口铁锅,邓离从房间出来,换上了一身柔软的蓝色棉质居家套装,走到门口时,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宋迟穗眼睛闪烁了一下:“阿离姐。”
邓离淡淡错开眼,并不搭理她,她走到厨房里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宋迟穗也不觉得心寒,看一个人不能看她外边,而要看她真的为她做了什么。
她小手拖着腮,静静盯着面前火光。
其实,她知道是那个时候气走了邓离,如今也该好好说说了。
不久,厨房传来搅动水声,紧接着,又听见菜刀在拍什么东西,非常大声。
她转过头,见邓离从里边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姜块,缓缓走到炉子面前。
她把拍碎的姜块放进煮沸水的锅里,很快,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宋迟穗耸着鼻子:“这要干嘛?”
邓离看一眼火,肩膀轻轻怼开宋迟穗的身体:“我来吧。”
她加了几块木条,火顿时熊熊燃起。
虽然隔着衣服,但她能感受到邓离身体的热意,像是太阳一般,她低头抿着唇,不经意地和她肢体触碰着。
不过只有一瞬间,邓离站起身:“煮十分钟,你把这锅水喝了。”
宋迟穗仰起头:“阿离姐,我有话跟你说。”
邓离进到屋子里去:“你不应该跟我说,去跟你的阿离姐说。”
宋迟穗:“你就是。”
“宋小姐,我在网上查过你。”她声音变得严肃凌冽,转头时目光笃定:“我的确和你那死去的前妻有些相似。”
火光寥寥,宋迟穗却觉得有些冷,她将手缩进衣袖里,呆愣看她:“你就是她。”
“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但我没有义务成为你思念成疾的牺牲品,我不知道你和她有什么渊源,要你非要这样去寻找她,但是,请你自重,别乱认错人。”
宋迟穗双手抓着膝盖,薄薄的布料下,指甲早已嵌入里面,刺痛从膝盖传来,她却一点也没松手。
所以,无论如何,她怎么软,怎么求,怎么弱,对方都不会认她?
那就,来硬的吧。
宋迟穗缓缓站起,天色将黑,她看邓离的眼神也稍稍平淡了些:“这两天来,你所有不知,甜甜姐她马上,马上就要.....。”
说着,她鼻息一抽,差些哭出来了:“她说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邓离一惊,双手揽着宋迟穗的肩摇了摇:“甜甜她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她只顾着询问关心,一说完她就立刻明白了。
宋迟穗捂着嘴的手缓缓放下,嘴角微微勾起,抬头看她:“看来,你还是关心甜甜姐的,她和我姐姐马上就要办婚礼了,你是贵宾。”
邓离心下好笑,两年的田园时光,让她竟觉得所有人都和淳朴的村民一样了,但她也明白,刀不磨还要钝呢,更何况脑子。
她原本想挣扎,发泄,问责,但是她平心静气下来。
“你说的什么,甜甜苦苦的,我不懂。”
她佯装傻,转头回到了房间。
邓离躺在床上,反复地捶着胸口:“真是的,这下怎么办。”
她望着自己黑色的旅行袋,脑海里忽然闪烁出新的计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