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第67章

缥缈主人在巫月明看见天地之广大时,毫不犹豫地撕下了她的翅膀。

她怀念着年少青涩的爱恋,父母痛惜愤怒之下包含的爱意;同样也痴迷着超凡脱俗,因缥缈主人而登上仙途的自己。

只是作为前者,巫月明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弱女子,只能祈求他人来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作为后者,她又永永远远是缥缈主人的禁脔,得不到片刻喘息与自由。

并非是方觉始的术法出了什么差错,而是巫月明所得到的一切欢欣喜悦,都付出了沉重而巨大的代价。

巫月明找不到这两段人生最完美的答案,因此如幽魂般徘徊于这解脱与堕落的深渊之中。

第111章

知晓了巫月明真正的病因,二人反而更束手无策。

药效不知不觉过了,于观真从梦中醒来,看见方觉始满头大汗,闭合的双眸在眼皮下滚动着,显然还没完全挣脱织梦术的束缚。他站起身来,忽感到阵夜间的寒冷,就随手取过一件披风系好,慢慢走了出去。

果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一桩意外,早在苗疆的时候,于观真就已从大巫祝那里得知到缥缈主人打开过域,然而那时候他对这个人了解得还不足够深,起码不如此时深刻。

现在的问题来了,缥缈主人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图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于观真格外在意,除去最不了解的叶培风与对缥缈主人近成痴狂的白鹤生暂时不确定之外,剩下的三个徒弟有个共同点€€€€他们都形单影只。

巫月明惨遭抛弃,莫离愁满门被灭,厌琼玉是罪窟遗民,这意味着他们三个人除了缥缈主人之外,根本毫无依靠。

而白鹤生的情况应当相差无几,叛逃之后也没听说缥缈峰对他的家人下手,他自己更没提起只言片语,极有可能也是同样的状况。既是如此,叶培风无依无靠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不过这两人的情况都只是怀疑,并不能确认。

换个思路,寻常人收徒大多是为了传承自己的本事,会在资质、天赋、心性上下手挑选,可是缥缈主人的挑选标准似乎与此无关,可要说他是在筛选玩物,却也未必。当初灵蛇骨一事之后,于观真特意去翻找过其他书籍,果然记录过几样药物,每样药都对应不同的弟子。

巫月明的筋骨与天赋都算不上极佳,更何况她拜入门下时年纪已至十五六,缥缈主人特意为她炼药洗髓,修行这才一日千里。

缥缈峰自有试药的药奴,缥缈主人倘若只是需要试验品,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这些徒弟并不是一次性用品,可是他们的不同之处到底在哪里€€€€死士?不,厌琼玉在缥缈主人离开后就回到苗疆,说明她知道且在意当初的事;工具?那更应当找天赋不错的人,巫月明跟白鹤生都是他费心打磨出来的,未免浪费时间。

缥缈主人可不见得有什么匠人精神。

于观真左右想不出个名堂来,只能站在庭院里头疼,这五个徒弟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吸引了缥缈主人,自己无端来到这个世界,说不准也与这件事有关。总不见得都是一时兴起,也许收徒是一时兴起,制药是一时兴起,可不顾伤势都要把自己拉来这个世界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不管是白鹤生所说,亦或是巫月明梦境之中所见,都足以看出缥缈主人身为强者的高高在上,他并非痴愚,不如说,看起来还相当聪明。

于观真来到此处也见过许多修仙之人,有跟凡人一样的方觉始,也有崔嵬与玄素子那样接近仙神的存在,而唯独缥缈主人如同魔物一般,令人感到不安。

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呢。

不过往好处想,此人也并非全无弱点。

于观真很清楚胜利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是不要神化对手。

五个徒弟对缥缈主人几乎都是又惧又畏,恨不得杀他却都不敢亲自动手,说明恐惧感远远压过仇恨,憎恨会驱动人前进,恐惧却会压垮人,这一点在巫月明身上也有很好的验证。

她已经离开缥缈峰,却没能逃开缥缈主人所带来的阴影。

恐惧很可能是来自神秘、未知,还可能是来源于日复一日的折磨,这些都能凸出缥缈主人的强大与恐怖。如果他只为了虐待这些徒弟倒也罢了,偏偏于观真看到的记录上,他对每个徒弟似乎都倾注了很大的心血,并非只是为了取乐。

这便暴露了一点,缥缈主人不善与人交际,或者说,不需要与人交际,且非常自我中心,因此他对这些徒弟很好,同样折磨起来也全无半分歉疚跟不安,他将这五个徒弟视为私有物,典型的人格缺陷。

缥缈主人因心境败于崔嵬这点是白鹤生与崔嵬亲口说过的,甚至令他在白鹤生心里的形象崩塌,从而导致了这个大徒弟盗走了峥嵘剑叛逃。既会耿耿于怀当年的心境落败一事,说明他有作为强者的尊严,相当自傲。

这样一个性格高傲又不善与人交际的强者,想来白鹤生的叛逃绝不可能是他故意安排,巧布迷阵。如果不出所料,这应当是一场连缥缈主人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意外,而苗疆的神血明明可以帮助缥缈主人治愈自身伤势,却耗费在打开域用以拉来他这种事情上,必然是早有预谋。

以此推测,于观真猜想自己很可能不应该是在那个时间出现,而是因为白鹤生这桩意外导致中途发生了什么事,逼得缥缈主人不得不将他先带来这个世界。

对了€€€€

于观真脑海之中倏然闪过当初见到阿灵时,对方所说的那番话。

半生半死之躯,当时就该死了……

就是这个了!于观真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接下来只要问问赤霞女或是方觉始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什么网文里经常提到过夺舍养魂的相关设定就好了!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被抓来的替死鬼,帮忙挡灾挡劫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运势的一次性消耗品!

如果这个思路正确,难不成五个徒弟都属于备用品?所以全找孤儿,这样夺舍起来也方便,这样一来,缥缈主人如此自负可怕的性格却对他们尽心尽力就说得过去了,全是为了自己以后方便。

只不过有必要这么拼吗?这堆徒弟里甚至还有两个女孩子,厌琼玉有神血属于特殊情况倒也罢了,收下巫月明又是为了什么?缥缈主人曾在方子上写过她的资质犹如一块朽木,丝毫不掩饰半点轻蔑之意,如果是自己以后要用的身体,巫月明一来是女人,二来资质又差,按道理来讲,根本不该列入考虑才对。

她为何会是例外?还是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归根结底,还是信息不对等,他根本不清楚缥缈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全靠所见的推测跟旁人的认知还有此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来总结,可是缥缈主人却可能一直在观察他。

于观真又想到了自己被赤霞女诈出消息的那件事来了,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头痛,要不是关心则乱,要不是赤霞女说的那么信誓旦旦……

罢了,总之都怪方觉始。

倒是巫月明,是应该多上点心了,她现在可不止是知道白鹤生的下落那么简单,身上很可能还藏着有关缥缈主人的秘密,于观真也想知道她比起其他弟子到底特别在哪里?

现在缥缈主人又到底在哪里,是死是活?如今留给自己的还有多少时日。

正当于观真准备回去休息,等着明日一早跟赤霞女套套话的时候,外头忽然飞进来一具尸体,差点砸到他脑门上,好在他敏捷满点,立刻转身避开,甚至有闲空看了看对方的衣着打扮。

奇怪!这好像是个剑阁中人。

于观真当时心凉了半截,草丛簌簌而动,他循声望去,只见莫离愁挥去剑上残血,剑身迅速凝结上寒霜,脸色却比霜雪更冷。

他的剑已被赤霞女扭断,现在所用的是自己以灵力凝结而出的冰剑。

尸体死不瞑目,眼睛圆睁,神态看起来似是不敢置信,于观真瞧得真切,这人身上足足有十八道伤口,都已经被薄冰凝住,因此并没有流血。

死得非常干脆利落。

于观真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跟人动过手,也知道缥缈主人教出来的徒弟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一个个巴不得弑师,可这种蛮横无理的杀戮还是头一次呈现在他眼前,令他略感到头晕目眩。

糟了,我徒弟把我对象的同门给宰了。

生命跟爱情双重危机,于观真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过来。

莫离愁对于观真大半夜还在院子里散步感到有些愕然,不过他并没有尴尬太久,很快就半跪下来请罪道:“弟子办事不当,惊扰师尊了。”

你办事办得有点过当了。

于观真的神情有点复杂,其实死再多人也跟他没有关系,他又没打算当麻辣教师把缥缈主人的徒弟挨个救回来,虽然遇到这么一位师父是他们不幸,但是这群人已经完全变成问题儿童了,与他又没什么利益相关,比起怜悯,考虑危险性更现实。

只不过现在稍微有点棘手。

赤霞女就在碧叶小筑里,她门下的人死到眼皮子底下,看起来实在很像挑衅。

于观真沉默片刻,没决定好要不要毁尸灭迹,就随便起了话题:“天色已晚,你没有回去休息?”

莫离愁大概是没料到他会说这句话,嗓音略有些沙哑:“……弟子之前败于赤霞女之手,令师尊蒙羞,因此不敢懈怠。”

“你没有令我蒙羞。”于观真凝视了莫离愁片刻,淡淡道,“你不过是令自己蒙羞。”

莫离愁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似是抑制不住,近乎嘲弄般地开口道:“自己?师尊说笑了,我何曾……有过什么自己,从前不敢想,往后,也不会想。”

他的神色愈发冷漠起来:“师尊不必如此试探,只要你一日不败,莫离愁永远是你的剑,绝无半句怨言。”

哪料于观真话题一转,脸色未变,连言谈都仍是那般斯文有礼。

“那你杀他,是为我泄愤,还是为自己泄愤?”

第112章

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

莫离愁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也许早些年需要,可当他完成灭门这件事之后,所曾拥有过的幻梦、理想、正邪善恶就在一瞬间被剥夺了,他已彻彻底底地沦为一柄利剑。

从来没有人会问刀剑为什么要杀人,他们只会问刀剑的主人。

如今主人却来问这柄操控于手的利刃:“你是为我泄愤,还是为了自己泄愤?”

好似莫离愁有过选择一般,这场景委实有些滑稽,他欲笑,却笑不出来,选择权从来不在自己的手中,在许多年前师尊已说得足够清晰。

莫离愁动了动嘴唇,语调平静:“为您。”

“为了我。”于观真一字一顿,他俯身查看尸体,伤口处的冰在慢慢融化,血水被稀释得很淡,看得出来每一剑离要害都差了些许,心下了然,又开口道,“你既是为我杀人,想来是有关我的颜面。之前的事,赤霞女已给我合理的解释,我也告诉过你,实力悬殊,不足为奇。难不成你杀剑阁中人,是因为崔嵬?”

听到崔嵬的名字,莫离愁不禁动摇,他身体僵硬,面上显露出惊骇之色来,很快就低头掩饰:“是弟子莽撞,请师尊责罚。”

“莽撞?不,我想纵然其他人会莽撞,你也不会。”于观真从尸体边起身离开,他走到莫离愁的身边,似是全不在意地问道,“崔嵬惜败我手时,你还不曾拜在我门下吧?”

莫离愁的肌肉愈发紧绷:“是。”

“那就奇怪了。”于观真伸手搭在了青年的肩膀上,觉得手底下所触碰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我与剑阁中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对待此人,你又不能一招制敌,否则不会由他逃过数十招,甚至逃进碧叶小筑来,到底为何非要杀他不可?”

莫离愁没有说话。

于观真很快又问道:“你很喜欢杀人么?”

莫离愁垂着脸,轻声道:“师尊要我杀谁?”

“不,并不是我要你杀谁,而是我不明白,这么多人你大可挑着杀,为什么非要杀一个麻烦的对手。”于观真顿了顿,嘲弄道,“是了,拼死而已,我都忘了你与赤霞女所说的话了,只是不知晓为谁拼死而已。”

莫离愁微微颤抖起来。

“是私仇?”于观真缓缓打量着莫离愁的面容,“不……不是私仇,是更难启齿的理由,否则你不会说这样错漏百出的谎话。”

缥缈峰与剑阁确实有龌蹉,也算不上亲近,这很大程度是因为当初开宗立派时剑阁上门找茬,而崔嵬输给了缥缈主人所致。实际上那一战之后,缥缈主人就隐居缥缈峰之中,没怎么在尘世间行走了,他孤家寡人的时候可以不管规则到处踢馆,现在自己也当了一方之主,就没办法再那么随心所欲了。

这几个徒弟虽恶名在外,但是原无哀与狄桐这两个少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抵触的心思,可见缥缈主人从没有下过在外行走的剑阁弟子有一个杀一个这种命令。

那么莫离愁此举就显得非常可疑,他自己大概也已察觉,想来是无话可说,就干脆什么都不说,

莫离愁脸色惨白,闻言不禁一震,只低声道:“师尊既起疑心,弟子无话可讲。”

于观真纵有许多话也需对方打回来,莫离愁咬紧牙关不愿意多说,他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再多问下去,无非也是无话可说或是请罪而已,最后说不准火还要烧到自己身上来。

这几日相处下来,于观真对这两个徒弟还算了解,莫离愁为人较寡言冷淡,偶尔有些毒舌,除开叛逃的白鹤生之外,在几个徒弟里算是少有比较直来直去的性子。他要是说是为报复赤霞女羞辱一事,那倒简单容易了,交给赤霞女解决便是了,偏生隐瞒下来。

这个剑阁弟子……

不管怎么样,人已死在眼前,凶手就在此,无论孰是孰非,不给剑阁一个交代的确说不过去。

巫月明的事还没解决,莫离愁的麻烦又来了,于观真只觉得烦恼不已,不说他跟崔嵬谈恋爱,就光是之前崔嵬救过他命的事也说不过去。好在这件事是发生在碧叶小筑之内,方觉始多少算半个自己人,只是此事不占理,大夫很可能帮理不帮亲€€€€毕竟赤霞女也是他的朋友,还是免叫他为难。

只剩下赤霞女了。

“你既不愿意多说,我也不勉强,如今只能将你交给赤霞女任凭处置,想来你如此听话,定然绝无异议。”

莫离愁道:“这是自然。”

人命关天,事情紧急,于观真顾不得天色已晚,只好去敲赤霞女的房门,对方大概已经睡下,好阵子才见屋内火光亮起,赤霞女问道:“于道友深夜来访,敢问有何要事?”

纵然于观真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大半夜我把你叫醒是为了跟你讨论讨论我徒弟把你门下弟子杀了的话来,他咳嗽了两声道:“有事相商。”

“请稍等。”赤霞女倒是好脾气,纵然莫名其妙,可仍然着衣起身,“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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