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喻沐杨不再畏惧这场比赛,甚至有些期待真正比赛的那天,结束后他可以拿到一个纪念奖牌,那将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块与运动相关的荣誉。
公司的培优计划也进入第一阶段,职员两两组队,在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共同完成前期策划,并拿到真实客户面前展示。
和喻沐杨同组的是一位Beta女前辈,进公司十二年了,怎么都升不上去。他们俩商量好,喻沐杨负责撰写策划书,佩妮姐进行汇报,其他的基础工作由两人共同完成。
也是有了密切交集后才知道,佩妮姐虽然是老员工,但对于行业里很多的新技术了解的并不多,总想当然地认为只是在现有技术上进行深入加工,其实智能机械每年的革新都是翻天覆地的。
尽管残忍,喻沐杨很确定,佩妮姐不可能通过第一轮甄选。
不过佩妮姐很好相处,对喻沐杨的一些大胆想法也不加干涉,一律采取鼓励的态度;她很好学,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业知识落后了,碰到不懂的地方会先去查资料,认认真真读过几遍,再找喻沐杨一起讨论。
“人总得往高处走嘛,”佩妮姐大大咧咧地笑,“之前总想着一天一天得过且过就好了,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同龄的这些人都开始面临职业危机了。我要是再不努力,就要出现在年底的裁员名单里啦。”
喻沐杨正在给策划案做最后的收尾,闻言笑了笑,心说她现在开始努力可能也有点晚了吧。
“你是不是在想,我再努力也赶不上年轻人了?”佩妮姐看着他,早就洞穿了他的心思。
喻沐杨防备不及,露出不加掩饰的很慌乱的表情,逗得佩妮姐一直笑。
“没关系的,我还能不了解自己的能力嘛?我就是想着,人生可不止这一条赛道。接触的东西多了,遇到的挑战多了,我也能慢慢了解,这个市场的需求在哪里,我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整理好所有材料,佩妮姐拍拍他的肩膀,“还是谢谢你一点都不觉得我烦,也不觉得我是个拖累。”
喻沐杨连连摇头,“怎么会呢?”
“你来公司也有几年了吧?”
喻沐杨答:“五六年了。”
“嗯,挺久了。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仅要自己努力,也多看看其他人的优势在哪里。以后再有这种合作项目,一定要找个能跟你优势互补的组员,不要让来让去的。留到最后,只能跟我组队喽。”
“您别这么说。”喻沐杨低下头。
“行了,你赶快回家吧,我再过一遍整体流程,”佩妮姐跟他招手道别,“明天看我表现哦!”
从公司出来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地铁上,喻沐杨先是回复了家庭群里的消息,又接了佩妮姐的一通来电,回答了两个问题。
挂了电话,喻沐杨止不住纳闷,萧席怎么还不给他打电话,今天就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吗?
不来电话,信息也没有,而喻沐杨只能自己瞎担心,找不出任何由头主动联络。
地铁进入隧道,车窗上印出他现在的样子:衬衣西装裤,背着背包,头上有一缕怎么都不听话的头发,兀自蓬起一个小弯儿。皮肤好黑啊,他来回转着脸盯着自己看,脑海中刹时飞过无数张来自同一个人的面庞,然后羞惭地低下头。
好不般配啊……
人一旦觉得自卑,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了。喻沐杨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家,赶快缩回自己的小世界里。
可偏偏,萧席的电话终于打来,彼时喻沐杨刚刷了卡,站在地铁站的上行扶梯上。
信号时好时坏,萧席的每个字之间都有一段小小的间隔,“喻沐杨,你在家吗?”
喻沐杨说没有,但是马上就到了,问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萧席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怎么又加班到这么晚?”
“明天就要展示了嘛。”喻沐杨笑笑。
对面静了一会儿,萧席问:“你的身体怎么样,雨露期的反应激烈吗?”
脑中短暂地浮现抑制剂注入身体的痛苦,喻沐杨强迫自己回神,说:“还好。”
“我的行程可能会提早结束,最后那场讲座延期举行了,我可以……”
等了好久,萧席都没再继续,喻沐杨小声试探,“萧席?”
只听到那边沉沉的呼吸声,萧席可能睡着了。
刚想挂电话,却突然又传出一道声音,“喂喂,请问是萧教授的朋友吗?”
那声音听上去很年轻,雀跃地弹跳入耳,“他喝醉啦,如果打扰到您了,真的抱歉哦。”
喻沐杨有些呆滞,下意识问:“请问您是?”
“我是他的助手呀,他现在正在方城做巡回讲座,由我全程协助他,”对方说,“您叫我小邓就行。”
“等萧教授酒醒了,需要让他给您回个电话吗?”小邓的声音渐渐远了,应该是看了眼来电显示,“您是喻先生是吧?”
脚步停在出站口,十点多,仍有很多人不断和他擦肩而过。喻沐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不再流动,头脑僵硬,思绪凝固了。
“喻先生,喻沐杨先生,您还在听吗?”
喻沐杨张了张嘴,胃里涌出一阵苦涩,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曾不止一次地猜想,这段荒唐的婚姻能维持多久,是等他自己先暴露了心意,还是等萧席玩腻了,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言辞委婉地跟他谈离婚。
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标记也好,上床也好,结婚也好,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不怪萧席。所以等分离的那天真的来临,他也能坦然点头,心平气和地离开。
可现在他才明白,怎么可能呢?
单是想到萧席喝醉了,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喻沐杨就觉得快要窒息。
萧席也会亲吻那个小邓吗?
会一整晚都抱着他吗?
同样的故事,会不会跟小邓再讲一遍……
所以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不可能心平气和地离开,他不可能离开萧席。
“小邓……你拿我手机干嘛?”萧席的声音飘忽地传入声筒,“为什么接我电话?”
“噢,我就是看您电话打到一半了,想着帮您说明一下……”一阵€€€€后,电话重回萧席手里。
喻沐杨呆滞地听着,目光直直望着某处。
相较刚才,萧席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许多,“喂,喻沐杨,我没喝醉。我就是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刚才吃饭架不住校方劝,喝了两杯,坐那儿太困所以就睡着了,我一点都没醉。”
“嗯……”
“你放心,我在外面不会喝醉的,”顿了顿,萧席补充,“如果你担心的话……”
喻沐杨小声回应:“嗯……”
精神逐渐松懈,身体也变得虚软,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衬衣背后早就被冷汗浸湿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也上楼睡觉了。”萧席说。
“好。”喻沐杨挂断电话,转身走进地铁站,在收车前搭机场线到达机场。
晚十一点半,喻沐杨登上了飞往方城的班机。
第37章
滨市和方城之间隔着四个半小时, 喻沐杨没什么行李,走出方城机场的时候才刚凌晨四点。
天蒙蒙亮,潮热的空气一下子包裹住他, 薄汗迅速在他的皮肤上覆盖成膜。
说起来,喻沐杨不算很喜欢夏天。又闷又热, 动一下就要出汗,白天长得无边无际, 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好像都分外振奋。
撇了撇嘴, 喻沐杨开始思索下一步要去哪儿。
这么早, 萧席肯定还在睡觉,他想先找个地方待会儿,等到九点钟再联系萧席。
走了两步, 他突然笑了。
费了这么大劲儿跑过来,就是为了给萧席打个电话然后再见他一面吗?
可来都已经来了,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萧席,喻沐杨做不到掉头就走。距离一近, 他对萧席就愈发想念。
“喻沐杨?”
“喻沐杨!”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起初还以为是幻听。又走了几步,接近出租车的接客平台, 喻沐杨的手肘突然被人从后抓住了。
“喻沐杨, 你走的好快!”
转过头来看, 朝思暮想的人就出现在眼前,出其不意, 鬼使神差。
“你怎么在这儿?”喻沐杨止不住惊奇, 眼睛瞪得很大, “这么早……”
从落客区一路追过来,萧席微微喘息着, 脚边停着他的行李箱。
他松开喻沐杨的胳膊,一脸“你还问我”的表情,回答道:“我回家啊。”
“就你自己?”喻沐杨问。
“嗯,小邓他们是晚上的飞机。”顿了顿,萧席看向他,“那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喻沐杨一滞,“我……”
一辆等待接客的出租车停在他们身边,萧席目色深沉地看着喻沐杨,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先上车再说。”
喻沐杨呆呆的,说了声好,正想拉开车门,却被萧席一把拦住。
“等一下€€€€”萧席的手掌盖在他的颈后,探头向驾驶座看。
确认司机是个Beta,他才放下手,拉开车门,“没事了,上车吧。”
放好行李箱,萧席也钻进了后座。司机问他们去哪儿,喻沐杨下意识看向萧席。
思忖片刻,萧席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又转头告诉喻沐杨,“我之前就住的这间酒店,条件还可以。”
喻沐杨低下头,无措地抠着裤缝儿,“噢。”
他很怕萧席追问他为什么会来方城,因为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怎么就来了呢?
去往机场的地铁上,喻沐杨给佩妮姐打电话道歉,说不能参加项目展示了;佩妮姐问他为什么,他答不出来,佩妮姐就笑,大喇喇地说:“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你不来我可把成果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了。”
“啊……”喻沐杨有些犹豫。
“傻啊你,我这么说他们就能信了?我的能力就摆在那儿,骗骗客户还行,在场那么多领导同事呢,他们还不知道嘛?”
佩妮姐又问:“你这个假是非请不可了?”
喻沐杨没说话,他也不确定。但地铁一直往前开,目的地就是机场,前进的念头要比折返强烈得多。
“小弟弟,听姐一句劝,”佩妮姐语重心长道,“你得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
依稀想起,萧席和胡珊似乎都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让他了解自己,让他了解自己真正的目标与动机。
你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