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喻沐杨喜欢了他很久,答应跟他结婚,然后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感觉很痛苦,决定要跟他离婚了。
心痛。
他忍了忍,然后缓缓张口,苦涩地问:“可不可以不要啊?”
.
店里放着的歌让喻沐杨和萧席都觉得鼻酸。
那首歌其中有一句歌词,轻巧地敲打着喻沐杨的心:【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象中朦胧,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喻沐杨吸了吸鼻子,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在这场亦真亦假的爱情赌局里,喻沐杨已经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结果是毫不意外的失败,但他一点也在乎了。
他已经倾家荡产,两手空空,再也,再也没有什么好失去,也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了。
所以,当他听到萧席问“喻沐杨,你真的想清楚了?我们真的要离婚了?”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他只觉得好饿。
喻沐杨拿起盘子里的一只烤鸡腿,抖落上面迷迭香的叶片,“萧席,就算我不愿意离婚,你觉得我们还能维持原有的关系吗?”
甚至觉得,此刻的萧席有些搞笑,如果把这一幕发给他那些教授同事,以及他教导的学生,大家会不会觉得萧教授的本质是个大傻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执迷不悟的呢?
隔了好一阵,萧席突然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定一样,“喻沐杨,只要你可以,那我也可以。”
喻沐杨已经解决了一半的炒面,闻言抬起头,很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问:“什么可以?”,眨了眨眼,“可以和你继续生活在一起?”
“嗯。”萧席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只知道不想失去喻沐杨,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到。
哈哈哈哈€€€€
喻沐杨放下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怪诞荒谬的笑话,开始放声大笑。
萧席阴沉着脸看着他,空气里是说不出的诡异与苦涩。
“我才刚跟告白,说我喜欢你,处心积虑地跟你结婚,压抑着所有感情跟你相处。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们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相处啊?”
喻沐杨很有耐心地解释,“我住回去了,我们每天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这样你每天睡觉之前都会担心,哎呀,隔壁那个惦记着我的Omega会不会趁我睡着了偷偷钻我被窝儿啊?等你早上醒来,又会想,哎呀,待会我去吃早餐,那个说喜欢的Omega会不会偷偷看我?他要跟我说话吗,我要跟他说什么呢?”
萧席看着喻沐杨,讶异于他突然间的健谈。随即又意识到,也许过去喻沐杨就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一直没有机会说,今天终于找到出口发泄。
喻沐杨继续问他:“等你易感期到了,还会标记我吗,会像之前那样上我吗?你要抱着怎样的心情来脱掉我的衣服呢?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不会觉得我很便宜很贱吗?”
萧席蹙眉,不满地打断,“你别这么说。”
“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萧席。”
喻沐杨说,“回想过去的几个月,我觉得我自己又贱又蠢,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却还是答应跟你结婚,被你标记,跟你接吻。你抱我的时候,我开心得头皮都要炸了;你跟我分享心事,我连你的每次停顿都要解读;你来给我过生日,我傻乎乎地许愿……”
“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喻沐杨笑了笑,脸颊有点痒,摸了一下,指尖随即湿润。
他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尽了,却不想自己其实一直在哭。
心脏倏然腾空,那个瞬间,萧席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一根飘落的羽毛,有一种意味不明的喜悦在他心上闪了一下。喻沐杨那么在乎他。
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心脏狠狠拽落地面,啪嗒,碎成几瓣。是他意识到喻沐杨不会再喜欢他了。
“对不起。”他致歉。
“没关系的,萧席,”喻沐杨使劲用掌心在眼睛上搓了搓,他的眼睛都变红了,“我们不可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所以们好好分开,再退回到高中同学的关系,好不好?”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萧席不再争取。
漫长的沉默之后,喻沐杨起身,去前台结账。
收银柜台的后方就是厨房,穿着粉色围裙、梳两根马尾辫的年轻服务生捧着插满了蜡烛的蛋糕走出来,笑盈盈地往他身后的一桌走去。
“生日快乐!”餐厅里回荡着阵阵欢呼和祝福,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
喻沐杨拿了小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走出好长一截路,他的耳边仍残留着生日派对的余音。
“希望萧席喜欢我。”他听到自己的祈祷。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他听到店里播放的那首歌继续唱。
.
夜晚的妙美渔村很热闹,路边和海滩上有很多游客和当地居民。
喻沐杨刚才吃得很多,这是他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吃完了也没像以前一样反胃。他将原因归结于终于说出了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以及,他的身体可能适应了这个新生命的存在,开始想办法为新生命提供足够的能量。
所有关于怀孕的知识都是喻沐杨在一本科普手册里看到的,手册就放在一般诊室的门外,离开医院前,他顺手拿了一份。
离开萧席家的时候,放在背包夹层里的手册被一并带了出来。在飞机上有些无聊,他打开头顶的阅读灯,有一搭没一搭地读了起来。因为实在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供阅读,他又不想睡,于是将手册读了反复读了三遍。
得趁为时过晚前把孩子打掉的,喻沐杨想,他暂时没有办法肚子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再加上,如果他不和萧席结婚了,又要抚养和萧席共同的小孩,他爸妈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方城一共有三家大型医院,喻沐杨决定明天早上去前台问问看,然后直接去医院打胎,不能再耽搁了。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砂石雪白的海滩,周围人潮涌动。
喻沐杨不太喜欢人很多的场合,就是会觉得害怕。上学的时候总逃不开有很多人参与的场合:集会,校会、升旗和做操……那么多人挤在一块儿,里面连一个愿意跟他交流的人都没有。
喻沐杨一直给人一种安静又不合群的印象,他的老师也这么跟他的父母评价他,希望他能变得开朗一点……
喻沐杨抚着小腹,下意识地后退,想离开这个地方。他怕如果任由思绪继续发散,他会不可避免地想到萧席。
正当他要转身往回走,小乐却突然出现,拍拍他的肩膀,依旧很开朗地笑着:“喻先生,您来看烟花啦?”
“就在这里就行,这里是最好的观赏点了,别再往外走了。”
喻沐杨愣愣地“哦”了一声,重新转到大海的方向,盯着夜空看。
方城的星星可真亮啊!
忽然听到“咻€€€€”的一声,一团橘色的亮光被抛到高空,划过黑暗,然后炸响在群星闪耀的夜空上。烟花绽放出完美的圆型,无数光点从中爆发,向外散开,像高速镜头下花的绽放。
过了一阵,小乐突然拍拍喻沐杨的肩膀,“是金鱼烟火哦!”
喻沐杨原本有些走神,闻言定睛往天空看,两朵烟花就在他们头顶绽放,形状很像摆尾的金鱼。
“哇€€€€”喻沐杨有些惊讶,发自肺腑地感叹,“好漂亮啊!”
小乐露出得意的笑,故作姿态地扬起头。
忽然一个小朋友从侧后方撞上了喻沐杨,把他撞了一个趔趄,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小乐拽住了胳膊,才没有跌倒。
喻沐杨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身上瞬间落了层冷汗。
“没事吧?”小乐问他。喻沐杨摇摇头,低头看向撞他的小孩。
那孩子估计跑急了,没能及时停下来,撞上喻沐杨之前已经努力向侧方歪身,没想到半个身体还是斜在了喻沐杨腿部,随后跌倒在沙滩上。
孩子的家长从后面追上来,看到这个画面,马上就分析出事态。
白嫩娇小的Omega一把将小男孩从地上拉起来,提溜到喻沐杨眼前,让自己的孩子赶紧道歉。
“对不起。”小男孩怯生生的,嘟着嘴巴,喻沐杨不忍心责怪他。
Omega也跟他道歉,说都是因为自己没有管教好小孩,希望没有把他撞疼。
“不疼的,”喻沐杨笑笑,“小宝宝很懂礼貌。”
Omega倒是自来熟地跟他笑着调侃,“他总是这样,大人让他道歉他就道歉了,下次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我下次不会了。”小男孩忿忿然。
Omega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好的好的,我相信你,你下次不会了。”
小男孩走近,小小的手握住喻沐杨的小手指,“我下次真的不会了,你别害怕我。”
喻沐杨在心里大呼可爱,笑容亲切地点了点头,然后学着他Omega父亲的样子,揉了揉男孩的脑袋。
Omega带着男孩走到更前面的地方去看烟火,喻沐杨也仰着头看。
绚烂的烟火总让人感觉幸福,尤其耳边还伴随阵阵笑语与海浪声,喻沐杨摸着小腹,悄悄问孕育着的小生命:“你还好吗?”
“你别害怕我……”
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只有他的宝宝听到了。
.
早上醒来,喻沐杨认真洗了个澡,挑选了一套舒服的衣服换上。
临出门,手放在门把上又拿下来,他又走进卫生间,掀开上衣,侧过身观察镜子里的肚皮……似乎,是变得凸了一些。
喻沐杨很容易犹豫,瞻前顾后,这一点跟他那对雷厉风行的父母很不像,仿佛他们基因里所有的不干脆都被写进喻沐杨的身体里了。
不知道肚子里的宝宝是什么性格。
喻沐杨意识到,哪怕自己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和萧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白头偕老了,在他的所有幻想里,也不曾出现这么一个生命。
为什么呢?
可能还是默认了,小孩子的诞生一定是两个相爱的人的爱的结晶。原来他的潜意识也在不停暗示他,萧席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在心里叹了口气,喻沐杨整理好衣服,从容走出房门。
名宿一楼有个公共活动区域,老板坐在沙发上,用一种很结实的草编织小动物。喻沐杨问他附近的医院,老板告诉他位置,然后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没等喻沐杨回答,侧面就突然窜出个人。萧席抓着喻沐杨的一只胳膊,生怕他不理自己,一边说一边轻晃他的胳膊,吸引他注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萧席用另一只手操作手机订车,“是叫国际友谊医院吗?我跟你一起去。”
喻沐杨觉得有些窒息,萧席这是在干嘛?
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不是好聚好散了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怎么偏偏要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刻,理所当然地冒犯他的生活?
喻沐杨甩开他的手,哑着声音说:“不要。”
“那你要一个人去医院?万一有什么事情都没有人照顾你。”萧席心乱如麻,无法忍受喻沐杨对他抗拒。
“诶,你是在等他啊?我就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来故意蹭住的。”
说着话,老板放下手里的草编玩偶,开始八卦,“你们吵架啦,吵得这么凶呢?”
他看向喻沐杨,“我们民宿昨晚满房了,这个Alpha说要等一个住客,我们说可以帮忙告知,结果被他拒绝了。然后他就在沙发上对付了一晚上,原来是在等你呀?”
喻沐杨侧过头,用眼神斥责萧席跟踪自己。
萧席则露出无辜的表情,说:“我只是担心你,而且我也没地方去。”
“……”喻沐杨揉了揉眉心,转头往外走。萧席像个橡皮糖一样地追着他,只是没走在他身边,而是跟在他身后,和他保持几步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