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拿什么主意？”林佩娥淡淡道。
林芝媛看了一眼双目无神的哥哥，又看了一眼六神无主的妹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要不然咱们再去请，请那道士？”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寂默。
“这……这不好吧。”林芝芳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看着风雨摇摆中的家族，声音微弱却也还算坚定，“我们已经做错了，就不要再一错再错。”
林芝媛的眼皮跳了跳，心中不安得厉害。
当年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林世成、林世平和林世强三兄弟对母亲都不好，也就是林世威稍好些。
的确，就算死去的冤魂要报复也得先杀这群“儿子”，可是儿子杀光之后呢？
林芝媛害怕极了，她也不是对姆妈不好，可是人哪有不犯错不糊涂的时候？当年她为了钱追着姆妈骂了半里路，这事儿一直记在她心间，她瑟瑟发抖，知晓若是这群哥哥弟弟死光之后，恐怕下一个便是自己。
所以林芝媛比谁都着急。
“你想死吗？”林芝媛阴恻恻的瞪着林芝芳，在恐惧与惊慌下她的面容狰狞，紧紧握着林佩娥的手腕，祈求道：“大姐，求求你了，咱们现在只剩下这一个法子了，你去找找那道士，咱们再做法！”
事到如今，林芝媛终于意识到修墓是没用的，他们浇灭不了姆妈的怒火，就只能走向另一个极端。
“不行！”听清楚了林芝媛打算的云安赶忙奔了出来，斩钉截铁的替外婆做了回答，“外婆她不会答应你，你走吧。”
林芝媛根本没把云安放在眼里，勉强分出了一丝心神给他，挥了挥手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快回房间去。”
“外婆。”云安半蹲在林佩娥的腿边，抬起头忧虑的看着她，像是在祈求她不要错上加错。
他握着外婆的手，明明是炎炎烈日，林佩娥的手心却像带着一股寒气，冰冷不带热气，如云安此刻的心境。
林佩娥反手握住了云安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之意明显。
云安如同吃了半粒定心丸，不再插话。
“大姐！”林芝媛焦急难耐，甚至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也是，谁不怕死呢？
“你说找道士，是找会超度亡魂的道士？还是找会开坛做法镇压恶鬼的道士？”林佩娥道。
林芝媛愣了一秒，似乎没想到林佩娥会问得这样直白，她看了看身边的兄弟姊妹，无一人能靠得住，如今能拿主意的人不过就是她。
“自然是后者。”林芝媛咬牙道，“恶鬼本就不容于世，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不好吗？”
“早点投胎转世，对她对我们都是好事。”
林佩娥神情平淡，“若是她不想呢？她就想留在人世。”
林芝媛以为林佩娥是心软了，赶忙道：“大姐！人鬼殊途！”
若不是云安知晓当年内情，还真会以为林芝媛是苦口婆心规劝，现在看来只是做贼心虚罢了。
“确定？”林佩娥抬起眼眸深深的看了大妹妹一眼。
三姐妹中，从小林佩娥便于林芝芳更投缘些，也走得更近，不单纯因为林芝芳家条件差，她更心疼，也是两人的脾气秉性更相似。
她与林芝媛，一直都算不上亲近，但即便如此，林佩娥在心中默默数了又数，她已经给了她三次机会。
原本浑浊的眼睛变得漆黑，林芝媛被姐姐这样盯着，一股凉意从后脖颈爬到了天灵盖，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确定！”林芝媛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出这两个字后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似的，她越发惴惴不安，于是推着林世成，又看向林芝芳，希望他们能和自己站在一边。
仿佛他们站在一起做出同一个决定，便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芝芳呢？”林佩娥平静的望向最小的妹妹，林芝芳顶着林芝媛的视线压力，她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同意。
“三哥！你说句话啊！”林芝媛有点慌乱，推了林世成一把，急匆匆道：“眼下只剩下这么一个法子了，不同意就只能等死！”
或许是“死”字刺激到了林世成，他猛地站起身来，直愣愣的看着林佩娥，“大姐，我也同意。”
一票不同意，两票同意，但林佩娥自己还没表态，这事还不到下定论的时候，但林芝媛一刻都没法等了，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费劲的沟通了许久才获得了与弟弟林世强沟通的机会。
林世强的身体状况很差，但好在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人也清醒。
林芝媛避重就轻的说了一堆，最后打开了手机的扬声器，林世强虚弱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同意。”
就算林佩娥自己本人投了反对票，也无用了。
三对二，林芝媛的目的达成。
“好，我会去找道士，只希望你们记得今日的决定，以后不要后悔。”林佩娥冷冷的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客厅里的弟弟妹妹们，冰冷如霜，只有在看向林芝芳时温度才上升了那么些。
“外婆！你们不能这样……”云安急了，没想到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他想反驳想劝，却都被林佩娥拦下，“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尺，你的尺未必和他们的尺一样，安安，这不是你该管，也不是你能管的事情，回房间去吧。”
云安不肯回房，林佩娥也不勉强他，但也不打算再听云安的“劝导”。
决定已经做了，就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了。
定好了找道士的时间后，林芝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像是落了地，她率先离开了林佩娥家，林世成紧跟其后，只是还未走到玄关处就被林佩娥叫住了。
“弟妹走了，你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林佩娥道。
林世成也没推拒，他虽然还活着，却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身上没半点升级，脸色枯槁惨白，瞧着比林佩娥这个大姐还显老许多。
正巧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来到了林家，是花€€。
他今日没穿白大褂，就穿着普通的常服，看着像是来接林芝芳回家。
云安眼前一亮，可没等他走过去和花€€说方才发生的事情，林佩娥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垂下眼眸道：“芝芳和花€€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
云安愣住了，没懂外婆的用意，怎么突然就留人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还以为自己是地下情的安安：挠头，不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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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五好筒子楼
云安有点懵, 但林芝芳和花€€都没说什么，并且留了下来，云安倒也不好再开口询问，乖乖的去拿了椅子让他们坐下, 又小跑进了厨房帮着林佩娥打下手。
林佩娥做事很麻利, 六个人吃饭, 六菜一汤做得很快, 一齐上了桌。
餐桌上大虾、鱼、鸡皆有，云安眨了眨眼睛, 在这扑鼻的香味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外婆不是心血来潮的留弟弟妹妹们吃饭，或许是早有准备, 要不然也不能凭空变出这么多食材来。
上了桌, 桌边坐着的人看着却都没什么食欲的模样, 林芝芳看着这一大桌子菜还没动筷子, 眼泪便先流了下来，云安只得赶紧拿纸巾过来让她先擦眼泪。
林世成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滞, 让坐就坐，让吃就吃, 比幼稚园的小孩还要听话。
除了林世强和林芝媛, 剩下的林家人都在这儿坐着了, 云安的心没缘由的紧张到砰砰狂跳，就好似预感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花€€还在这里坐着, 又是青天白日, 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吧，云安在心中安慰自己。
但紧张的心情还是无法缓解, 他挨着林佩娥坐着, 右边就是花€€。
落座后林佩娥举起了杯子, 温柔的笑了笑，“难得大家齐聚，世事无常，吃完了这顿饭也不知晓咱们姊妹还能不能有这样齐聚的机会，大家一起举杯碰一个吧。”
桌上的气氛沉重，林佩娥这番话听着不详之意满满，就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一样。
不说林芝芳，就连云安也红了眼眶。
玻璃杯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声响像是一双手将林世成从浑噩中抓了出来，了无生机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
他颤抖着站直了身子，举着透明玻璃杯，嘴唇哆嗦着，张开又闭合，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句悔恨的叹息。
一念之差便是一步错，步步错，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他们反悔的余地了。
“如果还有机会，当年我一定……一定……”林世成说不下去了，放声痛哭起来。
他后悔极了，可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后悔也无用。
林佩娥眸色平静的看着弟弟，亲手为他盛饭夹菜，林世成大口吃着，眼泪与饭菜混在一起，异常苦涩。
饭桌上除了林世成，其他人未动筷子，只听见他哭泣与吞咽食物的声音。
云安看着林世成吃得又快又急，还在呜咽，怕他噎着，想为他倒杯水来，还未起身就被花€€在桌子下拉住了手腕。
“安安饿不饿？”花€€问道。
云安摇头，一是的确不饿，二是他也没什么胃口。
花€€却是一脸不信的模样，桌下他紧紧抓着云安纤细的手腕，他的指骨坚硬有力，只要他想，云安便无法逃脱他的掌心。
被花€€这样拉着手，云安只能坐下。
但此刻的肌肤接触并未让云安赶到安心，反倒更加不安起来。
一大桌子菜，除了林世成没人动筷子，林芝芳在擦泪，外公似是在发呆，林佩娥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在看着自己。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自己没发现，云安如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一直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尖叫着提醒他。
与花€€对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看似专注，指尖却有节奏的轻点着大腿，云安意识到花€€此刻的心思并未放在自己身上。
林世成要死了。
他的脑海里突兀的闪出了这个念头。
就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一样，云安侧头去看林世成，他想喊，让林世成放下筷子。
下一秒，林世成面露异色，紧接着双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他想咳嗽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短短一两秒的时间脸就涨得通红。
云安下意识挣脱了花€€的桎梏，花€€也配合的松开了手，他坐在桌边，冷静自持嘴角含笑的看着云安抢救林世成。
没用了。
林世成死得很快，快到云安触碰到他时他已经瘫软了身子，不再动弹。
只是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猪肝色，脖颈处有两道清楚明了的掐痕，是方才他自己掐的，从咳嗽到死不过瞬息功夫，足以见得他对自己下手有多狠。
林世成轰然倒地，变故来得太快，云安跪坐在尸体旁边，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抢救他，他便死了。
云安有些茫然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如做梦一般。
林芝芳最先反应过来，吓得软了身子，巨大的悲戚将她包裹，多亏花€€在一旁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形象全无的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