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拓 第23章

“什么禅意?”

“慈悲。”

程延林没理解。

小和尚对他笑了下:“不可浪费粮食,不可贪婪,不可自私自利,这就是斋饭中的慈悲。”

程延林参不透,大概是他悟性低,但小和尚却说他有佛根。

回到家后,程延林打开手机,看严妈半个小时前给他发的图片。

从几天前开始,严妈每天会零零散散发一些严拓的近况给他,最后弱弱问一句:“会不会打扰到你?”

程延林很快回复她:“不会,多发点吧。”

于是从那以后,程延林透过简短的几行文字或一张只有背影的图片,想象严拓当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脖子的伤口好了吗,留下的疤严不严重。

可这终归只是饮鸩止渴,根本安抚不了心中密密麻麻因挂满思念而肆意生长的枝芽。

从寺庙回来这天晚上,程延林躺在床上,抓着手机给严妈发短信:“我能去看看严拓吗?不用让他知道。”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严妈回复了好。

于是程延林突然恢复了力气,在半夜开车去了医院。

普通病房晚上不会关门,里面有四张床位,不用特意分辨程延林就能认出离窗户最近的那张床上躺着的是严拓。

严妈不在这里,可能提前知道他会来,特意避开了。

窗户没有拉窗帘,外面路灯的光辉投射进来,稀稀散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程延林走进去,低头看沉睡的严拓,觉得只不过一周多没见他就又瘦了一圈。

脖上缠着的纱布已经拆了,伤口处只贴了块方形的纱布,用半透明的医用胶带固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着的原因,脸上看起来一丁点多余的肉都没有,隐隐约约能看到病服下凸出的锁骨。

之前好不容易胖回来的肉这么短时间就全没了,太可惜了。

为了不被发现,程延林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家后,他难得睡了个超过5小时的觉,早上没提前到办公室还让双安感到一丝诧异,他们最近已经习惯程延林每天提前一两个小时到岗工作的癫狂状态,偶尔正点上一次班倒显得不太正常了。

得知严拓要离开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程延林正在开会,看到严妈发来的消息立马暂停会议,起身出去将电话拨了过去。

严妈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声音放得很低,似乎是躲在哪里偷偷跟他讲话。

“已经决定好了吗?”程延林问。

因为恢复了记忆,这段时间严拓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严重,总会陷入回忆无法抽离出来,往常的治疗手段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于是在医生的建议下,严妈准备带他去省外专门的疗养院进行治疗。

严拓自己也同意了。

程延林听她说完,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嗓子发紧地只说出一个“好”。

离开前程延林最后一次去了病房,之前他来得也不算太勤,大约一周一次。

严妈提前避开了,程延林定定看了严拓一会儿,弯下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想这小子心太狠,对自己下手狠,对他更狠。

不想见就不见吧,好好活着就行。

程延林查过,疗养院的收费不低,他打电话问严妈有没有资金压力,如果缺钱他可以帮忙。

“不用不用,这段时间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你了,”严妈说,“我准备把房子卖了,反正小拓如果好不起来,不管是房子还是钱留着也没用。”

程延林沉默了一会儿,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紧:“别卖了,算我借钱给你,你可以打个欠条给我。”

“这怎么可以€€€€”

“阿姨,”程延林低声叫她,“房子就别卖了,以后说不准还能再当邻居不是吗?钱我让秘书准备好送给你,你就安心带严拓治病吧。”

严妈说不出别的话了,最后讷讷挂断了电话。

严拓离开的那天,程延林正在和客户开会,没有去送,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想亲眼看见。

晚上他孤身待在黑暗的房间里,看严妈白天发来的照片,难得拍到了严拓的侧脸

€€€€照片拍摄的地点在飞机上,严拓穿了一身厚衣服,脑袋上戴了针织帽,脸上挂着口罩,整个人包得像颗粽子,闭眼倒在座椅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

一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程延林再一次感受到失眠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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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缓过渡一下,下一章就见面了

第25章

张乐的接风宴最终还是没能安排上,程延林请他们几个吃了顿饭。

谁也没先提严拓,朱雪是不想提,张乐和李洪是后知后觉还处于震惊中,只有杨如东嘴上没有把门,喝了杯酒就开始问:

“小秘书怎么没来?”

原本还算热闹的包厢忽然安静了一秒,温度嗖地降下好几度。

朱雪喝了口茶,眼神朝程延林扫过去。

坐她旁边的张乐和李洪互相对看了眼,彼此耸了耸肩,完全不知道认识十年的好兄弟怎么好好的就弯了。

见没人说话,杨如东好奇地举着酒杯:“难道人跑了?”

朱雪放下茶杯,轻声说:“好像是,听说转院了。”

“转院?我还以为他出院了。”

“病还没好怎么出院,去外地了。”

张乐瞪大眼睛,加入群聊:“那老程是被甩了?”

“应该是吧,你没看老程这副死出,”李洪夸张地在脸前比划了下,“纯纯是被甩了,正生无可恋呢。”

朱雪单手托腮,笑了下:“当年他跟我分手可没有这么难受,好伤自尊啊。”

他们聊得自然,谁也没有顾忌当事人就坐在旁边。

程延林不介意自己的事被人议论,但面对这几个只是单纯想看自己笑话的人,他只能抬手让服务员再送来一瓶红酒。

“喝酒吧,少说话。”把几人的酒杯倒满,他举着酒杯碰杯。

晚上程延林是被张乐送回去的,他醉得厉害,脑袋沾到枕头就沉睡过去了。

要是以前张乐会帮他脱了衣服再走,但现在兄弟变弯了,非礼勿视,张乐只帮他脱了外套和鞋,剩下的就自己看着办吧。

这一觉睡得很沉,程延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没有认错人的初见,没有纠缠亲吻时的惊愕,没有蹲在收银台下害羞的笑,没有路灯下的唇齿交缠,没有茶水间咕嘟咕嘟沸腾的心动。

梦里那个只会对他笑、缠着他要亲要抱的严拓根本没有存在过,也没有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迹。

程延林只是在很普通的一天搬了家,对面住着几乎不会打交道的邻居。

他还是会和杨如东一起开公司,偶尔早出晚归时碰到邻居也只是擦肩而过,连点个头打招呼都不会,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他在这里生活了两三年,赚了更多的钱后就换了房子,之后没几年结婚生子后就搬进了别墅。

他和妻子是相亲认识的,对方温柔大方,与他非常相配,婚后他们生了一个孩子还养了条狗。

孩子长大后,程延林就卖了公司的股份,专心在家研究各种中老年人喜欢的爱好。

明明是个非常美好的梦,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幸福,一天比一天更疑惑,脑海里总闪过一道从未见过的身影。

他问妻子,妻子说不知道。又问孩子,孩子也摇头说从没见过这个人。

身边的人都说不认识,可为什么程延林总能想起他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生动得佛真实存在一般。

程延林陷入恐慌,却在梦中醒不过来,他被困在其中,不知道自己多少次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皮却如千斤般沉重,四肢也被死死钉在床上,正不断往下沉,似要坠入万丈深渊。

最终他还是以失败告终,没能醒过来,在梦中徒劳地寻找了一生。

一年后。

安妮身着干练,脸上画着一丝不苟的精致妆容,身影匆匆在穿梭在办公室间。

“安秘,”有人叫住她,递上手中的文件,“这是你早上要的资料。”

“谢谢,”安妮冲他点了下头,轻勾起唇,“叫我安妮就行,我不姓安。”

她拿了文件回到秘书室,身体立刻垮下来,跟正在回复邮件的安迪抱怨:“我要死了。”

安迪坐姿端正,上身挺拔,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母,完美收官,检查了一遍没问题后才看向她:“这已经是你这个星期第十三次死亡宣言了。”

“这次是真的,”安妮把头发往后拨了下,原本顺滑搭在肩头的黑发变得凌乱,“我从早上到现在开了三个会,打了十几个电话,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等下还要和程总去参加晚会。啊啊啊,杀了我吧。”

安迪不置可否:“年底了,忙点很正常。”

“可是€€€€”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办公室门打开一条缝,安妮立刻挺直背,完全没有刚刚懒散的模样。

“车备好了吗?”

程延林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西服走出来,宽肩窄腰,一双腿长得修长笔直,安妮差点看迷眼。

她忘却了刚刚的抱怨,立即恢复生命力:“准备好了,程总,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程延林轻点头,把西服外套搭在右手小臂上,转身走向电梯。

司机将车开到本市最高端的酒店楼下,此时门口的广场上已经停了不少商务车。

程延林下车才穿上西装外套,带着安妮走进去,刚到门口就碰见熟人。

他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弧度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和对方娴熟地交谈,一起走进会场。

会议地址在二十楼,说是会议,其实只是简短说了些空话,之后的晚宴留给他们进行互相交流。

同行业的佼佼者们聚集在一起,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妆容精致,看起来随意的一个表情或无心说出的一句话都是在互相试探。

杨如东今天也来了,穿了一身专门订制的银灰色西装,袖口带着闪瞎人不偿命的钻石纽扣,高调又闷骚。

他喷了香水,人未到味先飘过来,让程延林忍不住皱起眉头,身体往旁边偏了偏。

“怎么了?”杨如东不满他躲自己像躲瘟疫,故意贴上来。

程延林拿着酒杯往后退两步:“你身上味太大了,闻得头晕。”

杨如东立在原地,抬胳膊闻了下自己的衣服,十分不解:“怎么会?我出门前特意挑的,很好闻啊。”

“好闻你自己闻就行,”程延林敬谢不敏,“麻烦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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