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绕了一大圈再回来时,程昱已然离去,只余
荀€€一人坐于屋内,点着烛火在批阅文书。
荀晏凑了过去,帮着分摊了一半,二人堪堪在天黑之际处理掉了那一大摞公文。
“阿兄不若令手下文吏多分摊一些,如此案牍劳形不可取也。”
荀晏叹道。
刚来兖州时,他与枣祗也确实有过一段极度繁忙的日子,如何开荒,如何耕种,如何分配,两人挑灯夜战了几月才稍微轻松了下来,待到秋收时才真正松了口气。
但荀€€却不同,州中大事皆要过他的眼,每日都得忙到半夜,还得时刻关注着前线军事。
“不是有清恒相助吗?”
烛火下清雅的郎君漫不经心说道,顺手合上了最后一本简牍,令文吏取走,一一交代下去。
完事后荀€€才看向了荀晏,邀请道:
“清恒同归否?”
荀晏泄了气,焉巴巴点头答应,心中却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颗柠檬。
可恶!他曹孟德!何德何能能得他美人阿兄如此相助!
府外马车已停驻等候许久,荀晏随荀€€一同上车,待坐定后才想起先前一事。
“阿兄,应府君何事?”
他问道。
“太公自董卓之乱后避难琅邪,如今明公以为兖州已定,遂派应府君护送太公至兖州。”
荀€€耐心回答道。
太公?
乍听得此陌生的称呼,荀晏愣了一下后才想着这说的是谁。
这就是曹将军那个超有钱的爹爹啊!
他对此印象有些深刻,灵帝时期,卖官鬻爵一事层出不穷,但曹嵩却绝对是个中翘楚。
当时位列九卿之一的曹嵩为了更进一步,往西园贿赂了一亿万钱,遂得太尉,位列三公。
当时西园卖官的价钱还是会浮动的,若是这人才能不行,那买官的价钱就会贵一些,随后曹嵩捐了一亿万,直接轰动士林,曹操这个当儿子的都差点没脸见人了。
这般想着,荀晏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他脑中开始回忆琅邪至兖州的路线。
“琅邪在青州,如今将军与陶谦交战,恐有不测。”
他说道。
荀€€沉吟片刻,未有话语。
“太公家资甚厚。”
荀晏委婉的说道。
荀€€明了他的意思,曹嵩家财万贯,恐怕出行也不会少带,怕有人见财起恶念。
“明日€€令子和领亲兵一支,亲赴琅邪。”
思忖片刻后,荀€€说道。
曹纯曹子和,曹操从弟也,少习弓马,年不过二十三,曹操见他年少,此次出征只带了他的堂兄曹仁一同前去,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将军守在后方也是天天蠢蠢欲动。
荀晏笑了笑。
“曹君整日带着人外出打猎,甚是讨厌,如今也好。”
他很没有心理负担的悄悄说起别人坏话,荀€€也不由失笑,正想说叨幼弟两句时,马车却突然一阵颠簸,似是有人拦路。
他刚掀开车帘,车前之马却陡然一嚎,骤然惊跑。
“阿兄!”
耳边听得幼弟惊呼声,荀€€忽感脑后一阵灼热的剧痛,他强忍着说了一句‘无碍’后,便只隐约听见外头的惊叫声。
随后视线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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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之征陶谦,大获全胜,攻克徐州十余城,陶谦据城自守,无法攻克,加之后方供给紧张,终是自徐州返鄄城。
凯旋当日,官兵皆于城门口接应,曹操环视四周,却发觉那荀氏兄弟不在此。
莫非是事务繁忙?
他这般想着,面上仍带着笑意与诸将一道入城,同时不忘与那些豪族攀攀交情,心下再不耐,表面功夫还得做。
待得那些豪族世家之人零零散散离去后,堂上只余自己人后,曹操才稍微放松了一些,间门底下那些自家兄弟也一下子如释重负,不由笑骂起来。
“瞧你这出息!”他笑道,随后问道,“今日怎不见文若与清恒?”
曹仁同样好奇,探头探脑,却见留守鄄城的武将与文官面色尴尬,终是程立站了出来。
“司马前些时日惊马,略受小伤,如今在府上休养,颍阴侯亦在家中照料。”
程立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果然,上首的将军突然沉默,表演了一个笑容突然消失。
沉默半晌后,曹操骤然问道:
“何人所为?”
他语气平静,隐隐带着怒意,却比勃然大怒还令人发怵。
荀€€素来小心谨慎,能在自己老窝里头受伤,那必然是有人做了手脚,曹操不假思索的这般想着。
“暂未查明。”
程立如实禀告。
那将军听罢愤愤然踢了脚面前桌案,不过好在也没有对着如今堂上之人发作,只是心情一下子阴郁了下来,也没什么心情庆功,一场宴席潦草结束。
荀府上,荀晏还在为如何让美人阿兄懂得休病假的快乐而操心。
当日惊马,看似惊险,实则也还好,荀晏当机立断爬出去,驯服住了两匹莫名发了疯的马儿,只是身上有些擦伤而已。
只是荀€€比较倒霉,在车里头被撞得差点开了瓢,把荀晏吓得不轻。
头部那可是人体重要部位,出任何一点岔子都是大问题,他这几日都押着阿兄在家里头休息,生怕留下个什么后遗症。
荀€€则有些无奈,他只是后脑被撞了下,当时人一下子懵过去了,自觉这几日已经好透了,可堂弟仍然如临大敌,给他头上包得和不久人世了一般。
看得手下文吏每每见了他都小心翼翼,眼怀愧疚。
“阿兄别不当回事!”荀晏一看荀€€那副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他气呼呼说道,“这要是撞成了个傻子怎么办!”
他阿兄这脑子多金贵呢!
这般想着,他又看到美人阿兄额上一小片擦伤,一下子心疼得很,给人擦起药来。
“清恒放心。”
荀€€看似认真的说道,实则目光都没分给荀晏一点,眼神还盯着手上那卷竹简。
荀晏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夺走,眼角余光却突然瞥到门外有一截衣角露出。
话说曹将军今日回来了吧。
“曹公今日归矣,明日你我一同拜见?”
荀€€问道,随后有些犹豫的指了指头上的绷带。
“不雅,清恒不若换一换?”
他委婉的请求道。
荀晏眨了眨眼睛,随后突然扑进美人阿兄香香的怀里,用一种悲切的气势哭嚎了起来。
“阿兄啊!你受苦了!”
[你活像个戏精。]
清之点评道。
戏精不戏精没事,有用就行。
荀晏看着门外那截衣角默然离去,抿着嘴偷偷笑。
第二日他就笑不出来了。
曹操下令在荀€€伤愈前,不得再送文书过去叨扰。
顺便他还杀了个兖州大名士,边让。
第63章
边让,字文礼,兖州陈留人,曾作《章华赋》,名噪一时,与平原陶丘洪,北海孔融齐名。
陈宫闻得边让死后,大为惊骇,急匆匆策马赶往曹操府上,与其争执不下,向来心意相得的二人第一次爆发了如此激烈的争吵。
最后仍是以曹操的决绝告终。
“公台不必再言!”
曹操厉声说道,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丝悔意,只是斯人已死,如今后悔又有何用。
陈宫戛然而止,愤怒的神色逐渐归于平静。
他第一次开始思索,昔日引曹操入主兖州真的是一个好主意吗?真的是寻得明主而不是引狼入室吗?
他与边让乃同郡人士,素来交好,知其性情直爽,可如今他不过是当面辱骂曹操了两句,便落得了如今身首异处的惨状。
“边让如此诋毁于我,且他有不轨之志。”
曹操语气软了软,只是仍不肯承认他的冲动。
陈宫扯了扯嘴角,凉凉笑了笑。
兖州士族是多有不满,但这些时日在他的压制下总归未有反意,边让为人他自然知晓,如今高洁之士又怎会有不轨之意。
只是看到如今曹操这番模样,他千言万语憋在胸中,终究是难以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