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营诸将皆是面色难言,荀清恒的禁酒令那是荀令君亲自说的,明公你当时还连连赞同呢。
郭嘉正欲再言,却见荀晏已经举杯一饮而尽。
“司空说得是。”
荀晏笑吟吟说道。
曹操终于满意的另寻其他目标去了。
郭嘉瞅着友人没啥变化的脸色,昔日被一杯倒制裁的悲惨记忆涌上了心头,他伸手在荀晏眼前挥了挥。
荀晏一把按下了他的手,郭嘉这才看到这人湿漉漉的袖口,以及只微微湿润了的唇。
“可惜了美酒。”
郭嘉叹道。
“奉孝若是怜惜美酒,”荀晏漫不经心掸了掸袖口,“晏可亲自为君酿酒。”
“别了,”郭嘉连连摇头,“君所酿非酒也。”
当一坛酒里的主要成分都是药材时,它大概率是不会好喝到哪儿去的。
尤其是这个人自己都决计不喝自己酿的酒。
“或者送给志才也行。”
说罢郭嘉想了想,又诚恳的提议道。
曹操怜戏志才病情未愈,不愿叫他长途跋涉,遂令他驻守许都,注意四方军情。
荀晏煞有其事点点头,看了一圈张绣身旁将领,随后说道:
“阿兄言贾诩在张绣麾下,今日倒是未曾见之。”
郭嘉哼笑一声,“此人素来低调,不过张绣已降,这般也闹不出什么风浪了。”
荀晏不置可否,转眼却见曹昂向他这儿走来,已经及冠了的少年郎恭敬的向两位他父亲的臣下一礼,随后面带愧色的望向了荀晏。
曹操究竟是怎么生出来这种人美心善的儿子呢?
荀晏与郭嘉几乎同时想到这个令人疑惑的问题,荀晏按耐不住的笑了笑,见堂上诸人无人注意,干脆便暂且离开,到外头吹吹风。
春日里头还有些凉飕飕,尤其是这些年来气温似乎越来越低,荀晏一出来就被吹得一个哆嗦,面上方才在里头被酒气蒙出来的红晕也褪去。
曹昂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大人今日酒醉,遂有些失态,还望荀君莫怪。”
“小事而已,”荀晏道,“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曹昂点头,随后有些踟蹰,半晌才道:“大人曾言荀君善射,昂心向往之,不知能否随同学射?”
射?射什么?有什么好射的,恐怕别有他意。
荀晏眨了眨眼睛,蓦的一笑。
“司空言重了,大公子若是有意,暂且一观也无妨。”
他轻柔的答道。
少年郎露出了一个阳光小狗勾一般的笑容。
“大人向来爱才,但不轻易夸赞,自然不是言重。”
你信你爹个鬼呢!他每次和人促膝长谈都能说出一个典故明着暗着来夸人。
“司空明智。”
荀晏礼貌性的商业互吹了一句。
话音刚落,却见一旁帐侧有人出来,正是喝多了路都有些走不明白的曹操,典韦在一旁兢兢业业的扶着他。
曹操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走了两步,蓦的停下了脚步,神色凝重。
“城中可有……女支女否?”
话音刚落,他正好歪了歪头,与边上的曹昂与荀晏对视上。
三人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大人……”曹昂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虚弱,“大人喝多了。”
荀晏:“……哦。”
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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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河畔,军寨连营,浩浩荡荡。
“咻€€€€”
箭矢呼啸而过,撕裂空气,最后钉在了百步开外的树上。
荀晏将弓箭递还给身边少年郎,甩了甩骤然发力有些肌肉酸疼的胳膊,家里蹲三个月,感觉水平有所下降了。
曹昂接住了手里的三石弓,陷入了持续性的沉默。
他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荀君,只能见着他身形纤瘦,神情恹恹,看着别说是个武将,只像个常年抱病在家的郎君而已。
他常年跟在曹操身边,不陌生军中诸事,能开三石弓的人嘛……大抵起码得像他父亲身边典韦那般雄伟身形才够吧。
不过他并不姓吕,自然不会做什么上来扒人衣服的骇人事情。
“大公子可曾听闻袁术?”
荀晏漫无目的的带着曹昂走在军营之间。
其实他领虎豹骑,军中事务繁忙,不应该有时候出来到处乱窜,只是曹纯已经熟悉军务,他也不欲过多再插手。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有正当摸鱼理由。
他得帮主公带孩子。
曹昂自然不知眼前霁月风光之人内心全是摸鱼与带孩子,他只是有些像被先生提问了一般,锁着眉,慢慢的才慎重的回答起来。
“袁术势大,割据淮南,又有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昂观其必有不轨之心。”
曹昂道。
袁术之心,早些时日还会遮掩一番,但时至今日已毫不掩饰他的狼子野心,兴平年间他便直言有称帝之日,可属下反对者颇多,最后未了,而如今又用谶纬之说,恐怕已是心有定数。
曹昂又言:“袁术若称帝,恐其势更猛,将危及天子。”
大汉不需要两位天子,就像是昔日董卓决计不肯让刘虞称帝,那会让长安的天子陷入尴尬的境地。
荀晏却笑吟吟摇了摇头。
“非刘姓者称帝,天下共击之,他若称帝,便是自取灭亡。”
说来他也不免带上了一些莫
名的遗憾,二袁之势,远大于其余诸侯,若二者能齐心,恐怕天下已定,何来之后的纷纷扰扰,可惜两人一脉同出,却是征伐不断,视彼此为生死大敌。
袁氏先祖若知有这一天,会不会也会感到心梗呢?
曹昂摸了摸腰间佩剑,还是问道:“荀君何出此言?”
“会众叛亲离。”
荀晏停下脚步,回过头轻声说道,语气凉薄而轻柔。
曹昂一怔,不知是为这位荀氏郎君垂眸时的如玉容颜所摄,还是因着这一瞬的凉薄而怔。
荀晏笑弯了眼眸,拍了拍少年人还不甚宽阔的肩膀,正欲回帐,却陡然见着有数名甲士抬着数盒东西而过。
阳光下盒子的缝隙中有刺目的光一闪而过,他叫住了那几人,那几名甲士见状赶紧低头行礼。
“汝等此行何为?”
荀晏问道,他的手放在了那几个盒子上,却未曾打开。
军营之中行事严谨,这些并非辎重,念及张绣新降,军队方并入曹军之中,有些看似琐碎的事也最好多看着点,以免生了乱子。
那两名甲士面面相觑,随后一人出列答道:
“乃司空令我等送赏赐于骁将。”
司空?
荀晏迟疑了一瞬,曹昂少年心性,已是顺手打开了盒子,满盒的金银在阳光下熠熠发亮,闪得人眼睛都有些生疼,叫路过的将士一时之间都眼光发直。
曹昂连忙关上了盒子,荀晏已是眼神锋锐的望向了那甲士。
“送予何人?”
他问道。
“绣将胡车儿。”
那甲士迟疑了一下,又低声说道:“这已是第三波了,司空甚爱其骁勇。”
荀晏:……
老板!典韦之勇还不够你欣赏吗?
他捏了捏眉心,令这几人暂且把东西先抬到他帐里,他稍后亲自和司空去解释。
胡车儿是张绣亲信,曹操如此私下行赏,就怕又招不了胡车儿的好,又会让张绣心生不满,两边不讨好。
张绣新降,曹操便如此向他的亲信示好,他定然会心生不安,只是如今尚早,应还能补救一二。
荀晏牵了匹马,幽幽看向了曹昂。
你爹是不是真的飘了哇!
“大人……大人恐怕别有……呃……”
曹昂僵硬的笑了笑,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后续来,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荀晏。
荀晏看着这一张和曹操有着三四分相像的脸这样瞅着他,先前的小天使形象破碎了,他顿时嫌弃的撇过了脸去。
“晏去寻司空议事,公子先回帐中吧。”
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说道。
主帅之帐离这儿不近,荀晏一路顺着€€水河畔过去,刚行至一半却见另一人从对面匆匆而来。
“奉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