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与眼前这人说话,生怕自己也被气出个好歹来,遂甩袖便走。
荀晏被甩了一脸,尚且有些茫然。
不久后便有侍从进来送上薄粥与汤药,他严肃的挑挑拣拣了一下选择先喝粥,不然喝完药得没胃口吃饭。
粥是用细米熬的,没什么糠,可惜他饿久了也尝不出什么滋味,也不知这乱哄哄的军营里被他们从哪儿找来的。
[下雨了。]
清之悠然说道,对于先前的事全然没什么反应。
荀晏拢了拢被子,有些倦怠的半阖眼眸,胸口仍然隐隐作痛。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茫然且小心的问道。
[没有,]清之说道,[你可以继续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哦,]荀晏慢吞吞应道,[那我先睡了。]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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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青州不能就这样无主,所以臧霸愉快的领了一支兵驻扎在了北海,再次成为了永远得利的第者,泰山老哥吕虔拾掇拾掇也带了点人进驻青州观望。
雨停之后,迟迟未动的后军终于拔营。
晕车十级患者因为张机这次格外严厉的警告,一路上几乎没有多少醒着的时间,也可能是因为平日服用的药物里本就含有安神的成分。
所以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真的不知今夕何夕,只能看到无所事事的俘虏兄长正在他边上剥橘子,甚至挑剔的把白丝都挑走。
“谌兄长当真没事干啊。”
荀晏有气无力的发出今日的第一声问候。
荀谌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口中道:“清恒可知何为俘虏?”
言语虽在
挤兑,手上却轻柔的扶了一把人。
他本是看堂弟这病来势汹汹,便去拦了张机,谁知这位张先生滔滔不绝讲了一堆专业术语,反正他也听不懂……最后他听懂了不好好看着得命不久矣,有碍寿数这几个字眼。
吓清醒了。
荀晏思索了一下正常的俘虏是什么样的,再看看一副富贵闲人面色甚至有些红润的荀谌。
……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得劲。
“兄长若是闲得慌,不若处理处理军中事务,省得那些刀笔吏天天没完没了折腾。”
“你若是放心也行。”荀谌挂起营业微笑。
“为何不放心?”荀晏认真的说道,“反正兄长也回不了河北了。”
荀谌看了他一眼,见他现在状态似是还好,思忖着还是问道:“清恒观曹袁官渡之战,哪方能胜?”
“曹公。”荀晏不假思索回答道。
荀谌一怔:“袁公兵众远胜曹公,优势在袁不在曹,为何清恒却认定曹公能赢?”
“因为我在曹营啊,”荀晏随口答道,见自家兄长眉头一跳连忙反问,“兄长又如何看?”
“袁公……”荀谌出口便一顿,随后才道,“袁公若败,那大抵是败在内部纠纷之上,但曹公要想赢,也不是那么容易。”
言下之意虽是仍旧更看好袁绍,但内心却也认为他有着败象,这倒是个稀奇事儿,荀晏琢磨着袁绍麾下到底乱成了什么样。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荀晏懒洋洋的说着,“曹公运气好啊,而且他还是那种抓得住那一缕运气的人。”
后半句才是重点吧,荀谌心中叹息,而袁绍却恰恰不是这种人。
“不论如何,”他神色不似玩笑的说道,“谌虽身在曹营,但攻袁之事……谌不会插手。”
荀晏点头,他从没想过把兄长劫来就让他转手去打袁绍,这种事儿一般有点道德心的人也干不出,更遑论这种道德修养较高,指不定还带点儿不事二主属性的士人。
……不过他想他哥还不至于到不事二主的层次。
车驾一路颠簸,最后在一处平地上停了下来整军休息。
荀晏有幸得了机会出来放放风,外头阳光正好,他们没有朝着来时的
路走,而是向泰山郡那边绕道,所以远远的,他能看到那连绵的山脉,以及俯瞰人世间的重重岱宗。
人与事皆会成为过去,英雄奸雄都会作古,唯有这刺破云天的泰山永恒在那儿俯视着人间,直到千年以后仍在。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莫名就笑岔了气,连连咳嗽个不停,惹得荀谌好一阵紧张。
“兄长可知程昱程仲德?”他问道。
“七百兵守鄄城,”荀谌不咸不淡说道,“此人胆量远超常人,如何能不知。”
袁绍举十万兵南渡,程昱手下仅七百人守鄄城,这位大哥再次发挥了猛人特质,婉拒曹操的援助,悠哉的在袁绍眼皮子底下带着七百人混了个安全。
“仲德公昔日曾言,”荀晏开始讲起小故事,“他少时常梦上泰山,两手捧日,也不知究竟是何景象。”
言下还有些微妙的遗憾。
荀谌:“……你不会是想上山吧?”
荀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谌兄莫非想背我上去?”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为了你我安危,还是不必如此了。”
荀谌当即回头去后边取药,不欲和这人说话。
荀晏温吞的笑了笑,遥遥望去,有些许出神。
他一直感觉这座山岳很是熟悉,后来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似是曾经在梦中上过这么一座山……相比起程昱那不知真假的泰山捧日,他也算是真梦上了一回泰山了。
[你想再上一回吗?]
[不要了,]荀晏拒绝,[爬不动。]
修整片刻后,他们准备再度启程,只是还未走上一里路却见前方有一队人马朝这儿而来。
“来者何人?”
那领头的将军身披银甲,闻言勒马,喊道:“雁门人,张辽!”
张辽是特意来接应的,他本来在曹操手下当先锋,顺利打完白马以后因为兖州边郡叛乱愈演愈烈,所以他就暂时外派了,他一路朝着东边跑,结果跑着跑着碰上了跑出来求援的荀安。
他心想这不得去救救。
于是他现在又来捞落在最后的荀晏,他不大清楚青州前线如何,只隐约听闻似是有些事儿,现在这一见面他还被吓了一跳。
他与荀晏也算得上是熟识,私下甚至还悄悄打过架,如今见这人竟病得连马都不上了,较之先前也消瘦了许多,真有点病得不轻的意思。
他拧着眉还没问出口,却被荀晏先一步打断了。
“小病而已,文远不必担心,”他叹道,想着要不下次买点水粉,“还得多谢文远相救。”
张辽寒暄了几句,直入正题说道:“诸葛先生有信交予荀君。”
诸葛瑾给了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下邳被围时,孙权趁乱在十几个游侠的保护下跑路了,现在不见踪影了。
好消息是他派出去求良种的人有了消息,要待他回去看看。
荀晏有些惊诧,孙权跑了便跑了,总归也不能拿他如何,可这求种……哪来这么快的?
[说不定你也会是欧皇呢?]清之笑吟吟说道。
荀晏不置可否,心里悄悄给他点了个赞。
张辽也搓了搓手,这位将军近年来似是褪去了年轻时些微的不着调,变得愈发沉稳起来,纵使是曹操对待他也是颇为欣赏的。
此时这位稳重的将军腼腆的笑了笑,他说:“对了荀君,原来……你真有姊妹啊。”
荀晏的笑容逐渐消失。
第134章
曹操最近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
箭矢如雨,自高处射下,纷纷落在了曹军营寨之中,激起一片惊呼与怒骂。
那些弓箭手站在堆起的土丘上,又在土丘上建起了木楼,随后这些士兵居高临下向下面的营寨射箭,如同射杀待宰的羔羊。
下边一片人仰马翻,数十甲士用身体当成屏障,护卫在曹操身边,他们将盾牌顶在头上,一路狼狈的逃出射程。
曹老板一身狼狈,所幸他运气好,只发髻上插了根箭矢进去,他往后脑勺一摸将它拔了下来,奋力一扔。
若是再歪上一些,射中的大概就是他这颗金贵的脑袋了。
可惜他身边的甲士,不少都身中数箭。
他约束好士卒离开那片区域,待处理好惊慌失措的兵士,他回头看向眼前,面色极为阴沉。
“此皆勇士也,速请军医前来医治!”他吩咐道,“若有不测者……就地掩埋,封赏家属。”
如此情形,他自然笑不出来,更别说没过多久还有那粮秣官来给他添乱子。
那些冀州弩手虽然可恨,但最危急的还得是粮草。
按照眼下的状况,他的粮草不足以支撑太久,而他与袁绍之战眼见着是不可能短期内结束。
他这发小发檄文要攻打他时急躁得很,结果到了点儿反倒是稳重了起来,似是已经知晓拼粮草供给,曹操不可能拼得过他,所以就准备慢慢将他耗死在这儿。
“司空亦有优势,”郭嘉匆匆赶来,也不见外自个伸手先倒了杯水喝,“官渡离许都近,距邺城则远,如此之长的补给线,袁绍也不见得能好过。”
盐津,白马,曹操都不要了,一步步退后与袁绍对峙在了官渡,也让袁绍不得不深入敌腹。
思来想去,曹操开始怀念故人了。
他怀念人形计算机荀某了,他想着若是清恒现在此地,必能调配物资多撑上一阵子。
“奉孝方才前来,营中士气如何?”
“众皆惧也。”
“哦?”曹操似是听出什么意思来,“卿有计破敌?”
“破敌称不上,”郭嘉淡定的从袖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此物却可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