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
不一会方有一将出列,道是与曹纯将军走散了。
荀晏道:“尔等暂且归置于我麾下。”
众人未动,神色各异。
“虎豹骑仅直属于曹氏,未有丞相之令,不为外人所用。”
骑士冷漠说道。
他们并未着重甲,只一身精良的轻甲,戴着兽面的兜鍪,黑色的冷光下无法辨别谁是谁,只能知晓这里所有的人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也是桀骜不驯的刺头。
刷脸刷剑都不行,荀晏也没心思和他们耗,他转身欲离去,又听营中一片躁动。
有一人一瘸一拐的走出,利落的向他单膝跪下,右手抱着兜鍪向他抬头。
“愿听太尉调遣!”
他大声喊道。
火光将黑夜映得通亮,荀晏认识这张脸,那是多年以前他掌虎豹骑时的旧兵。
最初的虎豹骑早已十不存一,被一年又一年的新人取代,与昔年他手中掌的那支兵马堪称两样,但仍有人记着旧主之谊。
不明所以的骑士们跟着那校尉,稀稀拉拉的聚集在了荀晏身后,叫固执己见的骑士也感到了无措。
“可见丞相踪迹?”
荀晏不再浪费时间,他问道。
循着狼藉的残骸,他一路向前。
是一意孤行,也是过于自负,这场大火终究是在赤壁燃起了。
作为后手,他领的那支后军远离大军主力,反而是保全了全部,现在他需要去捞人。
向前十几里,轻易的覆灭了一支江东追兵,他迎面碰上了张辽部众。
“军中混乱,未见丞相,”张辽匆匆说道,“祭酒另置一部兵马
,想来撤退当是无事。”
他语气中有些不确定,荀晏不及细想,他向江上望去。
大火烧去了半数的船舰,黑黢黢的江水汹涌起伏,似有人于其中泅水。
“烧船,”他说道,“将剩余的船烧了!”
张辽未有犹豫,令部下持火把将这处剩下的完好船舰尽数点了,岸上一瞬间灼热至极,黑烟滚滚。
浓烟中,有人自后方冒头,险些被敌我不分的砍了。
“且慢!末将张€€!休要动手!”
张€€大声喊道。
“丞相无事,往云梦泽方向去了,遣我留下断后。”
荀晏点头。
江东水军不可敌,他们彻底丢失了长江的制航权,自然不可能再走水路撤退,陆路中唯有朝云梦泽的方向是路途最短的。
“公达已领一部兵马开道云梦泽接应丞相,”他说道,“尔等随我断后。”
张辽迟疑了一瞬,他拱手道:“此地危险,请太尉先行离去避难。”
剑身如白练,映照出自己满是黑灰的脸,荀晏摇头,收剑回鞘。
“无事,”他平和说道,“陆战不必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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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火起,周瑜匆匆上前,他令人停船,喜色逐渐褪去,转而是沉凝。
曹操的水军是乌合之众,他一直知道,水战是曹操的败笔,而今对面焚船而退,是彻底断绝了水上对峙,也在尽量阻拦他们登陆。
“追!”他当机立断说道,“上岸活捉曹操!”
他拔剑誓师,诸将士气高昂。
“都督!都督!”传令兵自邻船爬来,匆匆扑上前来,“有急报!”
“陈登出广陵,兵临吴县城下……孙河将军请求回援。”
周瑜愣住了,手中剑尚且高举,他却忘了放下。
“将军……将军如何说法?”
他问道。
孙权自然是惊怒难言。
吴县是他们的老家,家室也皆在吴县,赤壁一战占据了他们太多的注意力,却是忘了广陵还有一大敌。
陈登被曹操雪藏了许久,久到了他都快忘了此人在广陵时给他们带来的
压力。
如今陈元龙终于兵指吴县。
他大怒,挥落案上器皿,霍然起身,背手左右踱步。
另有信使急至,甫一入内便伏于地面,声音哽咽。
“将军……将军……老夫人不愿服药,病逝于吴县,”他哭泣道,“临终之时请将军不可忘父兄之志,吴县城墙牢固,百姓忠义,吏民尚有一息,城池便牢不可破,请将军毋忧。”
“……若有大事,周瑜鲁肃乃可信之人,可与之相议。”
孙权神色空白,他缓缓坐下,大破曹氏水军的快感已然寻之不得,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与愤怒。
“陈登……陈登……曹操€€€€”
他怒吼一声,拔剑斩案。
屋内侍从战栗难言,孙权平复了气息,他说,“孤要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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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荀晏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且战且退至半路,火势稍退,清点聚拢残兵以后倒是觉得时局也不算太差。
看似一败涂地,实则主力损失不算太多,主要还是夜中起火,众人失控,导致无力控制这般大军。
溃散的士气已挽回不了,唯有撤退一路可行。
弄得这般狼狈,倒是少有,他漫无目的的想着,但听前哨官厉声大喊敌袭,身旁亲从扑到他身上,将他掩护在身下。
流矢如雨,荀晏挣扎着被人扶到掩体之后,眺望远方,那面孙氏的旗帜猎猎作响。
他把挡在前面的一部撤下,换了张€€一部顶上。
这波追兵似乎格外的多,几乎像是倾巢而出,倾全力来追击曹操。
对于江东而言确实是殊死一战,若是不胜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一线生机唯有捉住曹操或使曹军元气大伤,打破天下逐渐稳定的局面。
于曹操而言,他还有偌大的北方,他渴望胜利,却没了昔日背水一战的狠绝。
几乎如同当初官渡之战的复刻,只是那时是曹操破袁绍,如今曹操却担任了袁绍的角色。
顺风局翻车,逆风局翻盘,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他迅速集结了所剩兵马,堵住了前路。
“此战优势在我军,”他说道,“江东水军固然雄壮,步骑之战远不如我等,尔等皆是征战北方之名将,如今敌以其短攻我之长,是不智也。”
几位留下断后的将领闻之仍是面有悲戚,兴致不高,荀晏不再多说,只一一安排了下去,待到诸将离去,只余张辽一人在场。
“孙氏起兵于北方,子弟弓马娴熟,万不可轻敌。”
他说道。
张辽一愣,他这会反而是笑道:“太尉如何前后言辞不一?”
荀晏拍了拍他的肩。
“请君为先锋,为我破敌。”
彼时仍是深夜,长江沿岸却是火光通明,高高的苇杆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被压折,士兵踩着泥泞的道路彼此靠近。
一方正是士气高昂,乘胜追击之时,另一方则是疲惫惊恐,夜中奔命之中。
孙权挥军几次试探,面色逐渐沉下。
本以为只是寻常曹氏逃兵,却未想对方进退有度,布局缜密,不见溃散之态,今军心涣散至此,必是如今军中有人坐镇指挥。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曹操没有离去,而是留下断后,意图伏击。
若真是如此,他倒是得要高看曹操的勇气了。
交锋之中倏而听得了马蹄之声。
左翼芦苇荡中有一军突起,正极速朝着他们的中军而来。
月光映照在那玄色兽面兜鍪上,泛出幽幽的暗光,骑士皆单手控缰,奔驰之中迅猛而沉稳,虽不见马铠与重甲,但从那独特于寻常军士的兜鍪上也能猜测得出,那是曹操闻名天下的虎豹骑。
曹操果真留下伏击了?
孙权心中第一时间闪过了这个念头。
虎豹骑直属于曹操,除却初建乃荀清恒一手建立,后续历任统领与骨干皆由曹氏本家担任。
他拔剑向天,下令前锋军迎敌。
那一支骑兵却不见丝毫减速,仍旧高速向中军冲来,甚至目标直指主帅旗下。
稍近一些,才见最前方是敌将一马当先,那将领披甲执戟,锐不可当。
“我乃雁门张文远!尔等可敢一战?”
大喝之下,本该处于上风的江东士兵反而显出了怯弱。
一时的露怯
已然是大忌,敌军已至,迅速的撕破了防线,张辽亲斩数人,登锋陷阵,他后方的骑士更是士气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