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给不出答案,只能沉默。
第二日,夏侯€€引军南下,几日后,荀晏第一次寻了许攸。
彼时这位素来会享受的士人正开开心心的烤着肉,饮着酒,叫上二舞姬,享受这闲暇时刻。
这几个据说是发小的人当真是带点相似。
老袁与老曹也是贯来会享受的主。
老袁有钱,所以他不仅享受,他还大方。
老曹穷惯了,他爱享受,但要看价格,并且抠门。
这位老许大抵就是带点傻乐呵性质了。
“你把城中青壮都派了出去,谁来庇护老幼?”荀晏问道,“谁来守城?”
许攸醉醺醺说道:“守城?前线远在壶关,我只需提供物资,有何惧焉?”
“何况我身旁尚有部曲拱卫。”
他不得不承认荀清恒生着一张好面皮,即使病得瘦骨嶙峋也不掩那副好颜色,虽
说他极看不惯此人,又或许是心中嫉妒不满作祟,但美人在前,多看两眼还是赏心悦目的。
荀晏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
许攸被盯得突然酒醒了一些,他皱起了眉。
其实这位太尉性情非常温和,这些时日来也少有插手城中事务,摆明了是不想与他起纠纷。
“是给元让送辎重去了,实在不行我再征调一些民夫。”
他满不在乎的说道,但仍是退了一步。
“丞相粮道尚且不平,公尚有余力资助夏侯将军?”荀晏反问,“城中何来多的民夫?”
太行山道难行,粮草虽不缺,但常为山贼所劫,也并非毫无压力,更不至于去资助夏侯€€,他若南下,大可从河东雒阳调粮。
许攸有些微恼,他说道,“我自己的家财,与君何干?”
你的家财还不是从州郡压榨来的?城门口的劳役都要007过劳死了啊大哥!
但很显然,这位前袁营谋士并不在乎这个。
庶民的收成他不关心,他只需关心他自己的得利,帮助他的豪族是否得利,毕竟平民是没有声音的,但豪族是有声音的,舍了庶民的利益,他既得了钱财,又有了好名声。
荀晏微微蜷着手指,他本不想与许子远起冲突的。
还未待他开口,门外有士卒慌慌张张的闯入。
“何事?”
许攸不悦看向了这不速之客。
那小兵喊道:“西北处十里外有并州军至!观之,观之人数不少……”
许攸陡然起身,打翻了身旁的酒水。
城外军旗猎猎,被匆匆塞回了城内的民夫惴惴不安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不同于先前零零散散来袭的匈奴骑兵,这次不同,他们嗅到了远方传来的血与火的气息。
没有人有空管他们,最后是一位看上去病怏怏的年轻人安排了他们去休息。
许攸站在城头,他开始反省。
古人有言,吾日省吾身,他开始想自己这段时日是不是又有些飘了。
……阿瞒怎么越来越不济了!这都能放过来!
他年纪已经不轻了,本该是颐养天年了,哪有精力继续做打仗这等事?仔细想想他竟觉得还是当初跟在袁绍身旁和人勾心斗角的日子最舒坦。
“领军者乃吕布麾下战将高顺。”
身后的声音不徐不疾响起,与之相随的是清苦的药香,那青年太尉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看着不远处奇袭至此的并州军。
许攸的面色阴沉了下来,高顺何人,他如何能不知晓?这是早有预谋的袭击。
他们身后就是邺城,若是退却,那便是将曹操的老家全都敞开让给敌人撒欢。
“若遣精骑疾驰,可能追上夏侯将军?”
他问道。
“未必不可,”荀晏说道,“然路途恐已有埋伏,若有不测,或可求援于驻扎附近的典农中郎将。”
许攸看了看这病秧子,想着他得为前程搏一搏,于是他咬牙问道:“我若亲自出城求援,太尉能守多久?”
荀晏有些惊诧,他突然有些欣慰。
许子远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第218章
那支并州军沉默的翻越了太行山最难行的那一段小路,甲胄染灰,风尘仆仆,但他们的军势仍旧如狼一般坚韧。
吕布领兵与高顺领兵是不一样的,高顺的兵更加内敛,军纪更加严明,他们的性格一收一放,于是年轻时常常有龃龉。
但不可否认,吕布信任高顺的能力,所以陷阵营翻山越岭,骗过一路的曹军斥候,骗过刚刚离去的夏侯€€,抵达涉城城下,剑指邺城。
这支孤狼一般的并州军深入敌营,开始攻城。
涉城的守将是许攸,那位曾经在袁绍麾下混得如鱼得水的谋士,曾经横扫北方的虎狼之旅并不在乎这位谋士。
然而在第一轮攻城之后,城头上扬起的许字旗落下,换上了荀字旗。
这支精兵悍将终于微微变了颜色。
高顺骑在战马上,微微眯着眼遥望那面并不陌生的旌旗。
“继续。”
这位面有风霜之色的将军冷漠挥手道。
他身后的将士齐齐大喝一声,举起圆木继续攻城。
城内正是一番焦灼。
许攸领一部精骑在高顺兵临城下前匆匆离去,城内守军寥寥,此前近半数青壮被他派遣了出去,城内粮草也所剩不多,民心惶惶。
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太尉亲上城楼,犒劳将士,慰问吏民,并未有雷霆手段,却如春雨一般无声却不容拒绝的接过了城内军权。
他说许将军是去请援军了,援军很快就会来了。
他说并州军久在北方,熟习弓马,却不善攻城。
他说……
荀晏撬开了许攸的粮仓,分发给了民夫与士卒,许攸的管家敢怒不敢言的看着他,他朝那富态的老人微微一笑。
直到第一日的攻城结束,陷阵营无功而返,他才微微露出了疲态。
他决定收回先前说许攸有可取之处的话。
这人就是个蛀虫。
城内的状况比想象的还要差些,先前四兄说此人贪财好利,他尚且不以为意,如今才知这是真的贪财好利,能因钱财问题把袁绍卖了。
他庆幸如今他们好歹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许攸未必没有才能,他只是贪
,如今他只需招了援军来解了涉城之围。
若是他眼看涉城沦陷,那曹操必然不可能放过他,他在这片乱世将再无立足之地,除非他欲投身吕布帐下。
但他与吕布的相性恐怕比曹操还差,他出身南阳大族,连阉宦之家出身的曹操都常常看不上,又何况边地武人出身的吕布呢?
荀晏垂下眼眸,他端起凉透了的药灌了下去。
久病虚弱的身体实在无法支撑他如以往一样活跃在第一线,但他仍愿尽力而为。
涉城陷入今日之危未必没有他的过错,虽然并未明言过,但他确实,在心中对于曹操是有不满的。
怨他逼迫自己,怨他逼迫兄长,即使他也知道这对于一位上位者而言并无什么问题。
许攸的行为未必没有他冷眼旁观放纵的结果,夏侯€€的南下也是他默许的。
城头的守军不敢松懈,因为太尉上了城头。
荒原上的风冷冽而腥臭,远方的星星点点是驻扎在那儿的并州军。
那些陷阵营的精兵是高顺亲手带出来的,他们当然听闻过荀清恒之名,这位北方的名将,也曾与吕布多次交锋的将领,即使他这些年已然沉寂了下来,那份名将的光环似乎也在逐渐失去颜色。
高顺坐在篝火旁,他的面上多了许多皱纹,但他的神色仍然坚毅,沉默,犹是昔日吕布最得力的副手。
他想着,他可以为自己的主君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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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攸还在跑。
他这辈子做出过最血性的决定,一是官渡前叛袁从曹,二是如今出城求援。
他大半辈子养尊处优,这次还真是真心诚意的要为曹操守住这座城。
但这些血性只持续了两三天便消磨殆尽了。
屯兵邺城附近的典农中郎将叛变,邺城兵马正在平叛,而夏侯€€,夏侯€€……
那个蠢物竟然浑然不察,已然南下,他令人快马疾驰也不知这几日能不能追得上。
变故来得突如其来,令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许攸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得做出一些改变。
于是他以荀太尉的名义召集了附近郡县的豪强。
什么?为什么是荀太尉?
那当然是人家名声好啊!
虽然荀清恒在关中时刀下倒了一堆又一堆的豪族,疑似有一些微妙的仇富症状,但奈何人家是个荀家人。
颍川荀氏的美名传遍天下,荀公达、荀文若、荀友若、荀休若……岂有凡俗之辈?纵使荀清恒有那么一些不漂亮的小性子,他的兄长也会为他做好公关管理,他在士族中的名声毋庸置疑的好,只是偶尔会有一些非议之声。
谁会防备这样一位素有美名,又是自己人的太尉呢!
一场鸿门宴,炙肉鱼脍被血色染红,他拉起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