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接受了这个说法。
丞相偶尔是有那么些任性的资本的。
许攸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他在掂量清恒的价值,殊不知自己的价值也同样被掂量了,而曹操显然对他并不满意。
更何况……
郭嘉想着,他也是那么想许攸死。
“丞相准备如何处置清恒?”
他看向了曹操,这般问道。
许攸生死已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曹操想如何对待荀晏。
曹操沉吟了起来。
他紧了紧外袍,喟叹道:“近日天气似乎回暖了……”
“且将子远快马送予令君一观,”他说道,“再请公达入帐与我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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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洒下,许昌城门将闭,忽有一骑自远方而来,急着要进城。
“城门将闭,明日再来!”
守将喝道。
对面是一秀美的妇人,瞧着骑马的姿势竟是极为娴熟,看
上去不似寻常家的人,但毕竟只是一妇人。
女郎说道:“我有要事,既城门未闭,还请放行。”
她往守将手里塞了些什么,那守将手里掂量了一下,心里有了数,面色顿时软了下来,虽说他原本也不想着要当这个恶人。
他忍不住偷看了几眼这人。
这妇人生得秀美英气,一身寻常布衣,双手也不够娇嫩,满是茧子,但他在这来来往往看了那么多人,自然能看出那分世家出身的气质。
一个世家女独自出门在外,这可真是再奇怪不过的事情了。
在城门口耽搁了一会,天色愈发黯淡,荀安牵着马进了城,她在巷子门口被人叫住了。
“安娘?”荀谌有些不确认,他仔细看了看才叫道,“你如何来了?”
按理来说,荀安应当在张辽所镇守的淮南那儿。
“友若舅舅,”荀安行礼,“我是为……小舅舅之事前来。”
她有些难以启齿,面色也极为阴郁。
她从小是被小舅舅带大的,自是知晓这位不比她大多少的长辈有多少能耐,所以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荀清恒会为敌所俘。
提及此事,荀谌也不由沉默了下来。
“我叫文远写了封信,”荀安低声说道,“欲送予吕布手中。”
“不可,”荀谌摇头,“若是如此,只怕文远要惹了丞相疑心。”
他那堂弟被俘时本就流言纷纷,若是这种时候再叫张辽写那封信,岂不是更加令人生疑了?
闻言荀安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她想说他们得先想办法,保证小舅舅在吕布那儿性命无虞,话在嘴中过了几遍,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消息自邺城传到这儿,许昌亦是议论纷纷,有人说太尉被俘了,有人说太尉下落不明,也有人说太尉其实已经死了……
总归世人都是看结果的,结果便是那位自少年时几未有过败绩的荀太尉在涉城失手,若非有许攸出手,恐怕丞相基业危矣。
今日休沐,荀€€也少有的待在家中,屋内暗香浮动,叫荀安躁动的心不由平静了两分。
令君总是从容的,似乎在他面前一切都可以放心。
荀谌有些疲惫的
捏了捏眉心,他在家人面前也不讲究了,随意坐下,还不慎踢翻了一叠荀€€批好的文书。
“北方的世家不知为何激愤异常,皆言清恒本就有叛曹之意。”
他无奈说道。
“胡言!”荀安忍不住插嘴,见两位长辈并无恼怒之意,她才小声说道,“小舅舅多年来殚精竭虑,岂会毁了自己这番心血?”
荀晏跑去投了吕布本就是个不可能的命题,即使他们有些交情,即使他们关系不错,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这份不可能让他的处境变得危险了起来。
战场俘敌将,要么劝降,要么当人质,劝降无望,又怕放回去更麻烦,直接杀了的也不是没有。
“是有人故意欲毁荀氏之清名啊。”
荀谌漫不经心笑了起来,只是眼底殊无笑意。
虽说他们远在豫州,但只从战报上的只言片语也能发现些东西。
清恒困守多日,为何无援?
许攸为何那么凑巧的,又恰恰好晚了那么一步来了?
荀安的唇抿得有些泛白。
落在他们眼里,何尝不是许攸与曹操二人联手做局,想要除了小舅舅。
那把刀落下,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令君了,她虽已出嫁,却也不愿全然置身事外。
“此事你不必插手,”荀€€终于开口,他对着荀安说道,“你与文远一道,谨守军命便是。”
他不希望把张辽牵涉进来。
荀安却仿若未闻,她低声道:“令君可有法子救回小舅舅?”
“他身体本就不好,若是有个万一……”
荀€€垂下眼睑,藏在袖中的手陡然握紧。
他又何尝不着急,幼弟遇险,他怎能不为其担忧?
门外的仆役来报,道丞相从前线送了东西来。
当他捧着盒子入内时,看到齐刷刷三双眼睛沉默的盯着他,手抖了一瞬险些没有捧住。
主家心情不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仆役想着,清恒君之为人有目共睹,虽说常有跳脱之行,行事出格,但所作所为都称得上端方君子。
他决定下班后去北市继续舌战群雄。
那盒子打开
后是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像是发臭了的咸鱼,又像是腐烂的味道。
几人凑在一块盯着那臭烘烘的盒子,里头放着个腌过的脑袋。
“这谁啊?”
荀安惊道。
她自然不可能怕个脑袋,但这脑袋长得太抽象了,即使被特殊手段腌过还没有腐烂,她也辨认不出这张脸。
荀谌左看右看,有些不确定的感觉这像他的某个前同事。
“许攸?”他迟疑的说道。
荀€€盖上了盖子,他无奈摇头。
“我自请去一回北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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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关之战还没有打完。
曹操不可能看着对面抓了个人就不打这仗了。
很明显的,吕布处于劣势。
即使靠着关口天险抵御多时,但硬实力的差距仍然令他逐渐败退。
北方是他的主战场,也是曹操的主战场。
不同于在南方时的束手束脚,又为疫病所困扰,那些士卒在这片熟悉的大地上更能伸展拳脚。
吕布不得不放弃了壶关,退守襄垣。
曹营的使者来的时候,陈宫正在与荀晏对骂。
没错,对骂。
陈宫从未想过,这位荀氏郎君能有这么惹人烦的时候。
大概是发现了他们并无杀意,荀晏消沉了几日后便愈发放纵,常裹着毯子指指点点他们的军纪,又劝说他们哪儿该撤兵了,打不过了。
虽然有时候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但听上去……总归是太欠揍了。
两人常争辩不休,最后以陈宫憋屈烦闷的踹墙为结尾。
他若是骂得厉害些,那人就耍赖直接咳得半死不活的,用一种公台啊你果然是想气死我的眼神看着他。
他有一瞬间想着还是弄死他得了。
那曹营的使者此来所为之事很简单,战俘。
官话是丞相心疼治下子民,人话是你把太尉还回来。
陈宫打起了精神,他等到现在不就是为了此事。
虽说这样对他的旧日同僚有些不道德,但他现在必须得把荀清恒卖个好价钱。
以几日前曹
操的攻势,他一度以为他已经狠心到完全放弃了荀晏。
以他对曹操的了解,这也并非不可能,但他仍忍不住会为荀晏感到寒心。
陈宫与使者在谈判,荀晏则在给自己煮药。
他不可能指望吕布这儿的医疗水平,而他还挺想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