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镜头 第10章

“听说你之前去做过战地摄影?”

“其实传得有点夸张,是印度边境那边,有一些交火,没有中东那么危险。”喻呈解释。

虽然如此冯千煜的眼神里还是掺了点赞赏,拍了拍喻呈的肩:“挺酷啊,看着文质彬彬的,真看不出来。”

说实话,喻呈不太喜欢这样的评价,他不喜欢自己给别人的感觉是顺从的,他非常想打破这个东西,因为他内心并非如此,而举止却像是被束缚住了,很难面对他人展示原貌。

脚一落地,就觉得像蒸桑拿,但天是真的蓝,颜色非常纯正,空气也很清新,等摆渡车的间隙,他用手机拍了一张美兰机场的照片,打开和潭淅勉的微信对话框,犹豫两秒,点击发送。

没出现红色感叹号,竟然真的发出去了。

喻呈有点紧张,又措辞一会,追了一句“天气很好”。

其实这两周他不止一次想过要联系,虽然不确定潭淅勉还用不用这个微信,但这还是次要的,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上一面是以混乱的酒后亲吻收尾,接下来问人要不要见面,要不要吃饭,都觉得像是要人家负责任。好怪。

但现在发好一点,就当是拍摄场地的提前剧透,反正是工作,也是他们抛掉过去立足现在唯一的交集。

然后上摆渡车,手机没有响。先安慰自己哪有这么快,人家也要工作,也要睡觉,谁也不能立马回复。

但两分钟后还是没动静,没动静也还是想看,这回没忍住,挤在人堆里还低头检查了提示音开没开,又看微信上面有没有变正在输入,大概也就看了五六遍吧。摆渡车到站了。

进大厅的时候,第一波下摆渡车的人已经在那等着托运行李。这时候喻呈才知道刚刚飞机上真有人吐了,吐的人是程珏。

圈子里常把这位策划老师形容得高不可攀,在摄影这个范畴里,有人卖的是技术,有人卖的是审美,而她卖的是创意,她把照片和故事相结合,扩充摄影的内涵,使其具有更多的故事性和互动性,让摄影在大多数普通人眼中不再是阳春白雪,一眼即逝的东西。也因此她策划拍摄的故事写真,在网络上一炮而红,创意摄影展也巡回了30多个城市,如今还是业内传奇。

老实说,这些标签让喻呈一开始很有些紧张,直到后来接触几轮,他发现程珏是位非常有趣的女性,年近四十,一直单身,沉迷艺术和纸片人,熟悉一切网络段子,人又耿直,时常语出惊人,相比之下,她的助理秦薇倒更像是老师本尊,看起来不苟言笑。

这时候程珏正坐在她硕大的红色行李箱上,手里握着瓶矿泉水,脸色不太好看。

“程老师你没事吧?我这有陈皮糖,要吗?”喻呈走过去问。

程珏也不假客气,直接伸手来拿,剥去糖纸,塞进嘴里,满脸生无可恋:“我觉得我像是被摄魂怪吸走了全部的快乐。”

喻呈有点想笑:“不至于,程老师,你看外面天这么蓝,海这么宽。”

“这都不够。”程珏手一挥,从行李箱上跳下来,敏捷地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我还是得赶紧看一眼Pedro,只有帅哥才会让我快乐。”

喻呈不解其意,直到跟着大部队走到门口,才看到外面路边停着的大巴车,和车下过分瞩目的潭淅勉。

出口处人潮涌动,潭淅勉把抽了一半的烟掐了,走过来迎。喻呈的目光很直接,在人群里赤裸裸的投射过来,但潭淅勉没去接,也不能说故意没接,大概是把喻呈归在这个团队的整体里,因此也没有特意把目光留在谁身上。

“大家辛苦啦,买了冰椰子给大家,在车上,大家记得拿。”

他就早来一两日倒像个导游了,说去旅店路过万亩椰林,一边喝椰子水一边看窗外,会有将海南椰子一网打尽的感觉。

队里除了程珏和喻呈,其他工作人员多和潭淅勉是初次见面,但没两句就好像已经打成一片。大家似乎都很喜欢他,他对所有人也都那样笑。

他是不是喜欢所有人啊,喻呈走在最后想,可是喜欢所有人的人其实很冷酷,因为他对谁都一样,都喜欢,就是都不喜欢。这样一想,他更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特别到一堆人里,潭淅勉非得喜欢自己不可。

走着走着一道影子覆下来,潭淅勉不知什么时候也落到最后,朝他扬了扬手机:“天气是不错。”

屏幕上是喻呈发给他的机场照片。

好烦这人。亏他忐忑半天。

喻呈又觉得尴尬,视线下移,先发现对方系的还是那晚他解过的窄而黑的皮带,目光触火似得赶忙移开又不知道落哪,在地面上来回跳。可潭淅勉神色如常,越显得那晚的事是喻呈庸人自扰。

最后还是移去看前面一个人的后脖颈,喻呈问:“不是说你们都要晚一周到?”

“那是其他人,我在国内又没通告,闲得无聊,早来也是来,晚来也是来,不如提前过来逛一逛,熟悉场地。”

也是。

喻呈没忍住,还是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阳光落在潭淅勉的面孔上,许是倒过了时差,脸色比两周前见面时是要好些,只是这么热的天,他好像还里外里穿了两件,从敞开的襟怀处看出贴身大约是一件低领的白色T恤,外面套一件浅灰色廓形薄西装,颈上好像戴了一条很长又很复杂的项链,沿着胸肌的顶端一直隐没到领口里面。

“你不热吗?”喻呈又开始替人操心。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困倦,潭淅勉有点懒洋洋的,瞥他一眼:“不敢脱啊。”

“什么叫不敢脱?”

“脱了像流氓。”

听完这话更觉得奇怪了,喻呈又把目光落回到那一道狭窄的白色布料和细而闪的链条上,神情困惑。

潭淅勉笑笑的,近过来一步,微垂下头小声说:“我里面是吊带和胸链啊。”

作者有话说:

#潭哥不正经

*胸链身体链超级涩涩,特别适合大胸酷哥,想象不出来的可以tb搜搜,也可以康我vb

第14章 “最好别喜欢我”

潭淅勉故意说得好玩点,他知道胸链身体链国内不常戴,但喻呈常常给人拍摄,应该会知道。谁知道喻呈一听到这东西,耳朵立刻就红了,好有意思。

但在他的印象里,喻呈高中时候不这样,也没动不动就耳红。唯一的一次好像是他故意跟喻呈讲,据说打了舌钉,接吻的感觉会更好。

像喻呈这种小正经,听到这种话题,得多炸裂,指定要骂他有病,让他闭嘴滚蛋,多有意思啊,想想就刺激。

结果人没有,只是瞬间挂上个大红脸,后来真被他拐去秦淮河边上打舌钉。

本来还要窘一阵,幸好很快走到车下,人多起来,都在排队等着往车下面的空间放行李。喻呈拿着手机正回消息,后背突然一轻,扭过头,发现潭淅勉从后面拎着提手将他肩上的背包提起来了:“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喻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大约是高中时下楼上学,潭淅勉拎一个轻飘飘的书包蹦下来,一把提起他的,惊叹他好像背来了一个图书馆。

“里面有相机和书。”喻呈老实回答。

“出来带书啊?”潭淅勉似乎很难理解,“难怪这么重。”

说罢手一松,重量又回来了,喻呈感觉像从空中掉下来,立刻脚踏实地。

轮到他放箱子,手机好巧不巧这时候响,他一边两手试图将行李箱横过来,一边用腮和颈夹着电话,说话都要咬着牙。

“妈。”

“到了吗?”

明明刚刚微信已经说过到了。但喻呈还是耐心回答:“到了,现在准备上车……”

手上骤然一空,潭淅勉从他手里夺过箱子,摆摆手,让他去接电话去。

他看了潭淅勉一眼,走到车后去继续说:“要上车了,妈。”

宋西婧性子慢,什么话都要慢慢说完才行,好像宋家人就是这样,宋东凭也是差不多的性子。

“注意安全啊,工作别太累,小心中暑,好好吃饭。”

“嗯。”喻呈答应下来。他偏头看一眼大巴,没几个人在车下面了,心里有点着急,但宋西婧还在说:“你爸脾气就那样,七八年了,就那么回事,得慢慢来,你别较劲。”

说到这个事,喻呈才真有点不高兴了:“你自己都说,已经七八年了,还要怎么慢慢来。”

起因是出发来文昌前,他回了一趟宁北大学对面的他爸妈家里,吃了顿饭,拿了点东西。饭桌上本来还算融洽,他们已经熟稔于避开那些不可以谈论的话题,但电视机不通人性,偏偏新闻放到欧洲的同性恋游行。

宋西婧赶紧去换台,结果还是太迟,喻翰景垂着眼皮嘘了一句:“又作什么妖。”

喻呈也不吃了,停下来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喻翰景跟着停筷:“本来就是非主流的东西,有什么好到处讲的。”

“就是因为还有很多你这样想法的人,才要到处讲。”

喻翰景睨起眼:“我这样?我哪样?”

“你看看这个家,我,和你妈,才有的你,要是换成个男人呢,成何体统。”

这个话听到耳朵起茧,喻呈已经趋于平静:“那你不要生我好了。爸,我说的不是气话,我早就跟你讲过,我希望你和妈妈高兴,如果你和妈妈在一起不高兴,或者打从一开始就和什么男人在一起高兴,都可以,没有我也可以。”

这番话扔出来,整个屋子静了几秒,简直像喻翰景研究的那些火箭发射前的那几秒,固态的、冷静的,但很快就会被点燃,然后爆发。

可在这短暂的空白里,喻呈没在担心后果,他只是在走神,他突然想现下这种局面,大概也只有小舅舅在的话,可以挽救一二。

小舅舅肯定要说“我们喻呈这么聪明,吃亏的事不会做啦,就算和男孩谈恋爱,也肯定是别人宠他的”,又或者“做什么非要生小孩呢,咱们家连一亩三分地都没有,又不要人来继承,再者我以后结婚生子,我孩子总要叫喻呈一声哥哥对吧,自然要给喻呈养老啦,你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总之小舅舅有的是办法让这火箭熄火,可是现在没有小舅舅。

整顿饭最后以喻翰景大力将筷子掼在桌上,砸残了一个盘子收场。

喻呈现在回想,他说的那些话,对一个直男来说恐怕已算得上核弹级别,更何况这个人是他老古董般的父亲。他承认他有些冲动,没足够考虑到收听者的心情,但他仍然认为他只不过说了一些实话而已。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觉得自己要比喻翰景勇敢些。至少他敢于说实话,而喻翰景却不敢听。

宋西婧还在电话那边安慰他,劝他想开,喻呈被烤得头发滚烫,眼冒金星,一抬眼,看到就剩潭淅勉还在车下等,他想,喻翰景和宋西婧两个人还不知他这次来跟拍是和谁在一起,倘若知道潭淅勉回国,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深吸了一口气,止住宋西婧的话头:“妈,回去再说吧,别人在等我。”

终于挂断电话,他朝潭淅勉走过去,这人热得很,已经抱着冰椰子喝上了,咬着吸管视线向上,好像在读高处的广告牌打发时间。

“打完了?”潭淅勉问。可眼神还在广告牌上。

喻呈也抬头去看,上面宣传的是文昌剧院的《长恨歌》舞剧巡演。他不知道潭淅勉会对这个感兴趣,正想问,发现潭淅勉把视线收回来了,钉在他脸上,有点打量的意思。两个人额头上都在冒汗,喻呈看上去要更热一些,因为他头发更长,在热带,多一根头发,都是多一重折磨。

喻呈这时才想起来回答问题:“打完了。”

说是说打完了,可表情一看还陷在那通电话里,魂不守舍的。

潭淅勉一边往车上走一边讲:“是宋阿姨吧?很久没见面了。”

不知道这人是听到还是猜到的,喻呈有点犯怵,担心万一他接下来要说想抽空去拜访怎么办,结果也没有,话题变成了:“太阳在你头发上都反光了,看起来好烫,你喝不喝椰子?”

紧跟着掌心一沉,潭淅勉手里喝了一半的冰椰子就变到自己手里,吸管已经被他咬扁一点,只剩个椭圆。再抬头,潭淅勉已经进车里去了。

因为上车晚两个人就坐了第一排,这位置潭淅勉跟谁说话都容易,有人问哪里海鲜好,潭淅勉回头说旅店对面一家就很好,有人又问到哪里买东西,他又说骑楼老街,还讲得出铺前比文南好逛。

程珏觉得这人真有意思,养眼不算,还很实用:“你才来几天,什么都知道了?”

潭淅勉就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挺奇怪,喻呈不记得这回事。

“你什么时候来过?”

潭淅勉说:“小时候嘛。”

这时候才注意到喻呈捧着椰子像捧着个国宝。

“怎么不喝?嫌弃我喝过啊?”

亲都亲过了,还嫌弃个鬼。

椰壳上冷凝出的水雾从指缝里滴下来,把裤子洇湿了一小块,喻呈把椰子端起来,将那一截椭圆塞进口腔里。

车程不长,车上冷气又开得恰好,路上果真走椰林湾路,能看到大片蓊郁的椰林,叶片阔大,顶端挂着一团团沉甸甸的椰子。

等到了旅店,大家各自休整,第二天才正式开工,下午的时间还算自由,有人补觉,有人精力充沛已经跑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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