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镜头 第12章

话音落后大家纷纷站起来跑到海边透气,其实都不是第一次看这个本子,但程珏讲故事的沉浸感实在太强,她的剖析进到人物心里去了,让每个人都如临深渊,喻呈更是如此,他一个人坐在那盯着剧本上行与行之间的空白。

等潭淅勉抽完一根烟回来,看到人还坐在那,姿势倒是变了,用从哪儿捡的湿树枝在沙滩上画画。

沙子上嵌下去两道弧线,围成个尖角椭圆。潭淅勉换了个角度看,还是没看出所以然:“这是什么?”

喻呈笑了一下:“杏仁嘛,一头尖的,一头圆的。”

这东西没啥特点,画了也看不出来,说是树叶也行,说是橄榄也行,再说自己画技不好,升高中那个暑假在潭淅勉家跟着他妈常苒学过一个月画画,从素描开始练,然后到上色,常阿姨就一个评价:“提笔姿势很标准,颜色也蛮会搭,就是结构实在不行。”

他记起这个事情又有点烦,树枝一动,把杏仁抹了,越抹越花,像是留下个疮疤。等完全看不出那两道弧线了,他突然问:“我好像没问过你,为什么会接这种同性题材。”

“没为什么,在国外很正常啊。”潭淅勉非常自然地回答,“在美国,不会刻意说,什么同性题材、异性题材,都是爱情题材,对吧?”

这时候喻呈意识到,其实他烦恼的点可能不在“同性”上,而是在“这种”上,就是有亲密互动啊什么的,但是他刚刚才跟人讲过,自己喜欢他不关他的事,人家就是要拍啊,关你什么事。

于是他就只能自己生闷气。

潭淅勉盯着他看了一会,往沙滩椅上一坐:“把手伸出来。”

“干嘛?”

“不要就算了。”

喻呈就把树枝丢了,两手把沙拍掉,攥着个拳头就送出去了。

潭淅勉失笑:“手心。”

掌心翻过来,潭淅勉第一次发觉这个人掌纹这么多,心思实在重,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什么东西藏在拳里看不见,到他掌心,指节一松,手撤开,留下一块白色的贝壳。

很干净,潮湿的,大概潭淅勉在海水里洗过,形状也很完整,没有碎。

“老潭每次来文昌都给我带一个贝壳。”潭淅勉说,“我也送你一个。”

喻呈表情疑惑:“所以呢?”

“所以我是你爹呗。”

“潭淅勉!”

“哎。”潭淅勉一边答应着,一边笑出声,“别光喊我名字,会骂人吗?”

喻呈瞪着眼。

“我教你啊。”潭淅勉又笑得好狡黠,“你得说,操!潭淅勉,你大爷!”

“会吗?”

潭淅勉教人说脏话,眼神怎么是这样的啊,这么深情做什么,喻呈觉得自己脑子大概是坏掉了,他嘴唇动了动,很老实地一字一句学舌:“操,潭,淅,勉。”

什么稀奇古怪的断句和音调啊,潭淅勉愣了两秒,脚一蹬往靠背上一躺,暗骂了一声:“操!”

作者有话说:

喻呈(茫然):这叫什么说脏话啊?难道就是说真心话吗?

第16章 “打了舌钉,舌头会很敏感”

等程珏从洗手间出来,回来想讲后半段,其他人早就在海边撒上欢,裤脚全被海浪卷湿了,你推我搡,又笑又骂,氛围哪里还合适讲本子,干脆不讲了,随便说了下明天带什么几点集合就原地解散,她裤腿一卷,也跑到水里用脚趾缝夹海藻去了。

第二天起大早,八点就上车,潭淅勉踩点到,就罩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隐约看得见内里的运动背心和麦色的肌肉,度假式得懒散,刚踏上车就一路打招呼,前面一堆空位,结果偏偏走到最后一排,在喻呈身边坐下了。

冯千煜在前座勾着椅背回头:“哟,你俩挺有意思啊,在哪都要坐一起。”

“帅哥当然要和帅哥坐一起啦。”化妆师菲菲笑着起哄,毕竟大家都熟了,已经经得起开玩笑,“再说人家试镜的那组照片是喻老师拍的。”

“Pedro是不是给喻老师好处啦?你那组好好看。”

“对啊,Pedro你自己有没有看过啊?”

潭淅勉看了喻呈一眼,带点儿笑意:“看过啊。好处也给了,但不能讲。”

“哇什么好处啊,话怎么能只说一半?”

众人抓耳挠腮,就喻呈如坐针毡,生怕潭淅勉跟人说,这个好处是一个吻。

好在等车开动话题自动换掉,他等没人注意,往人身边挪了一点,被体温蒸出来的沐浴露香气好好闻,他小声问潭淅勉:“怎么这么晚?”

“昨晚打架呢。”

“啊?”

潭淅勉把衬衣袖子掀起来给他看,胳膊上好大的包,连排:“跟蚊子。”

“开灯就找不到,一关灯就来了,赶都赶不走,特执着。”

喻呈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大个的潭淅勉,也会对蚊子束手无措,可见够执着,总是让人没办法的。要是自己也这么执着,每天绕着潭淅勉飞,嗡嗡嗡,他大约也拿他没办法。

“可以找店家要驱蚊水。”喻呈说,“那你起晚了来不及,早上还洗澡了?吃早饭了吗?”

没等人答,又急慌慌地用更小的声音说:“我这有包饼干。”

从包里掏出来之后才发现已经被压得有点碎了,手心开始不自觉冒汗,喻呈觉得,自己在潭淅勉面前好像总是很蹩脚。

潭淅勉其实不怎么吃早饭,没伸手接,只是配合地低下头跟他交头接耳:“你干嘛这么小声,搞得我们像办公室恋情。”

喻呈立刻变大声。“不要算了。”

结果手上一空,饼干被拿走了。

车左晃右晃,一直晃进老城区,和铺前离得不远,等到了车进不去的巷道,所有人都下车。每个人手上都没少提东西,但这里意外得不太晒,每家每户晾在小阳台上的床单被套将太阳遮去大半,随风扬起,放眼望去,满目缤纷。

走完一条街,还是没看到目的地,又分出左右两条巷道,程珏问:“然后怎么走?”

道具组的小陈着急忙慌跑到前面带路:“这里有点不好走,前面右拐,再左拐。”

负重前行的众人一听都觉得累,难免抱怨。“快了快了。”小陈忙不迭说道。

右转,再左转,果然到了。

一片六层的回字楼,白色的墙,灰色的顶,墙外的水管常年滴水,导致墙角布满青色的苔。最特别的是楼道是开放式的,每一层楼梯从外面都能看到,有人提着红色的塑料袋上楼,鱼在里面扇尾巴,有人在走廊里晒鞋,先磕两下,再搭在墙角上,还有人晒粉色的床单,打补丁的夹克,发霉的箩,滴水的拖布。

“之前看照片就觉得这楼好适合拍大景。”程珏激动起来,一边大步后退,一边用手比划:“从这里架机位,你看……”

她好像在和冯千煜说,又好像是对自己说。

“高机位也行……”

喻呈开始走神,他觉得好奇怪,这幢楼简直就像仙林佳苑5号楼的一个剖面,还不是现在的,是七年前的,现在住户搬走得差不多,只有七年前才这样热闹,床单像招展的旗帜,还有洗衣粉味道的校服,被光晒得剔透,然后透过那帷幕一般的白色,悄悄去看楼下抱着球停单车的少年。

“万不得已无人机拍也可以……袁颂从那里上楼,姜潮下楼……就那里……”

那时候他也差不多是这样,自己住四楼,潭淅勉住三楼,有时候下到三楼转角恰好看到潭淅勉趿拉着鞋从家里出来,嘴里叼半片面包,扬一扬下颌,算作打招呼。潭淅勉的妈妈常苒站在门框里,看到喻呈露出好大的笑,对潭淅勉半絮叨半叮嘱,放学不会做的作业记得问问喻呈,别白着卷子回家。潭淅勉一边不耐烦地应“知道了”,一边紧几步追去喻呈身边。

“听到没?”

“嗯。”

“要你辅导我作业。”潭淅勉先喻呈一步,狗腿一般主动为他推开单元门。

喻呈透过眼镜瞥了潭淅勉一眼。

“你看,你也不想管我,我也不想听,晚上假如我妈问,你就说,我问了你,但你没空。”

“我有空。”喻呈把单车的撑子踢上去,跨到车座上,“几点?”

“……”潭淅勉无语,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书包,“我下课要打球,你就帮我瞒一下……”

“你还在乎你妈怎么说?”

“我不在乎她说什么,但是被念叨半小时,还是挺烦的。”

“那不就行了。等你打完球,六点。给你讲完题我再走。”

这人显然是故意的。

“六点我都要饿死了,怎么样你才帮我啊?”潭淅勉把嘴里的面包咽完,“替你要隔壁校花的电话?”

喻呈正色:“谁要那个。”

“那你要什么?那个什么录像带?”

喻呈大概知道他们把带颜色的那种叫“那个录像带”,他脸往下一垮立刻推着车要走。

“唉唉唉,那逃课,逃课要不要?你天天学习都要学傻掉了,我带你出去玩。”

喻呈用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潭淅勉见他生气反而更乐了:“我想去打耳钉,你去不去?”

喻呈瞪着眼,脸上又换成“我又不傻”的那种表情。

“我爸看到得把我腿打断。”

“噢喻老头啊,那你可以打舌钉嘛,在嘴里就看不出来了啊。”潭淅勉伸出舌头示意,再藏回去的时候,嘴唇被沾湿了,很润,泛起鲜亮的红。

喻呈突然发现,因为潭淅勉的面孔实在好看,每个五官都出挑,反倒让他长期忽略了潭淅勉有一张唇形不错的嘴。而且他话实在很多,唇瓣一天开合好多遍,也没吐出几句正经话,他已经习惯不去看他鼻子以下的部分。

在他愣怔的功夫,潭淅勉突然揽过他的脖颈,附耳过来压低声音,神情讳莫如深:“而且据说打了舌钉,舌头会很敏感,接吻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不知道真的假的。”

好怪。姿势怪,人也怪,话更怪。连身带心都觉得异样极了。

喻呈像被火燎,立刻搡开他:“潭淅勉,你能不能要点脸!”

潭淅勉没恼,脸上的笑意反倒在看到喻呈变红的耳廓时缓慢扩大。

“明天晚自习你们是不是老沈盯,他看会报纸就睡着了,六点我就溜,你要来你就到小西门那等我。”

“你觉得怎么样?”

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真实。

什么怎么样。

去不去打舌钉。

去吧。

但还是嘴硬:“我觉得不行。”

逃课不行,打舌钉不行,离潭淅勉太近不行,心脏跳好快也不行,不行不行全都不行。

“什么不行?”

再一回神,看清眼前的人是26岁的潭淅勉。

“我问这个拍摄场地你觉得怎么样。”他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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