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感觉呢?就是那种要操他的感觉。他觉得喻呈没放开,没放开就没意思。没意思,不如不做。
潭淅勉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调度得差不多,程珏招呼他过去,让喻呈和他讲今天的拍摄位置。
喻呈有点尴尬,不看他只看地上标记的点:“你站在这里回头看,这时候会拍一张,等你走到林瀚森面前,是第二张。然后就是进到306……”
潭淅勉打断他问:“那你在哪拍呢?”
“我大概在那个位置。”喻呈托着相机,指了一下侧后方,“正好能拍到你回头。”
再把视线拉回来,恰好和潭淅勉对视了,他觉得他好像没有在认真听,懒散或者在走神。
这时候潭淅勉突然问:“昨晚你觉得有蚊子吗?”
周围人很多,他声音也不算小,喻呈更尴尬了:“还好……好像睡着了没感觉。”
“我半夜醒了一回,又把空调调低了,你身上太热,火炉一样。”
“……”喻呈感觉程珏偏头看了他们一眼。喻呈只好赶紧接上后话,好使这句话听起来没有歧义:“我今晚就不在你那里睡了,老板说今天能修好。”
“那那个呢?你要来拿吗?”
喻呈莫名其妙:“哪个?”
“套。”
“潭淅勉!”喻呈窘得耳廓都红了,把他往远离人群的方向搡了一步。
“是你非要我说出来的。”
“你自己留着吧。”
他觉得潭淅勉笑得很微妙,大概又要说什么不正经的话了。他正要抬手捂对方的嘴,潭淅勉已经脱口而出。
“我留着,和谁用啊?”
“谁知道。”
爱谁谁,反正不是我。喻呈想。
这时候程珏已经在喊各部门准备,道具师化妆师一拥而上,喻呈离开潭淅勉,走到自己的拍摄位置上去。
等人潮退去,刚刚那个笑着的潭淅勉消失了,留在原地的只有袁颂。他立在那,看向转角台阶处的姜潮。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别有用心也好,因缘际会也罢,总之这一天他再次看到他坐在那里,这回不打游戏,好像在背单词书,有时候会用手机查单词的读音,顺便再回个微信。
楼道的灯前几天坏了,看书的话光线不算明亮,当然袁颂不在乎这个,他不在乎这个男孩的视力怎么样,是不是健康。他只是这样看着。
男孩亦察觉到什么,眼神没躲,不偏不倚也抬头回看他。知道这人住三楼,租的房,独来独往,衣着朴素,但偏偏长着一张无法被隐藏消磨的英俊沉郁的脸,这种程度的五官超出了市井的范畴,他觉得他很特别,和这幢庸俗的楼格格不入,再换种简单的说法,他很酷。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就在男孩觉得袁颂会像往常一样,进到306的门里去时,他突然调转方向,朝他走来。
袁颂在他的面前停住,男孩视线里,是一双很旧的鞋。
然后他会说什么。会说€€€€
“又没带钥匙?”
“嗯。”
“钥匙呢?”
“落宿舍了,等会也没事。”
“看书?”
“下周考四级。”
四级。好遥远的词。如果自己也上了大学,大概也有机会考四级。
经过短暂的沉默,袁颂终于开口:“饿吗?要不要来我家待会。”
镜头里的袁颂,没有对这份邀请的渴望,他好像只是在履行程序。
男孩还是看着他,想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最后他无所谓地站起身,跟着他走进了306。
房门轰然合闭。
“面条吃吗?”
“随便。”
袁颂没有招呼他,只是径直走进厨房,给他煮了一碗什么都没有的面。没有鸡蛋,没有蔬菜,没有汤底。只有调味料,和挂面。
男孩没见过这样的面,可他没有笑,这个逼仄落魄的小屋显然已经降低了他的期待,他坐在餐桌边的塑料板凳上拘谨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他看到他用左手做的这一切。觉得奇怪。
“打工的时候被东西砸了,现在只能抬到这个角度,再往上,抬不起来。”
姜潮流露出很惋惜的神色,但在袁颂眼里,只觉得可笑。
“你叫什么?”
“袁颂。”
“我叫姜潮。”
袁颂很慢地“嗯”了一声,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好奇。他在男孩对面坐下,点了根烟,用左手慢慢地抽,看着姜潮吃这碗什么都没有的面。
他倒真的吃完,只剩下一汪酱油色的汤。放下筷子后,袁颂仍然没有说话,没有问他关于面条口味的评价,也没有逐客,似乎享受和他共处一室的时光,可偏偏脸上是一副冷漠至极的表情。
真是个怪人。姜潮想。
他又拿出单词书来读,可是脑子好像是满的,读不进去,电风扇在头顶吱呀呀地旋转,发出聒噪的声响,把隔壁的腌鱼味一并带了进来。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到袁颂的指尖夹着最后一点烟蒂,从他唇间吐出的烟圈被电扇吹开,袅袅四散,晦涩地掩盖住他。
姜潮突然站起来,走过去,走到袁颂的身前去,膝盖几乎要碰到了才停下。问他讨一根烟。
“没抽过?”
“没有,我妈不让,今天想试试。”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大概率也不会让他抽的。可是他发现袁颂笑了起来,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取悦了他,他露出了他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笑容,冷冽感突然没了,变成一种非常蛊惑人心的生动。
紧接着,袁颂掏出了半瘪的烟盒,最廉价的烟,小超市摆在最外面的那种。他打开翻盖,手指顿了两秒,又合上。
在姜潮不解的目光里,袁颂把烟盒随手弃到桌上,将唇间含的那支拿下来递给姜潮。
“拿着。”他说,面对姜潮的犹豫,他脸上的笑意扩大,“不是要抽吗?拿着。”
非常近的距离内,姜潮小狗一般的眼睛,凝视着他,一秒,两秒,三秒。
无法拒绝般地,他接过了那支滤嘴潮湿的残烟。
第25章 “你要不要尝一下”
“停一下。”程珏忽然说。
喻呈应声放下相机,大口呼吸着。他好像从一种近乎窒息的状态里苏醒,胸腔里灌满了铅,又沉又酸。
在现实的维度里,他看到潭淅勉面无表情地把烟摁灭,站了起来,林瀚森立刻后退了几步,两个人拉开距离。
“小森你怎么回事?”
林瀚森茫然地看着她。
“你没有看Pedro啊。”程珏说着让喻呈把相机拿过来。照片里林瀚森接烟的时候眼神确实飘了,好像不知道看哪,回避似的。
林瀚森有些苦恼:“我拿不准,Pedro那样有压迫性地看着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表现地更软弱一点。”
“你要不落下风地回视他。”程珏又强调一遍,“你是大学生,家境也好,你身上有很骄傲的东西,你心里得想,不就是酷一点吗,你有什么了不起。”
林瀚森点点头。
“还有更要命的一点。”程珏把手部放大出来,“你看你接烟的动作,能不能别像个十年老烟民。”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林瀚森也哭笑不得:“我再琢磨一下啊,程姐,我都不记得我第一次拿烟什么感觉了。”
“你俩,再找个地方,练一下,就接烟这个动作怎么摆。”程珏说。
然后喻呈就看到两个人说着话并肩往楼下走,周围吵吵嚷嚷,人来人往,可他就觉得耳朵里忽然空了,所有的声音仿佛随着这两个人的身影一并隐没进楼梯的转角。
一分钟的时候,还能做点别的事,两分钟的时候,已经什么事都做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刚刚袁颂向姜潮递出的那支烟。在剧本围读的时候,程珏就讲,那不仅仅是一支烟,那是一种关于欲望的暗示,因为直男是不会去接一支这样的烟的。姜潮如果接了,含了,就代表一种默许,他允许他对他做任何事。
喻呈朝楼下走去。
最后在楼的阴面,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望见这两个看起来很般配的人。潭淅勉踩在昨夜雨水留下的湿渍里,点燃一根烟,夹在指根递过去,林瀚森离他很近,几乎是脸贴脸抬起手。
他的手也是很好看的,拱起手背去接的时候形状漂亮、纤长,比潭淅勉白一个度,反差出极致的张力。可是夹过来的时候,又显得太过游刃有余。
“我真不知道没抽过烟的人怎么夹烟。”林瀚森有点无奈,“这样?”他换了一个手势去拿,反而显得更刻意了。
这时候潭淅勉看到喻呈,以为程珏要他来喊人:“怎么,要拍了?”
“不是,还没。”喻呈说。
“那还来得及,我去下洗手间。”
林瀚森走后,喻呈隔着点距离和潭淅勉对视,最后还是决定走过去。
“怎么啦?”嘴闲着也是闲着,潭淅勉干脆把那根点燃的烟放进嘴里抽,往墙上靠了靠,挺放松,“看你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喻呈慢吞吞地说,“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在状态。”
“怎么说?”
“我希望我的镜头能够拍到你们最有张力的一刻,但是我的眼睛并不想看到。”喻呈觉得自己好像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可能因为眼睛连着大脑神经,但是镜头没有。它们把我一分为二了。”
大概知道这人在吃醋。但为什么呢。潭淅勉想,工作而已,而且他又不是他男朋友。没必要解释吧。
但潭淅勉还是很认真地看着他苦恼,一直没说话,过了一会才用指尖磕掉烟灰,讲出他常“控诉”他的那三个字€€€€“想太多”。
“是想得有点多。”喻呈叹了口气,“我刚刚看着取景器,甚至有一刻在想,你会抽烟,他也会抽烟,为什么就我不会。”
是很可笑的想法,像小孩赌气,但当时真的这么想,觉得潭淅勉抽烟、不谈恋爱,他不守规矩,毫不在乎,他将全世界都变得很坏,为什么就自己还清醒,清醒有什么用。他喜欢潭淅勉,就得变得和他一样坏。
潭淅勉显然也被他的想法逗笑了,低头嗤了一声,把嘴里那根烟递过去:“之前问你你说不要,现在再问你呢?”
没有一点强迫的意思,反倒是非常礼貌地询问,但喻呈就觉得自己好像心甘情愿地跟着走了。
他之前在非洲草原上见过一种奇特的现象,如果狮子在很饱的情况下遇到一只野兔,它可能会跟它玩耍一阵子,甚至将它带走豢养一段时间。兔子知道挣扎无望,甚至会配合它离开。整个过程没有暴力,是见不到血的,甚至有一种怪诞的和谐。
他觉得他现在和潭淅勉大概就是如此。猎物无从选择,捕猎者当然可以和蔼可亲。
喻呈喉结滚了滚,盯住那支燃烧着的烟。
他想,这也是一种有关欲望的暗示,如果接了,含了,就代表一种默许,我允许他对我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