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镜头 第36章

常苒笑了:“也是,那我养了一个漂亮的,和一个傻的。”

潭宁栩高兴了,指着潭淅勉:“你是傻的。”

潭淅勉一边系鞋带一边骂:“呸,我才是那个漂亮的。”

下楼的时候没碰到喻呈,快到学校门口才遇到人,跟赵逾磊并肩走着,除了眼睛有点红肿,没看出什么异样,潭淅勉跑过去啪得一把拍人屁股上:“早啊,呈哥。”

喻呈嘶了一声,分过来一眼,足以杀人。

潭淅勉没接这目光,只瞧人屁股:“哟,对不住,昨晚挨打了?”

“潭淅勉你贱不贱呐,别欺负我们呈哥!”赵逾磊搂着喻呈的脖颈把人拽过来,动作大了点,把人带得一个趔趄。

潭淅勉踹了赵逾磊一脚:“你丫能不能轻点。”

“我靠,你打喻呈屁股,我就搂了一下,你让我轻点?”

“那能一样吗?”潭淅勉说,“我和喻呈睡一个被窝的时候,你在哪挖泥巴呢?”

简直越听越荒谬,潭淅勉的耳钉还在那闪,更烦。喻呈扶了把眼镜,快走几步,把两个幼稚鬼远远甩到身后。

中午午休时潭淅勉照例跑到喻呈家来。宋西婧不在家,但是把饭留好了,自己早早和宋东凭、常苒一起带着潭宁栩去医院拍片。

潭淅勉在水池那里洗筷子,一回头看到喻呈站在微波炉边,把餐盒一个个转热了再拿出来。背影看起来很有耐心,校服下的肩胛骨清晰可见,不时耸动一下,或者用手指绕到背后去抓挠自己的后背。

吃饭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去挠,嘴里背单词,右手夹粉蒸排骨,左手就在后背背着,时不时就要勾几下手指,看起来有点滑稽。

潭淅勉把手机盖合上审视了他一会,等洗碗的时候,他把洗好的碗递给喻呈擦干,开他玩笑:“你多久没洗澡啊,痒成这样?”

“你以为我是你?”喻呈没什么表情,踮起脚将碗塞进吊柜,衣服上行,无意间露出腰间的红痕。

第一次感觉知道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还是忍不住起恻隐之心,他一把扯起他衣服的下摆,看到一道极细的血痕延伸进裤腰深处,潭淅勉皱了皱眉:“晾衣架?”

喻呈挣动了一下,表情难堪,用力把衣服往下拽。

这事其实蛮难评价。

喻翰景对喻呈上心,家长会回回出席,生日也会赶回家,清楚喻呈上一回考试哪一门多少分,对潭淅勉也算是很照顾,两个鸡腿,喻呈可以不吃,潭宁栩一个,潭淅勉一个。

总的来说,喻翰景是个严父,严是严酷,除了思想古板,父这个字还算称职。这次动手感觉是气急了,生怕一个不慎,喻呈就变成了街头混混,纹身耳洞,抽烟喝酒烫头。这显然触碰了喻教授的底线,何况明年高考在即。

再往身上瞧也就这一道,旁的没有,大概也是舍不得。

更何况吃着人家家里的饭,潭淅勉还没放肆到背后诋毁人家长辈的程度。他讪讪地松开手,看人挣得出了一层薄汗,只能分享一点从小挨打打出的经验:“你去里面开会空调,趴着吹吹风,捂严实了更痒。”

喻呈觉得丢人,“嗯”了一声低头走进卧室里去,把校服短袖脱了,眼镜摘掉,趴到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去。

不知过去多久,舒服得快要睡着,突然床往下陷一块,他被惊得睁眼,紧接着背上什么东西扫过来,是软的,但又有点毛剌剌的,惹得伤口微痛、微麻。

“什……”

“么”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刚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潭淅勉的面孔就撞进眼帘,朝他炫耀从书房找到的喻翰景的毛笔。

“痒的时候别挠,挠破更痒。”

“这事我有经验,实在痒得不行的时候,就用这种毛笔扫一扫。”他甚至俯身压近去看喻呈的伤口,“太软的不行,越扫越痒,还就得是这种有点硬度的小狼毫。”

他爸潭安林写得一手好字,耳濡目染之下,他从小拿着这些毛笔玩闹,也就自然懂得这些笔与笔间的不同。

这时候会突然觉得这人没那么浑,人一旦有文化,长得又好看,就显出风流。只不过说话间自然流露被打出经验的骄傲之情,实在让喻呈匪夷所思。

说罢笔头又再次落下来,像在他裸露的腰上写字,一笔一划锋芒带火,干燥的笔尖缓慢划过红肿处,甚至能觉出每一根的错落。

这感觉太过异样,喻呈抬着眼睑和人对视,好像某种氛围在缓慢发酵。耳钉在闪,窗框上的反光在闪,什么东西都在闪,眼花缭乱了。以至于第一反应是自己昏了头。

喻呈立刻翻身坐起来,把衣服囫囵套上头:“不痒了。时间不早了,我去学校。”

潭淅勉看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古怪,事实上,这个场景就怪,一个用衣服遮掩赤裸的上身,不戴眼镜的双眼惊惶,一个坐在床沿上倾身过来,拿着一枝笔。

三岁潭安林带他去喻呈家串门,两个人拿着水枪互相滋,然后被爸妈塞进一个澡盆洗澡,长大后是没这么不讲究,可夏天也不是没见过对方不穿上衣,都没现在这么怪过。潭淅勉浑身不自在,把笔一扔,也火燎似地站起来。风流没了,又变成用食指指人的混不吝。

他又是笑又觉得吊诡:“喻呈你别搞我啊,像我把你怎么着了似的。”

别说话了。能不能闭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

一堆话轰隆隆从心头碾过去,可喻呈懒得骂人,埋头把桌上的书和相机胡乱塞进书包,而陡然无聊下来的潭淅勉决定还是去打球。

像一窝四散鸟,纷飞燕,两个人都没午休,神色各异地,冲进屋外泼天的绿。

天气本来就热,下午还不能坐在教室里,有农科院的老师来做讲座,组织高二年级植树,两人种一棵树苗。

喻呈心情不佳,闷头挖土,不一会就出了汗,动作牵扯昨日被晾衣架抽过的部位,更是又痒又痛,而他的搭档赵逾磊同学正蹲在坑边趁着扶苗玩西瓜虫。反观不远处的潭淅勉,体力活干得贼快,二十分钟打完收工,然后立刻趁乱跑去帮旁边上体育课的某个学妹摇跳绳。

上午这人好像还被罚站过,喻呈出来给班主任老王拿卷子的时候,看到潭淅勉站在理6班门口靠着墙打瞌睡,下午照玩不误,也是神奇。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好像别人的评价完全不能影响他。不像自己,昨晚的事,内耗到现在,完全是情绪上的事,他也知道喻翰景还是喻翰景,这事没办法解决,只能有一方妥协。

按照步骤种完以后,老师让给每棵树苗都起上名字,好让大家毕业十年后返校再看,岁月添轮,还能寻到当时种下的树。

有的选个好意义叫天天向上,有的从两个人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以作纪念。喻呈路过刚刚潭淅勉种的那棵树时,瞥见这人手书的名牌,上面写着四个遒劲大字€€€€

线性代树。

……

神经病吧。

喻呈停下脚步看着那匪夷所思的四个字,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负重突然被什么击碎了,脚跟浅,引力都要没了,整个人往上飘,然后笑出声来。

等潭淅勉不知道从哪里乐于助人完一圈,浑身大汗溜达回教学楼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打过五分钟,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球鞋在地面摩擦出的声音。

等走到班级门外,看到没有窗户的那面墙边蹲着一个低着头的人。听到脚步声,那人抬头。

“潭淅勉。”他仰起脸,没什么表情,“逃课吗?”

潭淅勉意外地挑眉,擦了一把汗看看自己身后,确认没有其他老师,又回过头打量喻呈,看人表情认真不像玩笑,又觉得很有意思。

目光相接,几秒后,潭淅勉缓慢绽开笑意:“哟,好学生想去哪儿啊?”

第49章 “是不是强迫的”/

其实压垮喻呈的最后一根稻草源于地理课。种完树回来一翻书包,发现中午出门太仓促忘记带课本,可上节课老师特意叮嘱今天讲书上的题,不带就出去。

晚出去不如早出去,被罚出去不如自己主动出去。喻呈把书包一拉,在上课铃声中径直走出教室。

去哪儿也没想法。毕竟有人逃课为娱乐,有人为放松,他不为什么,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为了一口气。

他霍然觉得他也不该太把喻翰景当回事,反正越反叛越打,越打越反叛,反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打算再次挑战父权,像潭淅勉一样心里少装点事,他感觉自己此刻大概像削肉剔骨的哪吒。

两个人再次从小西门翻出去,这回喻呈有点得要领,翻墙的时候已经有模有样。

等站在公交站牌底下,才开始认真想要去哪。打舌钉还是算了,他俩都还想留一条狗命,最后喻呈说,之前宋东凭讲宁师大那边在办吕西安€€克莱格的摄影展。

什么西安?

吕西安。

不认识。

喻呈就和他讲,大概是什么摄影师。

那时候喻呈对摄影已经有些兴趣,懂拍摄,但还不是技术流。他的第一台胶片机是高一的时候,宋东凭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有时候会带在身上,随手拍一些照片。

摄影展在宁师大的紫藤画廊,完全是免费的,喻呈来之前大概知道克莱格是什么人,但不知道他擅长拍什么,这场展览又展的是什么。

直到满目光影中的曼妙身姿,男的女的,隆起的*房与**器,以及裸体的人像,他才从字里行间找到关于吕西安€€克莱格的介绍€€€€“以人体闻名于世”,“生命与死亡是他照片中的一贯主题”,“无论是废墟、裸女人体、或是濒死的公牛都充满了美感”,而这场摄影展的名字是“城市与人体”。

对于那个年纪来说,还是太过震撼了。

他们在经年的义务教育中缺乏审美的能力,第一次去性别化地审视人体的线条,好像懵懵懂懂中领会了美,却又无法言说,最后化成尴尬窘迫的笑,来掩盖自己感知的匮乏与无能。

喻呈被冲击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望向潭淅勉的后脑勺,这个人离照片更近,好像融进那些画面里去了,他好像也变成美的一部分,运动背心的袖口露出深色的流汗的肱二头肌,短裤下的腿也像雕塑,被穿过百叶窗的日影分割成明暗交错的色块。

喻呈感觉自己从脊背到手心都在出汗,校服也变成了烧红的铠甲,烫得浑身不自在。

他在做什么。

和潭淅勉一起看裸体。

不对。是艺术。

好,是艺术。但如果别人看到呢,看到他们两个二附的未成年人不上课,在这里看这种裸体摄影展要怎么想。他们认不认为这是艺术。

他小声喊潭淅勉的名字,要人赶紧跟他走。

第一遍没听到,第二遍时,潭淅勉回过头,有点兴奋,大概是那个年纪的男生应该有的兴奋。他问他:“不看了吗?”

喻呈说:“没意思。”

潭淅勉跨一步过去揽他的脖颈:“这都没意思啊,呈哥是世面见多了?”

喻呈转开目光:“我是清心寡欲。”

潭淅勉笑起来:“你这样有病,谁十七八岁像你这样啊,看到女孩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没有。他刚刚甚至没有在看那些照片,他在看潭淅勉。

扑通一声心跳。

像第一滴雨水落进湖里,漾起的涟漪成为一场大雨即将来临的预兆。

出来时不巧,和宋东凭迎面撞见。

好在没别人,就他一个。

宋东凭推着自行车,看了一眼手表,倒也不甚惊讶:“又翘课?”

潭淅勉无所谓,就露出牙齿笑,但论辈分到底是喻家长辈,喻呈总做不到当没事人,他低头“嗯”了一声。

“展览怎么样?”

预料之中的批评并未降临,喻呈又抬头,发现正好朝西走,恰接了一目晚霞盛在紫藤萝的花架上。

“只知道是好看的,但又觉得好像看不太懂。”

宋东凭笑着说:“美的不必论懂不懂,就是那个刹那,能接收到多少,就是那一刻有多少美。”

喻呈似懂非懂,觉得这句话说得玄妙,但又觉得好像是小舅舅看待事情的态度更让他喜欢。

到校门口,开始分去向,潭淅勉和喻呈自然要回仙林佳苑,打算和宋东凭告别,结果人说,宋西婧让他今晚也回去吃饭。

“那我俩坐公交回。”

宋东凭推出去两步,又别出心裁:“公交挤得要死。要不你俩,一个坐我前面的横杠,一个站后面踏柱上,我给你俩载回去得了。”

其实是有点危险的。宋东凭这人,看上去循规蹈矩,本质爱玩,时常有出格举动,十分大胆,要不然也不会经常和小孩子玩在一处。

好在路不远,又都是林荫小道,没什么四通八达的马路和高速。但喻呈还是紧张,抓着龙头,手心发汗。潭淅勉扶着宋东凭的肩膀立在后面,站得挺高,风把发扬起来,自我感觉像演泰坦尼克。就宋东凭一人载俩大小伙子,膝盖分得很开蹬得呼哧带喘,很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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