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当时就笑了。
媒人还以为有戏呢,继续趁热打铁,说单身汉带孩子就是不像话,人家也不是嫌弃,就是,能不能想点别的法子。
新婚小夫妻,当然关着门想自己过呀。
媒人讲得口干舌燥,感觉差不多了,起身要给那边回话,池野正修车呢,一身机油味,拿着个扳手说,我让你走了吗。
媒人愣了会,没敢动。
“她让你说你就说,我没让你走,你就想走?”
“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媒人叫苦不迭,心里犯怵,如果不是姑娘家里特意塞了票子,他才不乐意牵扯这事呢!不是说池野长得丑,单眼皮大高个,特有股英俊的男人味,小县城青年男女到了年纪,来来回回相亲,次数一个比一个多,他这还是少的。
就是因为凶悍,曾经还混不吝地抽烟打架,现在虽说好了,看着也吓人。
池野最后慢悠悠地擦好手,没再继续为难媒人,让人家走了。
别的一句话没多说。
但从此以后,几乎就不再有心思活泛的给他介绍了。
单身到了现在,池一诺小学三年级,陈向阳都上初中了,家里的大哥还是个光棍,但出乎意料的是,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有些年轻人兜里有点钱就想造作,也有人不肯一辈子耗在小县城里,出去飞一趟,翅膀硬了,心就不回来,而池野居然踏踏实实,房子和铺面都是自己的,也没别的啥开销,修车行生意不错,前年跟朋友一块办了个小厂。
还挺红火。
就是一直单着呐。
可给家里俩小的都给愁住了。
陈向阳托着脸发愣,想不出来他哥这段日子有啥意外动向,只有池一诺突然窜起来,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知道了!”
“二哥,”她兴奋得跺脚,“你们新换的那个英语老师,特漂亮,头发烫卷,抹眼影那个!”
陈向阳眨眨眼睛:“啊……”
“她不就是外地调过来的吗!”
安静片刻。
俩小孩同时“唰”地扭头,嗓门洪亮地冲着门口叫:“大哥!”
吓得闫爷爷一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什么时候站那儿的!
他揉了下眼睛,努力往后看了眼,突然发现,池野身边,还站着个人。
鼻子眼儿看不清,轮廓可以,一瞅就知道,苗条呢。
这是哪家的小辈?
闫爷爷虽然看不大清,但能感觉到是个陌生人,摩挲着从兜里掏出个镜片,贴眼睛上,眯着眼使劲儿看。
佟怀青正想打招呼,却听见池野在旁边“嘘”了声。
“让你看看这老头有多胡扯。”
他小声在佟怀青耳畔说了句,就懒洋洋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一股子的痞劲儿。
果然。
那半瞎老头已经摘下镜片,笑得有些腼腆。
“哎呀,这姑娘真水灵。”
佟怀青沉默了。
“年轻就是好啊,”闫爷爷把镜片放好,“孩子,你是哪家的啊?”
陈向阳跟池一诺捂着嘴笑,佟怀青把葡萄往前递了递:“爷爷,你好,我是外地来的。”
声音再怎么薄荷叶似的干净,也能知道,是个男的。
闫爷爷明显地愣了下,掏出眼镜带上看看,又取下,笑道:“小伙子呀……”
既然是男的,他就伸手去摸佟怀青:“真好,俊俏!”
大概眼睛不好的人,都有种摸索的习惯,尤其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忍不住看年轻孩子乐呵,也会亲昵地贴贴,那手指很干瘦,闫爷爷岁数大了,皮肤松垮又粗糙,褐色的手掌不怎么好看,年轻时干多了活,手劲儿大,一不留神就能给人捏疼,尤其是搭在佟怀青雪白的手背上时,对比很明显。
池野略微站直了下身子。
他知道,佟怀青这人不喜欢被身体碰触,尤其是手。
闫爷爷笑着问:“多大了呀,结婚没啊?”
佟怀青安静了一会,紧紧回握住老人冰凉的手:“爷爷,我二十五了,没结婚。”
“喝过我们安川县的黄酒吗?”
“没有。”
“那得喝,别看没啥名号,也不怎么鲜亮,但都是用自家粮食酿出来的,古方呢!”
闫爷爷乐呵着松手,也忘记刚刚八卦池野的个人问题了,开始介绍那黄酒的味道有多好,老头子说得高兴,吹嘘呢。
池一诺和陈向阳对这个不感兴趣,俩人凑一块咬耳朵。
佟怀青听得认真,偶尔还问那么两句。
最后老头打了个呵欠,池野一看时间不早了,俩孩子居然都没睡觉,赶着去洗脸上学,已是两点多钟,窄窄的街道上树影婆娑,车铃声逐渐响起来,连野猫都跟着在墙根那叫。
又不是春天,瞎叫唤啥呢。
给老人送回去,在池野眼皮子底下给口哨重新戴好,还被隔壁婶子塞了包刚熟的山楂果,说拿回去给孩子做糖葫芦,回来的时候一推门,院子里就剩个佟怀青了。
月季开得漂亮,他又在风口这儿坐着,趁没人,自个儿抱着葡萄吃呢。
莫名其妙的,池野想起刚刚水灵那俩字。
可能走得急,有点脸热。
喧闹没了,一时间有种很清淡的安静。
佟怀青看着他,噗嗤笑了。
“你乐呵什么?”池野掀起衣裳扇风,露出肌肉分明的古铜色小腹,紧绷绷的。
“老爷爷算的准啊,你有情况了。”
那脸还真有点红,跟怀里抱着的东西都快一个色儿了。
佟怀青继续笑:“我看你像个山楂。”
池野没憋住,骂了句脏话。
“草,你才像,我看你像个山楂大西瓜!”
第17章
佟怀青还抱着葡萄在那笑。
他这人就这样,经常冷着个脸,但笑点其实还蛮低,又奇怪,刚刚池野那句话就给戳中了,眼睛都弯成小月牙。
反正像山楂的不是他。
池野皮肤晒得黑,再一红,那可不就是个山楂嘛。
檐下的风铃晃着点响,池野懒得搭理这人,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放回厨房,一半留着明天做糖葫芦,剩下的就加苹果一起煮个水,消食。
佟怀青站起来去洗手,又擦了点保湿霜,习惯了,哪怕许久不弹琴,也要把双手保养得好。
屋里客厅侧面挂着个日历,九月的这页上是个红裙美女,笑容明艳地靠着个大奔,页面有点泛黄,蓝色的圆珠笔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个圈,提醒着小姑娘的生日,佟怀青伸手放在上面,凝视了一会,就掀开下一页。
国庆几天也被标注,旁边写了三个字:“农家乐”。
这是提前答应过孩子的,到时候出行游玩的安排。
往下最后一行,中间的数字上打了个勾,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佟怀青放下挂历,转身看旁边的墙壁,工整地贴着三好学生奖状,挨着的则是很多道长短不一的划线,有铅笔在旁边写着时间。
字很小,很漂亮。
应该是记录孩子们的身高。
有道很新鲜的痕迹,是早上刚刚标注的,写了今天的日期。
佟怀青侧着手掌,从头顶那里比了比,在上面跟着虚空画了一下。
“也给你量量?”
池野从厨房里出来,嘴里嚼着个山楂,酸的,面不改色地朝佟怀青递了个:“尝尝,很甜。”
吃过葡萄藤的亏,佟怀青压根就不接。
这人味觉估计有问题。
池野的手指尖上也一股涩果子的味,他看佟怀青垂着眼睛,有心事的模样。
“想家了?”
佟怀青顿了顿:“嗯。”
他转过来,靠着那有很多道划线的墙,冲池野笑笑:“我得走了。”
池野点头,没问他是不是跟家里闹啥矛盾,就说了句:“用我送不。”
“行,”佟怀青想了想,“我去火车站。”
这小地方没出租车,全是刷了红漆的三轮满街乱窜,受不了。
山楂核提前用筷子去过了,池野直接丢嘴里就能吃:“什么时候?”
“就这会吧。”
佟怀青从口袋里拿出枚黄铜色的硬币:“这个送给小妹,生日礼物。”
池野接过,看了眼,好家伙,是外国的,上面的图案不是熟悉的梅花,而是个长鼻子老头的侧脸,别的字母他也看不明白,老长一串。
佟怀青侧着脸笑:“认识吗,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