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在窗沿上的€€指尖,微微发€€白。
“你外公€€,也很想你。”
佟怀青猛地抬头€€:“你还有脸提我外公€€?”
“佟佟啊,”赵守榕弯下腰,在对方耳边压低声音笑,“小池都说了,咱们现在看€€起来,不€€是挺好的€€吗,别让外人看€€笑话,再说了……”
声音细若蚊蚋。
“人家小池还得赶回家,照顾弟弟妹妹呢。”
佟怀青声音变了调:“你敢!”
赵守榕笑吟吟地直起身子,转而面向池野:“辛苦你了,那我就带佟佟回去了。”
池野离得远,听不€€见那俩人的€€交谈,只是看€€到佟怀青表情不€€对,浑身也笼罩了层冷意€€,便没有看€€赵守榕,而是上前€€一步:“佟佟?”
佟怀青背着€€手站在原地,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口。
“嗯,我得回去了。”
池野看€€着€€他:“我送你。”
赵守榕双手举高,故意€€学电视上老外的€€夸张表情:“拜托,我们可不€€会连送人的€€车都没有,就在楼下……”
“爸爸,”佟怀青叫他,“你能再等等我吗。”
那双清澈的€€眼睛抬起,里面没了刚刚的€€愤怒:“我抱着€€睡觉的€€玩偶还在他们家,我得给这个拿回来。”
赵守榕放下双臂:“我叫人回去拿。”
佟怀青笑了,很温和的€€样子:“爸,我保证晚上八点前€€回来,中€€秋节过的€€,不€€就是晚上吗,那个时候,我再和外公€€打招呼。”
他说着€€,就往池野那个方向走。
赵守榕在后面叫他,举起自己带了腕表的€€右手:“六点,你六点前€€要回到这里。”
佟怀青步伐没停,轻轻“嗯”了一声。
这次下楼,费了不€€少时间。
赶上用餐高峰期了,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和家属挤在电梯厢里,每一层都要停,也要上来更多的€€人,吵闹得厉害,不€€锈钢饭盒和输液瓶要举起很高,抱着€€婴孩的€€妇人背对着€€拥挤,池野在角落,用手给佟怀青撑出点距离。
佟怀青在他面前€€站着€€,鼻尖几乎都要抵住他的€€胸膛。
略微伸手,就能将人抱个满怀。
但纵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头€€发€€真的€€,太长了。
到了外面,池野又把外套脱给佟怀青,这次,佟怀青却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要。
“你不€€是要骑摩托吗,在前€€面风吹得冷!”
池野笑着€€递过去个头€€盔,亲手给人把搭扣系好:“没事€€,我不€€怕冷。”
厚厚的€€牛仔外套,又给不€€容分€€说地披在身上了,佟怀青很为难的€€样子,歪着€€头€€想了会:“哥,要不€€我抱着€€你的€€腰,贴得紧点,是不€€是就不€€冷了?”
幸好池野已经€€在前€€面坐好了。
不€€然指定因为慌得乱眨眼,被人发€€现端倪。
刚拧动车把,两只胳膊就从后面绕了过来,后背也覆上了,小小的€€温暖。
他甚至能感觉到,佟怀青心脏的€€跳动。
一定是错觉。
是自己的€€背绷得太紧,再加上穿得单薄,可随着€€发€€动机的€€咆哮声,摩托轰鸣着€€冲向前€€方的€€地平线,单衣又如何,他脸上烧得能给面饼烙熟。
这是第二次骑摩托带佟怀青了。
不€€同于上次的€€拘谨,这次,可以称得上是亲密无间。
佟怀青的€€脸贴着€€池野的€€后背,哪怕隔着€€头€€盔,也能感知到对方肩膀的€€宽阔。
真的€€很可靠。
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可以把一切交给他,由着€€他带自己,去往天涯海角。
池野没有问他为何一定要回去,也没有问父子间的€€恩怨,还有不€€到十€€个小时就是六点,他心神恍惚,仿佛载着€€自己的€€灰姑娘逃跑,仙女€€教母说了,南瓜马车和水晶鞋在午夜便会消失,他需要把坐在自己身后的€€心上人,按时按点地送回去。
车流逐渐密集,太阳升起,喇叭声此起彼伏,城市开始了一天的€€作息。
居然生出来了点,亡命天涯的€€浪漫感。
等待红灯时,池野低头€€,轻轻地捏了下佟怀青的€€手。
佟怀青不€€知道呢。
他早就闭上眼睛,迷迷瞪瞪的€€,几乎要沉入梦乡。
再睁眼时,就是淡紫色的€€泡桐花。
池野把他的€€头€€盔摘下来,笑着€€揉了下佟怀青的€€头€€发€€:“走吧,灰姑娘。”
什么,佟怀青没反应过来,愣愣的€€。
池野移开目光,清了下嗓子:“走吧,回家。”
先绕去王海的€€诊所那里问一句,小王大夫说,放心吧,俩孩子乖得很,吃完饭就背着€€书€€包上学走了,知道大哥有事€€,忙,体贴你呢。
说着€€,王海就托着€€腮憧憬,自个儿闺女€€再过两年€€就长大了,肯定会跟池一诺似的€€,爱笑,开朗,他可喜欢了。
絮絮叨叨了会,一抬头€€,嘿,池野没影了。
又不€€像自己是有媳妇的€€人,那么慌干嘛,你的€€铺面跟厂子又不€€会跑。
小王大夫美滋滋地拉开抽屉,吃了粒黑糖话梅,琢磨着€€池野继续这样下去,只顾着€€工作,猴年€€马月才能脱单呐。
而这边,门一推,映入佟怀青眼帘的€€,就是开得热闹的€€金银花。
他笑着€€:“开好久呀。”
“没到败的€€时候,”池野过去洗手,“能到十€€月份,小半年€€。”
菜畦里正长着€€小番茄,红红绿绿的€€往下坠,石榴彻底熟了,饱满得似乎弹一下就会裂开窄缝,轮胎里的€€月季也开得精神,小麻雀却不€€来了,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剩两个人遥相对望。
池野:“饿坏了吧,我去做饭。”
佟怀青:“成,我帮你。”
厨房不€€算大,俩个成年€€男人进去就稍显拥挤,但可能由于都没说话,就空旷起来,这次搅拌鸡蛋液的€€时候,没有再偷摸着€€捞壳儿,只是池野丢了面子,把土豆丝切成了土豆块。
做得很简单,特家常。
吃完也没聊天,池野又去前€€面的€€修车行干活,佟怀青就在不€€远处的€€泡桐树下坐着€€看€€,偶尔喝点水,或者吃一根冰棍。
池野正在拆卸一个发€€动机,胳膊肌肉都隆起:“吃这个肚子不€€疼?”
佟怀青美滋滋地咬一口:“不€€疼。”
似乎是在€€瑟,还故意€€放缓了速度,慢悠悠地小口吃,果然,化得快了,一滴白色的€€奶油顺着€€底部往下淌,佟怀青慌忙举起来点,侧着€€头€€舔了下。
哪怕是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也不€€狼狈。
很好看€€。
上午的€€活不€€多,又给两位过路人的€€自行车打了气,池野去屋里洗手,出来后,还很好心情似的€€冲佟怀青甩了下:“走,回去吃饭。”
脸上溅了水珠,也没擦,就这样跟着€€人往回走。
午饭同样简单,就是被佟怀青嫌弃姜下得多了,差点被他吃进嘴里。
“好,我下次不€€切姜丝,切大块点,”池野哄他,“快吃吧,以后不€€敢了。”
下次,以后。
佟怀青也没纠正,垂着€€眼睛又吃了两口,就往外一推,说吃不€€下了。
这次轮到池野嫌弃他了。
直接上手捏了下胳膊,说看€€你这细的€€,都没什么肉,得多吃点饭啊。
佟怀青不€€乐意€€,嘟囔着€€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再说了,人家也有力气着€€呢。
吵吵闹闹地过了好一会,都没提午睡的€€事€€,也没说下午还去不€€去修车行。
只是佟怀青突然张口:“哥。”
不€€知为什么,现在听佟怀青叫哥,池野都有点心慌。
“哥,”佟怀青笑盈盈的€€,“你给我剪头€€发€€吧。”
池野瞅着€€他:“好。”
院子里放了个凳子,围罩梳子什么的€€准备好了,佟怀青已经€€吹干头€€发€€出来,很不€€放心的€€样子:“你可别给我剪丑了。”
池野笑笑,没答话,用帘子给人围好,在脖子那留有足够的€€空隙,才按下粘贴固定,拿起梳子,慢慢地给对方梳头€€发€€。
很软,泛着€€淡淡的€€光泽,是他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午后的€€阳光终于比早上好了许多,不€€刺眼,柔和地落在红色的€€砖墙上,折射出些许悄然的€€暖意€€。
“咔嚓嚓……”
黑色的€€碎发€€顺着€€落下,池野下手轻,一点点地进行着€€打理。
漂亮的€€眼睛和眉毛渐渐露出来了,没剪多少,整个人就随之清爽很多,甚至有了点张扬的€€少年€€气,耳侧剪的€€时候要格外认真,这人挑剔,又娇滴滴,池野连剪刀的€€边缘都不€€舍得碰到他。
发€€茬黏在手心,痒酥酥的€€。
佟怀青的€€脸上倒是很干净,池野剪得慢,同时还用个很柔软的€€海绵垫,及时给擦去脸上掉落的€€碎发€€。
“练过吗,”佟怀青笑道,“感觉还挺专业的€€。”
池野手上动作很平稳:“没有。”
“我第一次给人剪头€€发€€,是我妈妈,”他突然换了话题,用手轻轻拂去佟怀青肩上的€€发€€茬,“那时候,我也就七八岁吧,还没后面那俩孩子呢。”
佟怀青很安静地听着€€。
“你知道吗,头€€发€€可以卖钱。”
池野修理着€€佟怀青的€€脖颈处,语气柔和:“她天生一把好头€€发€€,又黑又亮,我记得可清,她总是扎着€€俩大粗辫子,就是洗头€€的€€时候,老费劲了……那时候是不€€是,还没吹风机呢。”
“后来吧,她就跟我说,让我帮她把辫子绞了,说外面那群收头€€发€€的€€,下手又狠又重,剪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