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有心情想,刚刚跟池野打闹前,还想着跟人€€家交个底,把自己€€从小到大的故事讲给他听€€,说€€外公曾经有多么地疼自己€€,他又是€€如何€€在那个有紫色绣球花的院子里€€长大,走很远的地方,看了很多的风景,但€€还是€€决定,拉着池野的手,跟人€€回家。
曾经对于佟怀青而言,家这个概念,可能,也只能是€€和外公有所联系。
可外公不在了。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的中秋节,他没有去和外公合照,只是€€去院子里€€坐下,看了看月亮。
月亮好圆啊,他当时托着腮,说€€,外公,不要长命百岁了。
是€€我的错么。
外公不在了。
外公……
赵守榕很响亮地擤鼻子,佟怀青才终于清醒过来€€似的,感觉到池野轻轻地捏着自己€€的掌心。
他抬起头,笑了笑。
“接下来€€要治丧,”赵守榕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得€€跟我回去。”
“一大堆事要办,亲戚们还在医院,协会€€那边,大学那边,还有以前的老€€干部同事们,”他自言自语道,“殡仪馆那边也要联系,你小舅明天才能从国外飞回来€€,要布置很多东西。”
佟怀青点头:“好。”
赵守榕叹了口气,已经站了起来€€:“走吧。”
现在吗?
佟怀青茫然极了,脱口而出一句:“能让池野陪着我吗?”
捏着他手心的人€€,此时很安静。
赵守榕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抬高声音:“你在想什么?”
“我不是€€……”
他不是€€要逼着池野陪自己€€,不是€€强迫人€€家也参与这样的繁枝缛节,弟弟妹妹还在家里€€等着,他不能自私地把人€€留在身边,刚刚那一句,完全只是€€本能。
“你别€€闹了,”赵守榕烦躁地挥了下手,“还当真了啊,玩玩罢了,不是€€小孩子,能不能懂点事?”
他站起来€€,不耐烦地扯了下自己€€的领带:“小池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佟怀青徒劳地睁大眼:“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面说€€吗?”
赵守榕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了,从兜里€€掏出根香烟,嗤笑一声。
“大人€€们说€€话€€€€”
淡蓝色的火苗窜起,升腾袅袅白烟。
“我怕给小孩呛着了€€€€”
第46章
佟怀青不€€怎么管钱,也算不€€清楚那些细软的账,当初黄亮亮整的这处小区太偏僻,卖不€€出去,给他也挺便宜。
不太记得具体多少钱了,但现在看€€看€€,应该蛮值。
客厅够大,安静,隔音也很好。
书房门关着,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佟怀青抱着膝头坐在沙发上,看€€壁上的钟表,看€€自己的脚,不€€想在这里待着,想去露台荡秋千。
居然有些害怕。
不€€敢一个人去。
怕什么呢,怕高,怕不€€在门口守着的话,池野就不€€见€€了。
他突然开始厌恶自己。
为什么不€€想外€€公呢。
外€€公离开了,可佟怀青脑海里只是€€懵懵懂懂的,似乎那位和蔼的老€€人不€€过模糊的光影,而刚刚赵守榕的话,也没€€有在他心€€里掀起什么波澜,他只是€€歪着头,下巴放在自己膝盖上,轻声呢喃了句。
外€€公不€€在了。
最后那几年,外€€公的眼睛也不€€太€€好了,看€€不€€清楚东西,不€€知是€€哪方面指标不€€够,没€€法儿做手术,每次见€€到佟怀青,都要伸手摸摸,捏捏胳膊和脸蛋,说怎么还这样瘦啊。
佟怀青很想让自己掉下眼泪,抬起胳膊,使€€劲儿擦了擦,可除了衣料摩擦时的痛,心€€里还是€€麻的,空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他反复地在心€€里咀嚼,提醒自己,你以后再也没€€有外€€公了,可眼睛还是€€一点€€酸涩劲儿都没€€,只有手指尖,又开始点€€微微的颤抖。
他咬自己的指甲。
弹琴的孩子,都有修剪指甲的习惯,佟怀青的手长€€得美,保养得也很好,指甲永远都是€€干净圆润,青春期有段时间很焦虑,他不€€自觉地开始撕嘴上的皮,咬指甲,以至于到了点€€病态的地步,被老€€师发现,挨骂后就在手腕上戴根皮筋,一旦开始焦躁,就弹自己一下。
佟怀青娇气是€€娇气,那得是€€在外€€人面前。
关着门,对自己挺狠的。
那些日子,手腕上总有鲜红的印子。
十个指甲挨着咬了遍,池野还是€€没€€有出来。
手指都要痛啦。
但奇怪,心€€里依然没€€什么感觉,橡皮擦使€€劲儿擦过似的,稍微有点€€皱巴巴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都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才听到很轻的一声,门被推开,赵守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十五分钟。”
池野跟在后面出来,也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
接着,就是€€赵守榕铆足了劲儿似的,很响地从外€€面甩上了门。
他离开了。
池野一步步地朝佟怀青走来,半跪在他面前,把佟怀青的双手举起,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一下。
“乖乖,”他这样叫,“肚子饿了吗?”
说完,就自嘲般的摇头笑笑。
真的聊太€€久了,久到他担心€€佟怀青渴不€€渴,有没€€有饿肚子。
佟怀青笑起来:“不€€饿。”
虽然肚子不€€饿,但他感觉自己好像眼睛出了问题,明明池野就在自己面前,他却有点€€看€€不€€清,于是€€努力地往前凑了下,蹭了蹭彼此的鼻尖。
池野安静地等着这个亲昵的动作€€结束,才开口说话,声音很柔和。
“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好吗?”
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等过了头七,全部结束后,”他稍微顿了顿,“我回来接你,带你走。”
佟怀青瞪大了眼睛:“你要走吗?”
“我得回去一趟,”池野捧着他的手,“我保证,会提前过来接你,好吗?”
“他、他和你说什么了?”
那只手眷恋地摸着池野的脸颊,佟怀青的心€€里空荡荡的,声音也发虚:“你怎么突然要走了呀。”
其实心€€里明白,池野的确得走。
他不€€可能给人留下,全程陪伴自己。
池野看€€着他的眼睛:“宝宝。”
低下头,再次亲吻了佟怀青的手,夹杂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我保证。”
佟怀青觉得,自己今天所有的感官,都出了点€€问题。
他浑浑噩噩地坐上车,车门关闭,换气系统打开,没€€有放音乐,可耳朵里还是€€轰鸣着。
车辆驶出地下车库,窗外€€的景色飞速往后掠过,佟怀青安静地坐在后座,前座是€€那个常年面无表情€€的司机,副驾是€€赵守榕,没€€有池野,他只是€€低下头,看€€手中的一个玻璃水杯。
两元精品店买的,上面印着某某保险的宣传语,出发前池野说他手凉,接了热水,让握着暖暖。
冬天还没€€来呢,就这样子冷了。
同样的杯子买了俩,天知道精品店怎么会卖这个,很普通的双层玻璃,土到掉渣,但是€€,是€€他俩的第一件情€€侣同款。
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廉价的,有趣的,牙签盒和蘑菇菌包,池野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就拿了这个玻璃杯。
之前佟怀青还认真考虑过,自己要不€€要也去扎个耳洞,和池野买个同样的饰品,毕竟他不€€太€€习惯在手上佩戴东西,戒指手链这些都不€€成,没€€想到,俩人的第一件情€€侣小玩意,是€€这个印着保险语的杯子。
写的是€€什么自来着。
哦,选择平安,安心€€健康每一天。
热乎乎地烘着他的掌心€€。
想了想,还是€€骂黄亮亮,这房子盖得也太€€远了,七拐八绕,怎么走这样久。
当车停在殡仪馆门口,他被人簇拥着走了进€€去,很远地就看€€见€€了外€€公的遗照,老€€头拍这张照片时,还没€€住院,精神矍铄,神采飞扬。
可现在上面缀了黑布,摆满了鲜花。
佟怀青叫了声外€€公,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事后已经记不€€太€€清楚。
所有的流程都是€€安排好的,大家似乎都演练过很多次,熟稔地为他换上黑衣,白色小花别在胸口,冲每一位来吊唁的人致意。
外€€公自己三个子女,还有很多兄弟姐妹,对待那些侄甥都视若己出,灵堂人头攒动,哭声凄凉,倒是€€真有种哀切的孝顺味道。
佟怀青突然有些头痛,好像有些事,没€€有太€€明白。
姨妈是€€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小舅还未到达,那,外€€公还有位子女,是€€谁呢。
是€€妈妈。
妈妈去哪儿了?
还未等佟怀青想清楚,就被赵守榕叫到一旁,关切地端详他的脸色:“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佟怀青摇了摇头。
“这种事的确比较累,繁琐,”赵守榕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舒服了,记得跟我说。”
还好,佟怀青没€€什么异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