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当 第70章

秦见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目光始终在主位那人身上。看贺子裕喝了几两酒就双颊酡红,白皙的脖颈都染了红,看着就想咬上一口。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底下的腿被往外抵了抵,某只脚就探了过来,轻轻磨蹭着。

而桌上推杯换盏,贺子裕还在与太傅应答。

脚尖继续磨蹭着,磨蹭着,秦见祀一把攥住了那脚踝。看着贺子裕拿酒杯的手一滞,目光微微瞥向他。

秦见祀从容看去,举了举杯。

那只脚又想默默缩了回去,却是不能了。

“陛下,陛下?”太傅试探着喊了声像是在憋着什么的贺子裕,“陛下真是要送那位北秦公主回国吗?”

贺子裕低咳一声。“今夜……不谈国事。”

指尖顺着脚踝往上摸去,轻佻地摩挲过战栗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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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半的时候困意上来,贺子裕收回发酸的脚,踉跄起身去更衣,众人也将散了,等着贺子裕最后更衣回来。

他走到堂外,冷风吹得几分清醒,正沿着回廊往前走,一道身影就追了出来叫住他。

“陛下。”

贺子裕回过头来,对上是林容儿一身红袄,揣着手炉正娴静看着他,那枚玉珏在小皇帝走后就给了林容儿,之后就一直戴在她腰间。

他微微有些诧异,停住脚步。

今年过完,林容儿也就十七了,一晃来时那个欢快追着他跑的小姑娘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文静又端庄。

小皇帝已走,难为林容儿后半辈子都要独自一人锁在这深宫之中。贺子裕如今看林容儿就像看自己的妹妹一样,总是觉得对她不住,于是这次年夜特地带她出宫。

“陛下,容儿想求您一件事。”林容儿轻轻行了个礼。

“你说。”

“容儿……想自请出宫。”林容儿犹豫了会儿,静静地站在那,“我与陛下既无夫妻之实,留于宫中也不过摆设,恳请陛下能放容儿出去。”

贺子裕一怔,随即垂下眼来,他如今与秦见祀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在林容儿眼中如同斯人变心,不复守节,只她一人在深宫中寂寂。其实他也早有此意,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微微颔首,“……朕允了。”

林容儿又一次行礼谢过,她正退下间,贺子裕抬手拦住她。

她疑惑地抬起眼。

“其实€€€€”贺子裕垂手站着,努力措辞,“或许朕不是从前那个在林家伸手拉起你的小皇帝呢。”

林容儿仍旧静静站在那里。

“朕的意思是€€€€”

“我知道,”林容儿轻轻说,“你不是他,我一直都知道。”

贺子裕一愣。

林容儿偏了偏头,“但是你对他应该很重要,会值得他用性命相护。”

外头又飘飘扬扬地下起了一点小雪,带着冷意纷飞散开。贺子裕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我自请出宫,只是因为让我留在宫中的人已经不在了,”林容儿伸手出屋檐,接了一片雪花,“此后天地浩大,陛下自当保重。而容儿心所念之人,在容儿心中珍重。”

她笑着行了个礼,缓缓退下了。

秦见祀打伞出来寻,看见贺子裕站在回廊的灯笼底下,灯笼飘飘荡荡。

第84章 君临天下

年初二的时候,王总管走了,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陛下,贺子裕知道这陛下不是他。

而正月里的时候北秦皇帝病重,这事在朝中也掀起不小风波,几番统筹裁决,贺子裕忙里忙外,景端最终带着大武借给他的兵回北秦去。

景端在城门的时候脚踩在马镫上,难得露出意气风发的样子。

“倘若此去北伐顺利,此后我大秦与你武朝结友好之盟,世世代代,不会更改。”

“不用世世代代,”贺子裕负手站着,一身冕旒玄裳,“朕只要你活着的岁数,承诺开放边境贸易,互通有无,替我朝扼住西边各族蠢蠢欲动的野心€€€€”

“你还真是不客气。”

“友好之盟因人而定,百年之后不见得还是这般。”

景端笑了下。“好。”

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了,贺子裕想他上次站在城头处,还是送秦见祀去赈灾的时候,一眨眼一年过去,他与秦见祀竟相识也快有一年了,只是他这借来的阳寿,不知还有多少年。贺子裕远远看着,几分唏嘘。

“陛下舍不得?”背后传来某人阴飕飕的声音,“不如陛下随公主一起去了北秦。”

“……皇叔这说的什么话。”

贺子裕转过头去,对上秦见祀黑了的脸,憋住笑意。

京中百姓都传,那位林淑妃自请和离,一袭红衣手握缰绳,驰骋出了城门去,皆是因为圣人与摄政王行分桃之事。

朝中多有奏疏弹劾,贺子裕一概不理,反而几乎搬空内库,送礼如流水般入了摄政王府。遣散宫人,空置六宫,将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朕对皇叔之心,可是日月可昭。”贺子裕伸出三根手指。

秦见祀挑挑眉,负手下城楼去。

“秦见祀,你别走啊。”贺子裕急急追了上去,“不就多看几眼,至于吃这么大醋……”

“臣没有。”

“别说没有,朕都闻到了,好大一股,”贺子裕使劲吸吸鼻子,“你是醋缸子吧,这么能吃。”

秦见祀停住脚,淡淡看了他一眼。

贺子裕连忙挪开目光,“朕错了。”

马车轮咕噜噜转了起来,贺子裕还掀开车帘来,望向外头骑马的秦见祀,这也真不能怪他,说好要陪秦见祀过上元节,谁想到出了北秦这档子事,忙着忙着就忙过了上元节。

听说那晚秦见祀大手笔买下了半城的花灯,只是贺子裕连殿门都没踏出一步,身为帝王自然得先担国事不假,只是冷落了枕边人,提起来也多愧疚。

而第二日贺子裕才知道这件事,花灯里的蜡烛都已经燃尽了。

眼下北秦也算告一段落,礼部那边又开始准备他及冠的大典,及冠之后便是正式的亲政,许多事情上秦见祀难免一再放权。

贺子裕想秦见祀那般爱权之人,为了他一再让步,确也着实不易。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秦见祀€€€€”

街头马蹄达达,少年皇帝倚着马车窗,百无聊赖地喊着,“秦见祀,你别生气了€€€€”

左右守道的禁卫军眼观鼻鼻观心,一声大气都不敢喘,陛下果真如传闻那般宠爱摄政王。

而秦见祀仍旧冷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头都不带回。

贺子裕见状,眼神示意在前头赶马车的小卓子。

小卓子面上神情几分不愿,但还是硬撑着喊出嗓子来,“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前边,只留一个背影的秦见祀闻声即刻回过头来,对上趴在车窗边笑眯眯的贺子裕,随即眼睛微微眯起。

贺子裕勾了勾手,“摆驾,去摄政王府。”

赶马车的小卓子一声中气十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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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到摄政王府,贺子裕从车上下来,秦见祀的手照例伸过来让他扶着,只是眼神淡漠地望向别处。

贺子裕见状挠了挠人手心,见秦见祀还是没有反应,才郁闷地下了车。

家丁推开厚重府门去。

只看见满院的各色花灯随风微晃着,挂在树间,悬在屋檐下,在微暗的天色里散满迷离昏黄的光,秦见祀目光微怔。

贺子裕负手上来,撞了撞他肩膀,“上元节安康。”

他抬起眼去,“上元节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朕是天子,”贺子裕转头看他,挑起眉头往里走去,“朕说今日才是上元,那今日就是上元。小卓子,你说是不是?”

“是!”

“秦见祀,还不陪朕过节。”

秦见祀冷嗤一声,跟着迈进门槛,嘴角却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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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裕走过满院花灯,回想起王总管走的那日,他拦住了那两个阴差。

原来楚江王历劫两世,第二世却是凭白添出来的。

“火医地狱的火能钻心啮骨,关进去的从来是罪大恶极的人,寻常神仙关进去也难受住,楚江王却硬生生撑了两三百年。”

“那,后来呢?”贺子裕忍不住问道,“后来他又入轮回……”

“听说最后是没受完刑,才入的轮回。但不是因为二殿忍受不了那火,”阴差尝了贺子裕上贡的酒,揽着肩膀和他称兄道弟,“据说啊,二殿是怜一只野鬼孤苦流荡两百年。”

“你说一只野鬼,流荡便流荡呗,能有那火来得厉害吗?”

贺子裕微微怔住。

两个阴差最终走了,收了贺子裕的好处,说是会对王孝继照顾。只留下若有所思的贺子裕在原处,眼神悸动着。那轮回道上,那一眼惊鸿,他看见那鬼气度不凡地站在轮回口,只当是个千年的鬼王。他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秦见祀眼中倒映着的是他,全是他。

一世周朗与刘遏,怎么就会让一个鬼王动了凡心,为此甘愿受渡火与轮回之苦。

那个孤寂的院子里,贺子裕最终喝尽了余下的酒,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他总要对秦见祀好点,再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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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时候,贺子裕下诏,立他名不见经传的十一弟为皇太弟,此事一出,雪花般的折子又一次飞上书案,最终都被小卓子抱去御膳房当柴火烧了。

“太子是不可能有的,除非朕怀给你们。”

众臣在外请愿,屏风内,小卓子为贺子裕整理衣袍,云袜翘头履,蔽领中单衣,旋子黄衫,层层件件。贺子裕慵懒地展手站在那,听外头的大臣谈论不休。

“陛下,您不选秀纳妃,不诞皇嗣,恐怕这江山社稷不稳啊。”

贺子裕背过手去,让小卓子系衣带,“朕都已经立了皇太弟,江山社稷如何会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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