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 第109章

“他们这些人就喜欢给人保媒。”温€€瞥了眼轿子离开的方向,语气不善:“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家有悍妻,”前面人声浮动,商闻柳侧头和他咬着耳朵,“每天折腾人。”

指挥使顿了顿,没追问那声悍妻,起了别的坏心思:“每天折腾?没有吧?”

那声音太近了,几乎贴在颈侧,细细的气息搔得人痒得不行。大庭广众的,商闻柳脸颊发烫,所幸是夜间,也没什么人看得出来。

在这种事情上,越不要脸,便越得趣。商闻柳嘀嘀咕咕的,温€€知道他这时候羞于讲那些争辩的话,得意地抓着他的手,不知是谁的掌心滚烫。

小商大人面皮冒热气,败得彻底:“说些胡话,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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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嫌我总翻来覆去念叨,”屋里灯烛晃着,温€€搭了外衫,靠在cuang栏上摇扇,“来来回回折腾,不如再置办个宅子。你要是觉得好,我改天就去看地,京里权贵留下的宅子不少,你喜欢什么样的?”

“怎么总惦记着这事,你那点俸饷,够买几寸地皮的。”商闻柳盖块巾子揉着湿发,从屏风后走出来,看了眼外面,坐到温€€边上。

真是相处久了,一点心防都没有,商闻柳这样子没了白天的矜持沉稳,眼睛一瞟,像个招人疼的小媳妇。温€€喉间发紧,心里狂妄地想着,这都是他的。

别人眼里威风八面的天子门生,到了晚上,就是这个模样。

商闻柳哪知道他已然色欲熏心了,浑然不觉地擦着发尾,长发晾在肩背上:“要买宅院也不是不行,我这也还有积蓄,可是你这样的身份,再买间院子,只怕要被都察院的人骂惨。”

“我就算露宿街头,他们也挑得出错。”温€€就披了件薄衫,精悍的肌ro比平时更明显。他打着扇子,衣衫下是饱胀的力量。商闻柳察觉到他的动作,悄悄瞥一眼,心跳一急。

这算是答应了,“明日我就去找人问问宅子的事,咱们买个江南样式的?引活水进去,再铺些假山。”温€€扬起扇子比划着。

商闻柳觉得他好笑:“这么大排场,要多少银子?我怕你裤子都穿不起了。”

“这还不至于,”温€€凑首去亲他微湿的面颊,“我平时不花钱,赶明儿把家里的账给你看看,你要是觉着可心,都交给你。”

“把我当什么了?我可管不好账。”商闻柳哼哼唧唧地回应着这个吻,越吻越往下,泛潮的发丝贴上颈际,闹得人怪痒的。

温€€半句话han混着:“没别的意思,你管着家里的账,我安心。”

话说到此时,衣衫已经半褪了,温€€像是觉得不够,蹭着商闻柳腰侧,隔着衣衫软软地捏,有点试探的意味:“商大人知道莲台么?”

第152章 心事

小别胜新婚,一折腾便是半宿。

温€€膂力超人,胡闹半宿还有余力。倒是商闻柳腰酸腿涨,早晨爬不起来,张着双臂任温€€给他系衣带。

温€€倒是餍足,他站在窗前,看商闻柳沐浴在晨光中,眼角发梢都是金色。他很少设想以后,可这个早晨给了他太多温情,他想今后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他们还要这样一同相伴很多年。

商闻柳难得不恼,望着他:“今日不在家待了,有些事。”

理衣的手并未停顿,温€€想了想:“要去哪里?饭也不在家里吃?”

“赶不回来就不吃了,”商闻柳在晨光里挤着泪,衣带系到了腰间,“你不是也要去衙门,都这个时辰了,不赶着早吗?”

“一点收尾的事,去太早人也都不在。”这衣结打得讲究,雪白中衣套好,又该披一件外衫。

要想穿得周正漂亮,里里外外都不能马虎。锦衣卫中有的便是负责銮驾礼仪,因此这一点温€€颇有些心得。

商闻柳打着呵欠,han糊地讲话:“眼下是能清闲一段时间了,可是松湛还在刑部官衙,圣上也始终没有表态,到底要怎么判,我们也拿不准。我总担心这事还没完,昨日下值前我去打听了大牢那边的消息,一点进展都没有。”

“结案时说他是瞧上秦家的财力,拉拢不成,反来敲诈一笔。”

商闻柳扶着腰,说:“他们在宫里当差的,来钱的路子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何必这么铤而走险,这也能信么。”

温€€的手十分自然地向下探:“想必不能信。”

“你不信,朝中当然还有人也不信,我看这事没完,这火现在看来是熄了,但源头不除,迟早还得烧起来......手摸哪儿呢?”他忍无可忍,指挥使无语向天。

闲侃归闲侃,商闻柳心里还有事挂念着。

他去穆兰妲交托的那间首饰铺子里取那些簪环,老板瞧他半天,最后找了个伙计,抱着满满一箱子首饰出来,累得直喘气。

“客官好生收着,若有不满意的,改日再来更换。”老板最后笑笑,倒弄得商闻柳莫名其妙,从未听过首饰打好了还能换的。

这箱子首饰太重,商闻柳没想到这箱子簪环有这么多,只能请人搬走。穆兰妲把这事托付给商闻柳,朝中有些人晓得了,拿着这个戳他脊梁骨,说这根本就是收受贿赂。捕风捉影的事,商闻柳不理会,那些人自讨了没趣,便不再提。

东西送到了地方,商闻柳说明来意。古家挂着白幡,有几天没做生意了,夫妻俩形容消瘦,想是狠哭过几场。白发送黑发,向来是天下最痛之事。

那箱子首饰打开,黄氏擦着泪:“她有这么多钱,她不早些拿出来!”说罢瞪着古秋吟,瘦巴巴的老头呆呆盯住那箱子金银首饰,不出声。

商闻柳不知道该说什么,找借ko匆忙离开。

虽说是难得的百官休沐,但锦衣卫多是轮值,这会侧门处进进出出的还有人。

衙门里今日没见着江抚的人影,想来是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没什么脸面出门。少了此獠在此打鸣,温€€算乐得清闲,军马案最后一批名单也了结了,一上午神清气爽,便可专心对付手头上其他的案子。

前一阵武释从朔边营传回消息,运往北境的粮草的确有亏,朔西这几年没什么大动静,一有动静便要了人命了,前面那让上下都乱作一团的“借头领功”风波才平息不到半年,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李庚离开朔西登基这几年,那里的官治竟然糟糕到了这种地步。温€€翻阅这一年北境发往京城的公文和各类书函,没有一句话提到了此事,但粮草失踪至少从去年秋天就开始了。瞒报谎报都是要治重罪的,他们这般有恃无恐,朝中必定有人扶持。

正思索着,外面有人推门进来,正是负责此案的武释。

温€€整理纸张,瞥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武释怀里夹着什么东西,八尺身长此刻显得有些鬼祟。他一进来,便把大门关了个严实,在温€€怀疑的眼神中放下了怀里的东西。

“之前黄将军取回的一批图样,军器局照样子做了几支,我给上面申报,弄了几支过来。”武释挤挤眼,把铳管往前一推:“过过手瘾也行。”

那火器往桌上一摆,锃亮外壳上的云纹和雷电夺人双目。

“怎么,”温€€扫了眼那火铳,“好东西啊,他们怎么舍得。”

“那都是我人缘好。”武释自夸着,凑上来:“有私事求你。”

面对他明晃晃的贿赂,指挥使叉手靠在椅圈上,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武释的脸红了红:“咱们以前称兄道弟,现在虽说是少了,但情分肯定是淡不了。你知道我,这些年打光棍,总觉着该是个头了。”

他目光闪烁:“是这样,我过几日托人说了媒,等手上这些公务忙完了......”

温€€摆放公文的动作微微一顿。

以前在军营,一帮愣头青天天做着成家立业的梦,然而他们是最底层的士兵,是任人鱼ro的对象。军旅之中,挣不到几个人头的军功,便休想往上爬。轸庸十年后,战事几乎平息,蛮夷偶有犯边之事,但都是小打小闹,更不谈升迁的机会。可是平乱时他们被派遣在队伍的最前面,顶着朔西部的马鞭和刀光,既被当做开路的利剑,也成为了后方军官的盾墙。

随后的几年里,朔西部偶尔来打突击抢粮食,规模最大的一次冲突几乎称得上是战争,后来他们有的回来了,有的没回来,剩下的人给他们在北原荒芜的冻土层上立了碑,来年青草冒头的时候,大家带着酒ro去看望。

温€€想起那些生动的面容,忽然问武释:“你去朔边营的时候,到北原看了没有?”

武释想了想,说:“路过时在远处看了几眼,有人在那里放羊,好像大家伙儿都还在似的。”

记忆里的脸永远青稚,温€€像是被触动了,摩挲上铳身的花纹:“是该成家了。”

武释知道温€€向来重感情,凡是交过心的人,他不会忘。所以此刻温€€这个反应,武释倒有些过意不去,他确实存了点攀交情的意思,温€€这样,他觉着对不起往日的兄弟。

“其实......”武释思索着,“也不急,那家还没说好呢,八字那些杂七杂八的都还没问。”

“行了,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温€€收起那支手铳,“等这阵子过去,我给你批几天假,让你好好把事情料理了。”

武释脸上带了点喜色,搓搓手走出去。

“慢着,”温€€想了想,“只有一条。”

武释“哎”了一声,扶着门框,探回半边身体。

指挥使正襟危坐:“往后要是还去喝花酒,我打断你的腿。”

第153章 码头

船锚下了水,巨大的货船上抛下几股绳。湿浸浸的码头晾着晒不干的水,一有船只泊岸,蹲候在边上的民夫便一哄而上,拽着岸上指挥的船主问要不要帮手。

有些人他们是不敢问的,码头也分官民。

官船一靠岸,立刻就有官兵围上去,井然有序地指挥卸货。通行ko人声嘈杂,沿岸开着零星的茶楼酒肆,在此出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络腮胡的汉子敞着上衫,坐在一张包浆浓厚的桌子前喝茶。

茶铺老板小心翼翼来添了五回热水了,看着这彪悍客人的脸色,颤声说:“客官,这茶......”

络腮胡子“啊”了一声,转过头:“这茶?”

“添五回了......”老板陪着笑,提壶的手抖了又抖。

络腮胡倒是好说话,当即拍了两枚钱。老板原以为要挨揍,谁知这么容易,乐颠颠收了钱走了。

“您喝好!”小老头面带cun风,才回了曲柜后站着,便听那客人招手道:“你们这儿茅房在哪?”

码头的茅房臭气熏天,武释哆嗦一下,利索地拴着裤腰带。

他真的给憋坏了,在这蹲了一下午,从里到外腌着糙茶的味道,一对招子快要瞪出眼眶,愣是找不出这来往的粮船装卸有什么不对劲。但朔边营的粮草确确实实是没了,总不能北上的途中长翅膀飞了吧?

所以码头指定有点儿猫腻,武释搓搓掌,换了边座位,从另一头小窗看运河。

这一侧视野拥挤,高高低低的屋檐挨在一块,几个码头工人蹲在石阶上面聊天放屁。正说到各自的妻儿时,忽然来了个男人,满脸的不耐烦,看着像这群人的雇主,那些码头工人立刻作鸟兽散,各自往码头卸货的地方去了。

武释听着那人讲话的ko音,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朔西边境的ko音,当下便上了心。从小窗往外瞟着,一会儿便见那人背着手,拐过了转角,看不见人了。

这人不知干什么去,但武释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必须得跟上。他留下了茶钱,在老板殷勤的招呼声里出门,匆匆穿过小巷,装作一个偶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茫然地找着出去的路。

巷子通到尽头,是一溜晒不干的青石台阶,这里蹲着一些在岸边捶洗衣裳的妇人,她们对陌生男人似乎有天然的恐惧,在武释踩着石板上的水过来之前,就装作甩布料,把一片几乎干掉的石板再次浸湿。

武释避着水,心道方才那人应该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军人需要敏锐的洞察力,当年朔边营的侦查队伍有百人,武释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追踪几乎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本能。他绕过一堵墙,踩进一片泥泞中,看见一串脚印蜿蜒向前,在前面一些的岔路上,另一个人的脚印也踩了进来。

白天码头的人都出门做工,屋子大都空着,没什么人会来这里。武释贴着墙根走,把误闯此处的戏做足,到了脚印一同消失的地方,这里有一幢仓库。

这里太静了,除了远处拍水的浆声和号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武释摸着墙根,找了个隐蔽处藏身。

土墙内侧传来€€€€的声音,“......这批货要赶快运出去。”

一阵走动声,武释贴紧了墙面,屏息凝神。

“运不动......工部都水清吏司查得严,近期有些动静......稍安勿躁。”“那就是要我们饿死!”另一人抬高声音,陪同的那个立刻安抚:“小点声!”

“那你说怎么办?开cun的那一批货......”声音渐渐低沉,武释捕捉到“开cun”两个字,心内一沉。

“你去给上面说说,”那人不耐烦,“成事在此一举。”

待里面窃窃的人声低下去,仓库的门便被打开了。

武释收敛身形,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才小心翼翼拔出匕首,在墙根处划下一个记号,随后贴上仓库门边,听了半晌动静,确认无人了才闪身进去。

这是个陈旧的土仓,隐藏在巷子深处,即便是白天也少有人光顾。仓库外部讲究开阔,这里的地形显然不适合盖这样一间仓库。

武释穿行在林立的大木架中间,心道此处可能是用来做私人交易的场所。地方太偏,地段不好,用来做别的营生也不行,即便重新修葺翻新也是注定赔钱的买卖,所以经久之后逐渐废弃。

土仓的顶部盖着巨大的圆形穹穹窿,支撑的梁柱明显朽坏,大约也撑不了多久。武释沿着仓库围墙走了一圈,在墙脚处发现一些新鲜的拖拽痕迹。

痕迹很新,在不起眼的地方散落着几片谷壳,应该是装过粮食的麻袋。仓库坐落在潮湿的运河边,粮食不能再此处存放太久,在这里囤积过的粮食袋不会存放超过一天。

运粮的这些人很急,这代表着什么,武释不敢轻易定论,他继续沿着墙面延伸视线,在一团透光的小窗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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