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心神剧震,被他一抱而起。
这人刚才言行暧昧,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又是将他扛上了肩。他一脚踢开了书房门,那满桌笔墨纸砚被他挥袖间扫落,紧接着封离就被压到了桌上,如砧板上的鱼,拼命摆尾也不过徒劳。
“皇……皇叔……”开口第一句已露了怯,封离再想把气势找回来已然困难,他凝神一瞬,记着自己的来意,抬手去扯周昭宁的腰带。
好歹摄政王的皮囊他喜欢,真发生些什么也不亏,就是事到临头他怎的如此紧张?
他只顾着看周昭宁的腰带怎么解,没注意到周昭宁看他的眼神,也就不知道他如今的模样有多招人。
墨发散落满桌,眼尾晕染的胭脂灼灼,刚被抚过的肩比胭脂更艳。他和男人的腰带纠缠,可那故作的镇定已全然被神色出卖。
周昭宁从不沾爱欲,这一刻却觉得,封离这模样真该被,重重疼爱才是。
别人的腰带或许简单,周昭宁的机关暗扣却难解得很,封离不明关窍,被周昭宁按住了手。
封离回神,胸膛起伏不定,不明白他两相看两相厌,怎么到了在书房失礼的这一步。他在美人计面前的定力也太差了!嘴上撩撩就算了,怎么能这么上手?!
他抬眼看另一个乱来的对象,更加茫然。他就算了,这人怎么能被他牵着走?
封离回想刚才的状况,恐怕那声皇叔就是关键,会喊他皇叔的不止自己,还有勤政殿那位。所以他一喊,周昭宁就乱了方寸,就觉出他这个替身的用处来了。
对,得把他和封鸾放在一起,才能把这人气炸。
“皇叔,我不是他,就不行吗?”封离努力回想那些被突厥撸去的少女模样,现学了一手泫然欲泣。
他?周昭宁蹙眉,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谁。可不管封离是何意,他都不能再陪他玩下去了。
既然他想再探黑牢,那便满足他又何妨,他倒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能翻出什么花来?
“来人!”周昭宁沉声一喝,所有暧昧旖旎瞬间散尽。
有侍卫应声而来,周昭宁攥了一把他领口,遮住那撩人的风光。
“带下黑牢,请王妃学学规矩。”
“是!”周泉说,“王妃请。”
封离跟着起身,大大松了一口气。有侍卫过来拿出黑色布带,蒙住了封离的双眼。
“给他,换身囚服。”封离被带走前,周昭宁突然说。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事该如何办,他们也不是刑部大牢,去哪里找什么囚服?
不过王爷吩咐,无中生有也得有。封离再次被带入黑牢,揭开眼罩时,手里多了一套粗布单衣。正好,他这身宽袍大袖不便行动,还容易刮坏了留痕,这粗布短打正好。牢门落锁,他立刻换上。
这一次,封离仍是谨慎地先以脚步丈量了牢房面积,确认内部环境与上次无异。然后他才回到牢门前,趴门伏地细听外头的动静。这是军中斥候的基本功,伏地一听,便能将方圆动向尽收耳中。
辨明情况,待到真正的夜深人静之时,靠着墙养精蓄锐的封离兀然睁眼,拆开了头上的发带。那发带看似寻常,其实中间藏了铁丝,是他准备来开锁的。
他动作利落轻巧,从牢门上的小窗伸出手,熟练地打开了那看似坚固的牢房门锁,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干这种事。
牢房内黑暗,外头走廊却光亮,他只能借着阴影和转角藏身。封离整个人如灵巧的猫儿在这黑牢之中穿梭,沿着他刚才早已观察好的路线寻找。
这其实很难,因为这黑牢中大部分牢房都是四面墙壁,仅靠着门上那扇小窗窥探,没有过人的目力,那真是看不清牢里关的人长什么样。
封离没有走远,就在他被关押的区域附近仔细查找。他和兰殷都是摄政王后院的人,按理说如果兰殷也被关进来了,那很可能关在差不多的位置。
运气不错,还真让他找到了。封离推开某扇牢门小窗,兰殷正躺在光照到的位置,他半点不带犹豫地开了牢门,迅速溜了进去。
“兰公子,你还好吗?”
兰殷听到声音坐起来,好一会才看清眼前人。
“七爷……”他怔愣着,反应了一下才问,“您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
“救我?”
封离点头:“我带你逃出去,但是王府荣华就给不了你了,不过,外头的海阔天空你可以去寻。”
他神色坚毅,好似带个人逃出这摄政王府黑牢,只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七爷为什么要救我?”
“你受我牵连,我来救你不是天经地义?只是我无法动摇王爷的决定,所以只能将你偷出去了,你可愿意?”
兰殷迎上他的目光,似在犹豫。外面有守卫巡查的脚步声响起,封离一个起跃,滚进了牢门小窗看不见的角落。
待守卫走开,封离说话便急了两分:“守卫巡查的间隙不多,你考虑好了吗?”
兰殷盘坐在地,身上衣袍脏污褴褛,不知是受了多少刑,能从那破碎的衣料间看到许多血痕,可他脊背挺直,自有凛然之气。与封离刚到时的茫然不同,这会他目色清明,明显已有了决断,只见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何?”
“我与七爷一面之缘,不知我根底,怎辩我善恶,又为何冒险来救我?”
封离被他问住,他确实没往这方面想。
“你有风骨,我信你。”
“风骨……”兰殷无声仰头,湿了眼眶,“我走不出去,走出去了也是死,摄政王府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周昭宁如此狠辣?我与你清清白白,不就是喝了顿酒而已?”
兰殷再次摇头,这一次他说话更无滞涩:“与七爷无关,是兰殷牵累七爷。”
“何出此言?” 观他神色不似玩笑,封离如有所觉,却仍不甚明了。
“我十岁时因父获罪,没入教坊司学艺数年,本应终生不赦,能被送来摄政王府乃是因为宫里觉得我能派上一些用场。”
“你是宫里派来的内应?”
“不敢妄称内应,不过是个眼线罢了。王爷从未碰过我,连个眼神都不给,我如何当得了内应……”
封离面色几变,一会想起浴房外兰殷求饶,一会想起方才,他被周昭宁压在书案上狎昵。他脑子里有些乱,按照兰殷的说法,那他这样能被周昭宁“碰”的,大概能当那个内应?
摄政王权倾朝野,新帝已待弱冠,权臣与帝王的纷争他从不愿想,这一刻,却被兰殷轻松挑开,赤条条铺陈在他面前。
第15章 合作(1)
见封离久久不语,兰殷出声问道:“七爷后悔来闯黑牢了?”
“不后悔,至少知道了你不是因我遭罪,我心里好受了。”
“您真是……直白。”
“你可以换个词,我更喜欢别人夸我坦荡。”封离轻笑,站起身来,“你还有什么愿望,能帮上忙的我可以帮一帮,作为你跟我说实话的答谢。”
兰殷也跟着笑了。他一笑就牵动伤口,疼得脸色发白却仍不肯收了笑,那表情都有些诡异了。
“我早已无牵无挂,只盼死后能有一副薄棺,葬到城西常月林去,那是我安葬父母的地方。”
“好,我答应你,定为你办到。”
“多谢七爷。”
封离悄声往外走,兰殷突然出声唤他:“王府后院都是各方眼线,七爷莫要再轻信于人了。”
封离回头,深深看他一眼,再不停留。
他走出兰殷的囚室,又将门锁合上,正要回自己的牢房,一转身就对上了列成一排的守卫,站在正中的正是周泉。
周泉:“七爷,王爷有请。”
“他早就知道我来意?”
周泉不答,算是默认。封离这一场输得彻底,想到自己不仅被当笑话欣赏了“表演”,还被那只手亵玩,顿时有些恼怒。但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被带去见周昭宁的路上,封离恼怒之余又有了新的想法。
封离本以为他又会被带去上次的刑房,没想到周泉竟将他带入了另一间密室。那密室的陈设雅致不失豪奢,清一色的金丝楠木家具,不像黑牢,更像一间会客室。
虽然是第二次入黑牢了,但封离并不知道摄政王府这黑牢之中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之前他只以为是王府犯错的下人,或者是私入王府的刺客之类,可今日看到这间会客室,他却有了更多猜测。
这里头关的,有一些怕不是可用于交易的筹码?所以才需要这样的会客室接待达官显贵。
那他也算是达官显贵咯?封离一笑,看向端坐主位的周昭宁。
“王爷料事如神,我自愧不如。”
周昭宁垂首饮茶,恍若未闻。他倒是坦然,被抓了便半点不遮掩不狡辩,可是方才行径都是别有用心,被当面点破并不是什么让人好心情的事。
见周昭宁不答,封离也不恼,他径自走过去,在周昭宁身侧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周泉,给我也上杯茶,忙活一晚上,渴了。”
周泉看向周昭宁,眼神问询。周昭宁于是放下手中茶盏,朝周泉点了点头。
茶很快上来,期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封离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那极品春亭芳。芳香四溢,柔滑细腻,就连早不讲究这些的封离都不禁展颜,又喝了一口才放下。
“王爷说得对,我若坐不稳摄政王妃的位置,就连要一杯茶都得看王爷脸色。而且下一次要喝上这春亭芳,又不知是何时了。”
封离脊背挺直,今日风仪,乃是当年他还未从军时的勋贵公子范儿。周昭宁终于看向了他,见他一改往日懒散的模样,看得兴味。
“所以呢?”
“作为一般人的王妃,无非是承宠、诞育子嗣,执掌中馈、打理后宅,再就是权贵夫人间的往来、和宫里打好关系。”
周昭宁的目光悠悠落下,封离的话被他的视线打断,顺着看过去,竟是落在了他小腹。想起刚才他诞育子嗣的说法,封离一阵尴尬。这人半字未言,却仿佛在问他要如何诞育?
“咳咳……我自然不是一般的王妃!”封离瞪他一眼,双手抱胸,用大马金刀的坐姿掩饰自己被挑起的尴尬。
“而且,王爷对我这躯壳没兴趣,我要生也不能一个人造吧……”
“噢?”
呸呸呸,他怎么说出口了,封离脸涨红,生硬地把话拉了回来:“这执掌中馈,府里内外有周管家和沈姑姑就够了,我也不会做得更好。所以,我的用武之地就只剩下打理后宅。”
“为什么不是人际往来?”
“哪家愿意跟我往来?一个离京十年,回来就被嫁出宫的质子。”封离的话听着是自嘲,神态却淡然自若,“而且,我还是皇帝唯一成年的兄弟,和我交好多危险?”
周昭宁眉目舒展,封离与他不熟悉所以无法察觉,一旁的周泉却明显感觉到了主子的好心情。
“王爷的那帮姬妾我会料理好,而且只要王爷需要,在外我就是宠冠王府的小妖精,必须作到让一个多的都塞不进来。宫里嘛……我也可以适时助攻。”
“助攻?”周昭宁缓缓点头,应道,“好。”
对于这个助攻,两人所想大相径庭,周昭宁想的是封离在朝政上帮他,虽然他也不知道封离有没有能力帮得上。而封离所想,那自然是当好一个醋曲,把皇帝酿成一缸好陈醋。
“不过,你可得保我小命。”
“自然。”
“还得,允我自由行动。”
“可。”
“那我们算是达成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