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但不全对。”
“噢?哪里不对?”
“如€€果你是凶手,现在你的死对头有了嫌疑,你会做什么€€?”
“我会……想尽办法,坐实他的嫌疑。”
“不错。”封离点头,“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盯好他们,他们要栽赃于我,必还要拿出更多的证据来。抓到这些证据,便€€能让真相水落石出。若真不是赫连重锦所为,也要谨防他们借机生事。”
“是!周济领命!”
周济转身欲走,封离叫住他说:“多带些好手,不要大意。周济……”
周济头回在封离脸上见€€到如€€此郑重的神色,也是第一次被他这么€€正儿八经地叫名字。一时,他也不由肃然,下意识便€€拱手行礼。
“青菱的冤屈便€€托付给你了。”
他心€€中一凛,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深深点头。
周济按封离的命令前€€去布置,将€€消息传入北梁使团。赫连重锦听了下属汇报,初听时有些疑惑,他杀那贱籍女子扔去国€€子监外不过是示威,并没想过区区贱籍女子之死,仅凭一件斗篷,竟能让南禹皇子染上嫌疑。
“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能这般轻易就被卷入其中……此事蹊跷,或许有诈。”赫连重锦在房内踱步,说,“一件小事,怎会超出本王掌控。”
可很快,赫连重锦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短短两日内,禹都€€瓦肆酒楼之中,已传遍了先帝皇七子封离涉嫌奸杀乐户,已被软禁在王府,即将€€三司会审的消息。他谨慎,派人跟踪去查,发现散播消息的竟是信国€€公。
“如€€此倒算合理。他是南禹质子已为南禹朝廷所弃,偏偏又是南禹皇帝的兄长,令他这个弟弟忌惮。信国€€公是国€€舅,定是皇帝授意。”
赫连重锦以拳砸掌,仰头大笑:“封离啊封离,本王不过是吓吓你,真正要害你的可不是本王……既然机会到了眼前€€,那就莫怪本王顺水推舟了。”
封离此时正在王府内逍遥,却不知因着外头的传言,已有人为他在醉仙楼讲起新本子,和€€那谣传打擂台。
当日封离在醉仙楼为青菱出头,这楼里的伙计、酒客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掌柜,他与青菱有旧,对封离四人很是感激。
青菱出了意外已令他伤怀,如€€今恩人还造污蔑,因此解泉泠和€€封珏一找过来,他立刻就同意安排人在楼里说书,就讲《俊皇子智斗恶梁王》的故事。
这本子是解泉泠和€€封珏连夜写就,生动诙谐,引人入胜。他两人是纯文人的路子,打架确实不在行,可国€€子学两大才子合璧,写出的话本子却是抓人得很。
尤其他两还很会抓关键信息,强调了七皇子一个“俊”、一个“智”,俊美无俦的七殿下怎会对普通乐户见€€色起意,智计百出的七殿下又怎会要用杀人的法子得到一个乐户?
醉仙楼请来的是禹都€€最好的说书先生,一时吸引了不少人来听。周昭宁听说之后€€,让人私下给了醉仙楼掌柜一笔银子,客人只要来醉仙楼听完一场说书,每桌赠一壶仙人醉和€€一碟小菜。
说书的架势起来,再加上掌柜、伙计、老酒客的现身说法,一传十十传百,和€€信国€€公散布的消息打了个五五开€€,令整个禹都€€议论纷纷,不时还能看€€到因争执此事对骂起来的书生。
赫连重锦也低调地去听了一场,听完回来大发雷霆,竟然给他安了个尖嘴獠牙、蠢笨凶狠的形象。他恨不得当场发作,把那说书的杀了。可醉仙楼里正群情激愤,叫好声不绝于耳,他记着上次的教训,没有再妄动。
但回去之后€€,他当场下令,让侍卫去布置,将€€青菱的血衣、簪钗,还有他施刑用过的凶器等物放去国€€子监,放进封离平时午间小憩的屋子里。
上次他去国€€子监时,已摸清国€€子监的布局,因此他很清楚,封离在国€€子监有一间专供他午休的屋子,皇子龙孙多少是有特€€权的,正好,用来栽赃最好。
封离等了三日,终于等来了周济的消息。当晚丑时,周济匆匆回府,求见€€封离。
当看€€到周济拿出的那些东西时,夜半起身的封离气红了眼眶。破碎的血衣已被染成红褐,但还有一些地方看€€得出原样,正是青菱当日所穿的绿衣。
封离当时看€€到这件衣服,发觉部分袖口毛了边,才推断青菱并不宽裕,所以主动给了她银子。
还有她头上戴的珠钗,米珠有些发黄,如€€今已被扯破了线,缺了一线珠子。
而那鞭子和€€铁钉,染的也都€€是青菱的血。他请周昭宁帮忙拿到过青菱的验尸单,这两样凶器正合了青菱身上的鞭痕,以及舌头上的伤。凶手为了不让她大喊大叫,将€€铁钉钉在她舌上,残忍至极。
封离攥着那件血衣,回想那情景,目眦具裂。
半晌,他才说出话来:“这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能做到吗?”
“必不辱命!”周济应答,掷地有声。他这些时日跟进这桩案子,知道€€的细节不比封离少,心€€里的愤怒也不比封离少。
“这件血衣,烧去大半,然后€€放在国€€宾馆运出的腌€€里。安排好,务必令刑部或者大理寺的衙役发现。”
“是!”
第二日辰时,天上下着细雨,凉气逼人。所谓一层秋雨一层凉,霜降将€€至,衙役们已是穿上了厚衣。
今日是他们奉命搜查国€€子监的日子,这国€€子监乃是天下文汇,轻易动不得。因此案发之后€€到今日,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几位大学士打了三日嘴仗,才获准前€€来搜查。
可变故恰恰发生在这时。衙役们撞上了鸿胪寺国€€宾馆负责倾倒腌€€物的杂役,那杂役被他们冲撞,车翻了,桶里的污物翻倒,掉出了一件血衣。
那血衣明€€显是女子衣衫,而国€€宾馆内除了丫鬟,并没有其他女子。
大理寺的捕快当场将€€那杂役拿下,查问€€之下,国€€宾馆内没有丫鬟受伤,这血衣也并不是任何人的。众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死在一街之外的乐户青菱。
叫来醉仙楼的掌柜和€€伙计辨认,他们当场认出,这血衣便€€是当日青菱所穿。
霎时,封离那件斗篷倒算不得什么€€铁证了,反而是国€€宾馆有人行凶,存在更大的可能。尤其是这几日,三司官员也是听说了醉仙楼之事的,这乐户既开€€罪过北梁吴王,那就连行凶动机也齐备了。
没证据时,他们不是没人想过这个可能,那时苦于没有证据。如€€今有了证据,要愁的却更多了。两国€€使节,身份特€€殊,稍有不慎便€€会闹出有损国€€体、关系两国€€和€€平的大事。
御史台派来负责此事的御史中丞有心€€继续把罪责往封离身上推,此时也说不出口,只能一个劲强调事关使团不可妄动。刑部和€€大理寺顺势提议:“呈报内阁,请内阁决议。”
内阁决议,同样免不了众说纷纭,但摄政王周昭宁稳坐首位,力排众议,当日便€€下了对国€€宾馆的搜查令。
封离提前€€得了周昭宁的传信:大势已定,明€€日早朝,离伐而伏之。
寥寥数语,却令他心€€安无比。
本是再正经不过的传书,偏偏那一字之称,一个“离”字,搅得他心€€痒起来。
第54章 相争(6)
封离没€€有官职、没€€有爵位、没€€有建元帝或永庆帝允准听政的旨意€€, 本€€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周昭宁传信让他准备明日早朝亲自讨伐赫连重锦,必是已有安排。
封离正想着晚间等周昭宁回来了问问,还没€€等€€到人, 便先等€€来了€€宫中旨意€€。竟然真的是传他参加明日€€早朝,说明日皇帝要亲审乐户青菱一案。
这多€€少有些神算了€€,封离好奇心起€€来,硬是赖在前院等€€周昭宁回来。结果这一等, 等€€到睡着了€€都没€€等€€到。
周昭宁为€€了€€这案子忙到很晚,回府时周廉竟等€€在门厅,一见他便来禀报:“殿下在您书房等得睡着了€€。”
“怎么不叫他回去睡?”周昭宁刚问完, 立刻又改了€€口,“怎么不早些禀报?”
他脚步不自觉加快, 周廉赶紧跟上, 无奈地说:“殿下非要等€€, 又不让我等€€通禀。”
周昭宁侧首瞪他一眼,周廉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地补了€€一句:“殿下说您国事€€操劳, 不愿搅扰。”
话音未落,周廉就见自家王爷话里话外的责备散了€€。他不由得€€想,沈姑姑估的是越来越准, 看来王爷是真对殿下上心了€€。
周昭宁推开书房门, 就见到封离躺在小榻上,他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没€€急着把人叫醒。他有些犹豫,是让他接着睡, 明日€€醒了€€再说,还是这会叫起€€来问他有什€€么事€€。
他犹豫片刻, 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大婚之夜,他深夜进封离的卧房,那时封离警惕得€€很,瞬间便被惊醒。可如今,自己在他身侧犹豫这许久,他竟然睡得€€稳稳当当。
“封离,找我何事€€?”周昭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柔声问。他想如若封离睡沉了€€听不见,那就抱他去里间,过€€了€€今晚再说。
封离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醒转过€€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
“你回来了€€。”
“嗯,你有何事€€?”
周昭宁的语调是难得€€的柔和,可惜封离还没€€全醒,根本€€关注不到这些细枝末节。
“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明日€€宫里会让我上朝?你安排的?”
周昭宁上下打量他。
“怎么?我问的有什€€么不对?不是你安排的话,你如何未卜先知?”
“说不定我就是卜出来的呢。”
封离一下笑了€€:“那感情€€好,以后不当摄政王了€€你不止可以去国子监做博士,还可以去摆摊算卦,我就不怕没€€饭吃了€€。”
“是吗?”周昭宁眸色转深,突然想问他,是不是说哪怕他不是摄政王了€€,封离还愿意€€跟着他。
可这人才亲口说过€€,对他不动心,他有此问实在是多€€此一举,那到嘴边的话也就这么咽了€€下去。
“开玩笑呢,你快说,我好奇得€€很,苦等€€一晚上,你总不至于€€叫我白等€€吧?”
周昭宁这才正色道:“先前信国公在坊间散播对你不利的谣言,若明日€€三司公审此案,岂不是给€€百姓围观,给€€你澄清的机会?若不想三司会审了€€,那便只€€有一条明路可走。”
“皇帝御审。”
“不错。所以我料定,明日€€会传你上朝,在朝上御审此案。理由嘛,也是现成的,事€€涉北梁使团,不便公开审理。”
封离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他有些不明白,周昭宁这么帮他,多€€少有些不合理。
不明白,他便直接问了€€:“你为€€何帮我,难道不该帮皇帝?”
周昭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怎可令外族在大禹境内欺凌百姓?皇帝该懂得€€这个道理。”
封离挑挑眉,心想果然如此。他想借机给€€青菱讨回公道,周昭宁要借此教导皇帝,他和周昭宁也算是殊途同归。
“我走了€€。”
“走?”
封离利落起€€身,侧头问他:“不然呢?我回去睡觉了€€,难不成留这跟你睡?”
周昭宁藏于€€袖中的拳头兀然握紧,他避开封离的目光,目送他出了€€书房,脚步轻快地回了€€后院。
第二€€日€€,卯时未至,封离被叫起€€来更衣。是沈蔷亲自过€€来为€€他打点,端来了€€给€€他备的朝服。那金色蟒袍上绣四龙腾翔,封离看着她展开,惊讶不已。
在原身的记忆里,宫中从未为€€他准备皇子朝服,因为€€他不需要上朝,甚至他归国后连一次宫内大宴都没€€参加过€€。
沈蔷看出他所想,解释道:“七月为€€殿下量体时定下的,制好已有半月,正好派上用场。”
“怎么会为€€我制蟒袍?”
“总会用得€€到的。”沈蔷姑姑笑容慈和,示意€€他抬臂,和明福一块为€€他更衣。
封离心中有些触动,但还不算激烈,反而是明福,为€€他系腰间玉带时,差点没€€把眼泪蹭他身上。
封离开玩笑般斥他:“明福你要是把鼻涕蹭上去,你主子我可就不穿了€€。”
明福吓得€€连忙去旁边擦眼泪去了€€,擦完红着一双眼睛说:“明福都不敢想这一天。”
“确实不敢想,要上金殿在朝会上受审呢。”
“……”明福被他这般故意€€的说辞气到,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说,“殿下明知道不会有事€€,何苦吓我?我盼您身着蟒袍,走上那金殿的日€€子盼了€€十年……”
“行行行,达成所愿,你可别再哭了€€。”
封离虽是这么说,明福还是又哭了€€出来。最后只€€能拿凉水洗了€€把脸,顶着红眼睛随他入宫。
周昭宁在马车上等€€他,封离掀帘上车,那一身明黄如金光耀日€€,令他移不开眼。他撑得€€住这样的打扮,仿佛高不可攀,只€€要不开口。
一开口便是:“怎么只€€有点心,不垫垫怎么熬得€€过€€一个早朝。”
“带一身大肉包的味道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