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山林中,封离根本不认识路,只能借着最后一点日光辨别之前的马蹄印,寻了个大概的方向跑。
好在这山大概真的是人迹罕至,有马蹄印的路便是对的。天€€色彻底黑下去之前,他们跑下了山,封离已浑身是汗,再无力支撑。
“你毒发了,还想跑,想跑到哪儿去?”赫连重锦察觉,当即笑了起来。
他转身想要控制封离,就在这时€€,封离拼着最后的力气,抬刀刺入了他的右眼。他们距离极近,那一刀极快,赫连重锦只来得及看到封离脸上冰冷残酷的表情,就痛叫起来。
“啊€€€€!”赫连重锦的惨叫响彻天€€地,封离将他一把推下马,反手一刀扎进马臀。
马儿吃痛,带着他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狂奔。
“殿下!”明福立刻追赶,眼看着他脱力伏倒,一双手抱着马脖子,随时€€都像要摔下去。
不远处,周昭宁带来的斥候伏地听音,报:“有马蹄声,两€€匹马,一匹跑得极快。”
“驾!”周昭宁当即催马,往斥候所指方向而€€去。
第59章 中毒(2)
周昭宁这趟出来找人, 不仅带了王府卫队,还带了一个程寅。程寅听说封离失踪,连夜到€€摄政王府, 主动提出要帮忙。
前夜禁卫军在宫内搜索无果,但循着€€线索查到了封宫前出宫的马车。
宫门守卫收了银子,没有仔细盘查出宫的水车。禁卫军统领岑荣亲自去看了车辙印,此时€€出宫的水车皆是空车, 应往泉灵山取水,第二日卯时€€前满载回宫,出宫的水车不该压出这么深的车辙印, 但若是里头装了两个大男人,便说得过去了。
循着€€这条线索, 他们查到了水车出城的记录, 但却没有去往泉灵山, 更€€没有在第二日回宫。那车被丢弃在城外,再去往哪便没有了实证。
线索暂时€€断了,但送出了宫, 又查出身死€€的宫女是为北梁弯刀所杀,周昭宁便来了一出欲擒故纵。
封宫大半夜,群臣有怨言, 北梁使€€团更€€是暴怒跳脚, 他顺势放走了北梁使€€团。第二日一早,使€€团如约出城, 他带着€€人尾随其后。
果然,及至天色渐暗, 使€€团入住驿馆后,赫连重锦乔装离开, 被周昭宁的人寻到€€了方向。未免打草惊蛇,在野外他们不方便大肆追赶,不然早已寻到€€确切位置。
天幕已落,乌云蔽月,旷野之中一片漆黑。他们没打火把,只往马蹄声来的方向迎了一段,便藏于€€林中。
“王爷,赫连重锦带的侍卫不止一个,两匹马应该不是他。”程寅说,他的语气带着€€期待,目光灼灼看向摄政王。
封离和明福便是两个人,会不会是他们逃出来了?
周昭宁没有回答,他聚精会神盯住那头,马蹄声越来越近,如此漆黑的环境中,他怕自己不全神贯注便认不出封离。
若不是他,那他也不会再等,便是调兵围山,翻遍这山上每一寸土,也要把人找回来。
忽然,一道焦急地喊叫压过了那急促的马蹄声,周昭宁和程寅都第一时€€间€€辨认了出来,那是明福在喊“殿下”。
“是明福!”程寅惊喜不已。
周昭宁一夹马腹,往前疾驰。他身后,侍卫纷纷燃起火把,照彻一方小丘。
明福见到€€光亮,不知是敌是友,惊吓不已。他担心自己刚才喊得那一声太过暴露,再不敢说半个字。就€€在这时€€,那片光亮往他们所在的方位迅速移动而来,明福催马更€€急,一个劲想去拉住封离的马。
可任他怎么€€催马,都跑不过那受伤惊了的疯马。火把掩映下,有一骑当先,玄黑衣袍在昏光中不慎分€€明,可那人见到€€他们时€€,一声“封离”,听€€得明福惊喜之下滚下马来。
明福大喊:“王爷,快救殿下!”
封离的马和周昭宁擦身而过,只见他一手持缰勒马,猛地一个后仰,反手拽住了马尾。
那一下之巨力,将那疯马硬生生拖得迟滞一息。程寅亦是机灵,当即拔剑,一剑洞穿马颈。
周昭宁在马身借力,空中一个翻转落地,接住了坠马的封离。直到€€把人抱在怀里,他这一日夜的煎熬焦灼,才算是得到€€了片刻安抚。
“封离。”周昭宁唤他。他衣襟散乱,浑身滚烫,甫一沾身便往他衣袍上贴,已是神志不清。
明福摔下来受了伤,一瘸一拐爬起来,立刻到€€周昭宁面前来看封离。他哭求:“王爷救救殿下,吴王给他喂了药。”
“什么€€药?”
明福咬唇,泪落如雨,他说不出口。如此奇耻大辱,要他剖开主€€子的伤口给他的夫君看吗?
他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赫连重锦那些话,昔年有多少次,主€€子被传召入宫时€€、受邀赴宴时€€不带他,回来身上便添了新伤。有些伤甚至不叫他知道,要等到€€他之后看到€€伤疤问起,主€€子才轻描淡写地带过。
“快说。”
这时€€,封离短暂地清醒过来,他已闻到€€周昭宁的味道,辨出是他。他下意识去抓周昭宁的衣服,可手上没有,放上去便滑了下来。
“你醒了。”周昭宁惊问,“哪里痛?”
封离张了张唇,他想说话,出口却是一声急促难耐的喘息。周昭宁的心跳瞬间€€乱了,他垂首附耳,去听€€封离要说什么€€。
“是催/.情药,别让……人看到€€。”
周昭宁抱着€€他的手兀然收紧,接着€€又放松,他将人放在地上靠着€€树,一手解下自己的斗篷,把人整个裹了进去。
“程寅,明福带路,你带侍卫去抓人,我带封离先疗伤,你可临阵机变。”
封离闻言,勉力摇头,他在周昭宁耳边说:“让,程寅听€€周泉的……不能让人,死€€在这。”
周昭宁攥住他的手,他没想到€€封离听€€出了他的意思,程寅年少冲动,说不定就€€会痛下杀手。北梁二皇子,确实不该死€€在大禹境内,但他见到€€封离的那一刻,只恨不得将赫连重锦杀之而后快。什么€€权衡、利弊、得失算计,都不在他心中。
“我没丢你的人……刺瞎了,他一只眼。”
周昭宁半跪在地,忍不住轻抚了抚他脸颊,这才回头对程寅和周泉说:“程寅,一切听€€周泉调派。”
“是。”众人领命而去。
周昭宁将封离抱上自己的马,走的是回城的反方向。他们已过了禹都以北的台宁县,但最近的县城还是台宁。
“此去台宁县还有十多里路,能坚持吗?”周昭宁柔声问他。封离靠在他怀里,贴着€€他颈侧,汗水从€€额头滑落,将他的领口也全部€€晕湿了去。
封离摇头,口中喃喃:“好热……”
周昭宁回忆周边地形,调转马头往西北方向而去,他记得那边山林中有一处水潭。
黑暗中赶路,仅凭记忆和经验,很容易错辨。好在天公作美,那蔽月的乌云被风吹散,月光洒落,助了他一把。
这时€€的月光是助人,可等找到€€了那处水潭,他把人抱入潭中,月光便成了磨人。
封离入水,仿佛搁浅的鱼儿入海,瞬间€€焕发出一丝活气。他迷蒙中睁开眼,双目失焦一般望向周昭宁的方向。
他很热,使€€不上力,一离开周昭宁的搀扶,便整个人往潭中滑去。深秋的水潭,水温早已凉透,他却半点不觉得冷,潭水没顶之时€€,只觉得舒爽。
周昭宁忙将他从€€水中捞起,另找浅水处让他坐在潭边浸泡。
“热……”封离的脑海中似乎只剩下这一个词,他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头靠在周昭宁颈侧,无意识地吸吮他耳后未滑落的水珠。
清瘦的身躯展露,白皙的肩头在月光下泛着€€光。周昭宁再压不住那些旖念,曾在他心头辗转的那些非分€€之想,若旷野无人,抛却身份,他要在这人身上烙下深痕。
而现在,四下无人的密林水潭之中,药效彻底发作的封离,抱着€€他痴缠,耳鬓厮磨地乱他心神。
周昭宁只觉得身上热意已能煮沸这一潭池水,他任由封离攀附在他身上,甚至一手托住他的臀,将他半身送入月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唇和封离仅剩毫厘之距。封离微张着€€唇喘息,露出红艳的舌尖,他只要再往前些许,就€€能将之含住,狠狠索要。
可就€€在那瞬间€€,周昭宁兀然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神志迷失的封离,他在药物控制之下,任他予取予求,比他想象过的所有场景都要大胆热烈,但他若是做了什么€€,和赫连重锦又有什么€€区别?
“周……周昭宁……我难受。”封离眼角滑下泪来,那无处发泄的烈火将他五脏六腑灼烧,在他四肢百骸冲撞,令他再无法自持。
周昭宁心中一痛,他知道是自己,所以才乖顺地跟着€€,而不是像对赫连重锦,刺瞎他一只眼。他如此信任,危难之中托付,而自己呢,刚才竟想着€€趁人之危。
“我帮你。”周昭宁将他抱在胸前,“别急,乖。”
男人之间€€就€€是如此,头回帮忙便能轻松掌控。只是那药太烈,封离一直泡在冷水中,都好几次才醒回神来。池水掩去无数痕迹,包括封离那由内而发的麻痒,未得满足,也最终在越来越寒凉的水中被磨平。
他清醒过来时€€,整个人趴在周昭宁怀里,周昭宁抵着€€他,存在感€€十足。
两人之间€€十足逾矩,封离很想装死€€,可他刚被照顾完,现在周昭宁这样他就€€装死€€实在不厚道。
他只好忍着€€尴尬说:“劳烦……要不要我也帮你……礼尚往来。”
周昭宁面沉如水,半晌答他:“不必。”
封离没什么€€力气,见他这急着€€撇清关系的脸色,只好硬撑着€€捞衣服来穿,嘴上还给对方找补:“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换了谁都很正常,毕竟……那什么€€,活色生香嘛。”
周昭宁闻言,脸色更€€黑了:“闭嘴。”
封离赶紧抬手把嘴捂上,衣服穿了一半也不管,那模样能让周昭宁发狂。
他强自按捺,粗手粗脚把这傻子提上岸。
“这天气泡冷水,泡完还想穿湿衣,你是不想好了?”周昭宁把人撂在岸边干净的石头上,没好气地说,“我去找点柴生火,等着€€。”
冷风吹在湿透的身上,封离这会才觉出冷来。他将湿衣拧干,擦了擦身上的水,擦到€€腰腿时€€,那上头的指痕猝不及防闯进他脑海,令他回想起刚才周昭宁的手按在他身上是怎样的力道。
封离呼出一口绵长的浊气,摇头驱赶那些破碎的记忆。周昭宁这么€€帮他,一定是嫌恶得不得了,他不能记着€€,更€€不应该提起。人这么€€厚道,他不能不识好歹,毕竟就€€算是兄弟之间€€,也不带这么€€牺牲的。
周昭宁回来时€€,封离已调整好神情,一见到€€他,老远便喊:“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怀疑你遇到€€狼了。”
那雀跃的语气、欢脱的模样,显然没有把两人刚才的旖旎放在心上。他一如往常没心没肺,这一次却叫周昭宁的心沉落谷底,几欲窒息。
第60章 中毒(3)
周昭宁不让封离穿湿衣, 他便光着个膀子吹凉风,要说他不要命,他还知€€道晃来晃去保持体温。周昭宁心中复杂难言, 见到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自己€€那些情绪了,从马上取了斗篷就扔他头上。
“瞎吗?不知道拿来穿?”
封离一噎,脱口就怼:“你今天吃炮仗了?你平时的君子之风呢?”
“本王何时说过自己是君子?”
“行……”封离还想再骂, 周昭宁正好点燃了柴火,他这才意€€识到周昭宁也是一身湿衣,却顶着夜风去找柴禾。
封离讪讪摸了摸鼻尖, 要说的话说不出口了。
周昭宁不知€€是生的什么气,浑身是刺。他生好火, 本是转过身背对€€着封离宽衣, 准备把湿衣服烤一烤, 结果脱到一半,突然又转过身来不再避讳,给封离看得一愣一愣。
“倒也不必这么证明你不是君子……”封离干笑€€两€€声, 把自己€€衣服举高了些,挡挡他那不受控的眼€€睛,不去看周昭宁宽衣解带的手。
他那双手, 修长有力, 带着常年习武的茧,他从没有哪一刻如同今夜, 体€€会€€得如此深刻。正是这双手,前一刻还在掌控着他全部身心, 送他攀上极乐之巅。他就连那些茧长在何处,都已€€体€€会€€得一清二楚。
一看到那双手, 封离便控制不住回€€想,想到口干舌燥,想到不得不心虚躲藏。
周昭宁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将荒郊野林里的一块石头坐得跟王座似的,然后就冷着脸烤衣服,看也不看封离一眼€€。
封离裹着他的斗篷,犹豫半晌,挨挨蹭蹭换了个位置,坐到了他的上风口。君之“仁义”在前,他多少回€€馈一二。
周昭宁依旧没看他,心里却颇为受用,也是幸好封离没把“仁义”两€€个字挂在嘴边,否则又要被气个够呛。
最终打破僵局的是封离的腹鸣,一日粒米未进,又“累”了好几场,不饿才怪。他摸着肚子,问周昭宁:“你带干粮了吗?”
周昭宁起身,去马上取了给他。他这趟出来找人,做好了不顺利的准备,干粮带得颇为充足。
封离接过那袋沉甸甸的干粮,想到自己€€身上披的厚斗篷,没忍住问:“你……准备没追到的话就北上?”
如果不是准备好北上,以周昭宁近日穿衣的习惯,根本不会€€带这么厚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