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第70章

游书朗逼到近前,垂眸看着施力华:“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施力华咽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会客室的门:“自己怎么来?”

游书朗向茶几上的烟灰缸送了一个眼神:“见血。”

喉结紧张地滑动,施力华将心一横,抓起烟灰缸:“行,老子不欠你的。”

架势足力道弱,挥手而落,却毫发无损,施力华的额头上只是多了一道红印儿。

游书朗俯身,对上施力华的眼:“别躲。”他一把扳正男人的下颌,抬手按了按那处红印子,“一下不成,就多来几下,施公子娇贵,见血快。”

施力华心火顿生,拿着烟灰缸对自己狠狠一击,还没感觉到痛,血就下来了。

游书朗推开他,直起身,目光冷淡:“觉得委屈吗?不然你打我一下,我把你送上别人的床。”

施力华抽了几张纸巾捂住伤口:“不委屈,我罪有应得行了吧。”他嘟囔,“上一次挨揍还是八岁时我爷爷踢我皮股。”

游书朗摸了根烟含在嘴里,踱步到沙发坐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吃午饭之前我还有五分钟。”

施力华嗤了一声:“游书朗,不装逼你能死?”

游书朗笑了笑:“五分钟不够你替你哥们煽情的?用我给你放首青花瓷吗?”

施力华怔了怔,然后恼羞成怒:“你们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想听,我就是多余。”

他捂着头起身:“游书朗,你恨樊霄,我理解,但他也确实为了你承受了很多,他家那件事,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为了让你消气,他宁愿把自己搭进去。为了保护你这个举报人,樊霄向大众主动承认是他检举的,果然坐牢之后他被人追杀了整整三个月!”

游书朗指间的烟蓦地断成两截:“樊霄被人追杀?”

施力华从鼻孔哼了一声:“他和你怎么说的?说他做了六个月的牢?其实他只坐了三个月,出来后就被人当街泼汽油,用刀追砍,后来警方介入,为他提供了保护性居住,好在三个月后,那个涉案的大佬自己老死了,权柄易主,樊霄才重获自由。”

“他回来之后也没找你,一方面是兑现承诺,一方面也是怕那些人没有罢手,连累了你。”

施力华走了几步,手搭上门把手:“还有,是樊霄让添添的妈妈给你打电话,他知道你孤独,会喜欢这个孩子。我当时还不信你会收养添添,樊霄说,你要是不养他就养,因为那是你们共同救下的孩子。”

百叶窗忽然被打开,一条一条的光线切割着施力华的脸。游书朗握着遥控开关,抬起一直垂着的眸子看向站在门边的男人:“还有吗?已经超时了。”

施力华一怔,愤而冷嗤:“菩萨?这就是樊霄口中的菩萨!”

像是气急了,他捂着脑袋摔门而去,巨大的声浪穿透了整栋楼房。

“游哥?”田小恬觑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伸进一个脑袋,她腮帮子鼓鼓的,“生煎热好了,可好吃了。”

沙发上的男人像是被冰冻住了,修长的手指还掐着折断的香烟,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射进来,正巧将一片阴影落在了他的眼上。除了看不清的眼睛,他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却又……

田小恬想了一下形容词,奈何她向来文科吊车尾,只在齿间轻喃:“看上去……很悲伤。”

“怎么了游哥?”田小恬捧着一盒生煎走进来蹲在游书朗面前,望着这个向来从容淡然的男人,轻声问道,“你不开心吗?刚刚那个人惹到你了?”

“没有。”游书朗露出一个笑容,“没有不开心,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接过生煎,让温热的浓香包裹住自己。

第99章 小菩萨

“我打算买辆货车。”

高档会所里,樊霄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阴影中。他一身工装,穿着军靴,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加持身份的装饰,与这富丽辉煌的宫殿看似格格不入,却因骨子里浑然而出的恣意与气度,又与这里极为契合。

揉着脸颊上的伤痕,眼尾带着些许笑意,樊霄再一次重申:“我打算买辆货车。”

“听到了。”施力华懒懒地回语,“游书朗不让你冬天骑车,不是怕你撞到别人,是怕你摔伤了。”

施力华勾起酒杯翻白眼:“你已经说了八回了。”

樊霄倾身从案几摸烟,他的脸划出阴影被顶灯打亮,优越的轮廓深邃立体,右脸处有一道极浅的伤痕,是在暗巷揍白宇鹏时,不小心留下的。

嘴里咬着烟,火柴在指间把玩,樊霄轻踢了一下施力华,一脸坏模坏样:“我们家游主任怎么揍你的?再说来听听。”

额角贴着纱布的施力华暴跳如雷:“擦,樊霄,你够了!”

“是不是特帅?特吊?”

“又帅又吊,那又怎么样?游书朗已经有男朋友了,不是你的了,樊霄你醒醒吧。”

空气中忽然静滞了一瞬,施力华知道自己踩到雷了。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道:“我的意思是人家游书朗都已经向前走了,你再陷在过去只是徒增烦恼。”

好一会儿,樊霄才收了眉眼的冷峻,伸手在施力华肩上拍了拍:“我的事儿你别操心,你去找游书朗摊牌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怎么的,你在我这边脑袋也开个窟窿呗?”

樊霄笑了笑,从兜里翻出一串钥匙,扔在施力华面前:“我在泰国的别墅,归你了。”

施力华将钥匙勾在指尖晃悠:“不打算回去了?你大哥手里的产业你也不争了?”

樊霄看起来有些茫然,出神了一会儿才轻笑:“那些事情好像离我已经很遥远了,远到快要记不起来了。”

他站起身,夹着未燃的香烟摆了摆手:“走了,今天要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去寻店。”

施力华看了看表,无力哀嚎:“跨年出来吗?办了全天的轰趴。”

那只手又摇了摇:“跨年去福利院送温暖,没时间。”

施力华鬼叫:“去哪?”

新年第一天,下了雪。

添添戴着兔耳朵耳包,围着红色围巾,小皮鞋踏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蹦蹦跳跳的脚印。

今天是福利院的开放日,有孩子们精心准备的演出,也接受社会各界的捐助。

游书朗买了很多文具和衣服,今天与添添一起送过来。吕博文承担了苦力的角色,抱着一箱文具正在交接。

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沿着寒冷的气流传来,也让人心间一暖。

添添目露向往,抬头征询游书朗的意见。游书朗拍拍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我们去看看。”

与吕博文打了招呼,游书朗拉着添添的手,寻着笑声而去。

园内台阶上的雪已被人清扫,台阶之上是一片孩子们的活动区域。

拾级而上,离得越近,笑声越大,隐约夹杂着一个熟悉的男音,让游书朗脚下微迟。

行至最后一阶,视线不受任何阻隔,目光送出去,游书朗心中猛然一颤,竟然真的是樊霄。

不远处的樊霄靠着院墙懒懒散散地垂手而立,眼睛上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围巾,口中数着数:“一、二,三,”他拖着长音威胁,“快点藏好啊,谁要是被抓到了,就要背唐诗。”

孩子们拍着手,大笑着一哄而散,四处找地方躲起来。

福利院中草木繁盛,如今虽然都已枯败,却也因为孩子们生动的笑脸并不显得萧瑟。

游书朗站在一棵粗壮的榆树下,未掉落的枯叶遮在面前,被阳光一打,形成斑驳的影子。游书朗透过摇曳的树影去看樊霄,看他上扬的唇角,纯粹的笑容,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发丝,和封印在骨子里,此时却不经意透出的纯真。

“……八、九、十。”樊霄的笑容更甚,“都藏好了吗?要开始找你们了。”

他拉下眼上的围巾,试适应了一下骤然而至的阳光。脊背离开墙壁。慢条斯理地吓唬人:“小屁股小脚都藏好了,别让我……”

骤然失声,樊霄望着那颗百年老榆的方向愣住了。

雪后的阳光格外清透,游书朗甚至能看清樊霄不断抖动的睫毛。他已经将“好久不见”含在了齿间,却见樊霄的目光向下,落在了添添身上。

他笑着问:“添添想参加吗?”

添添看了一眼游书朗,小脑袋重重的点了一下。

樊霄朗声道:“又有一个小朋友加入了,我重新数十个数,大家藏好哦。”

他向游书朗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将围巾再次系到自己的眼上……

直到所有的孩子都被他找到,樊霄抱着添添向游书郎走去。

不料,中途又被一个女孩儿抱住大腿,很努力的仰头对樊霄说:“樊叔叔,你好帅呀,我长大要嫁给你。”

抱着添添的樊霄蹲下身子,温和地拒绝:“不可以哦。”他看一眼老树下的身影,“叔叔有喜欢的人了。”

冬日的阳光竟也炽烈,游书朗的心头好似都被烫了一下,他收回目光,摘了一片面前的枯叶下来,在指间一转,枯黄的叶子碎了一地。

哄走了“失恋”的小女孩,樊霄走到游书朗面前,抢先开口:“书朗,我没有跟着你,是我先来的。”

他的口吻有一点撒娇,黏黏糊糊的,甚至向前错了一点脚尖儿,拉近了与游书朗的距离:“新年快乐,游主任。”

游书朗的指甲刮了刮指腹,他伸手去接樊霄怀里的添添,一句含混的“新年快乐”掩在了他的动作中。

樊霄看起来很高兴,偏身一躲,继续霸占添添:“我抱一会儿吧。”他将添添举得高高的,“添添,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的!”

“你怎么在这儿?”游书朗问。

“来给孩子送点常备药。”樊霄悄咪咪地给自己加分,“市县乡三级的福利院和救助站我都有送药。”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樊霄说完就又与添添去闹,一次次将他抛到空中又接到怀里,大小两个笑作一团。

游书朗望着面前的樊霄,才发现他是很适合笑的,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温和笑容,也不是曾经的皮笑肉不笑,而是眉目舒展,松弛而疏朗,健康又热烈的笑容。

如果没有那场海难,樊霄会不会就是面前这个样子?

一片枯叶飘悠悠地落下,惊断了游书朗的胡思乱想,他勒令自己不要与樊霄纠缠过多,刚想告辞,就听到了添添的声音。

短短的小胳膊指向迎面而来的男人:“吕叔叔。”

樊霄的笑容顿时收了。

“东西已经交给园长了。”吕博文站到游书朗身边,笑着问,“你们在做什么?”

“藏猫猫。”添添抢着回答,“和这个叔叔。”

添添用力搂了搂樊霄的脖子,这让樊霄的脊背都直了三分。

“你好,吕博文,是书朗的朋友。”樊霄对面的男人伸出手,“初次见面,多关照。”

樊霄听得出他在“朋友”二字上加了强调,审视了一瞬那只手,樊霄才握了上去:“樊霄。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上次我骑摩托车摔了,吕先生还来帮过我。”

“是吗?不记得了。”

“吕先生善事做得多,自然不记得。”

“樊先生也不遑多让,今天来福利院也是做慈善的?”

“比不上吕先生的胸怀,来送点药,顺带在新闻上露个脸,宣传一下,商人吗,在商言商。”

吕博文扬扬眉,没反驳也没认同,像是怕冷场,他没话找话:“樊先生和书朗是……?”

樊霄停顿了片刻,他没去看游书朗,淡淡给了回语:“同事,以前游主任在药厂工作时,我们共事过。”

文艺演出马上开始,园长招呼着嘉宾落座,樊霄依旧抱着添添,行于人后,与男孩耳语:“刚刚吕叔叔想要抱你,你为什么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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