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第22章

谢藤忽然轻描淡写地说:“其实这座岛的主人是游戏的隐藏奖励。”

“什么?”闻哲脚步一顿。

谢藤亲吻了对方的后颈,犹如无声地催促对方继续向前走。

“游戏规则是?”

“他们。”

“嗯?”

“他们就是规则。”

“……”

“你的对手是主人。我的对手是宠物。”谢藤说,“条件是你和我都必须赢。”

“都?”闻哲问,“有诀窍吗?”

“对你来说非常简单,根本不需要诀窍。”谢藤说,“你只需要做你最擅长的事。”

闻哲始终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所擅长的事并不少。

谢藤说完就松开了捂住闻哲眼睛的手,接着又卸下了对方脖子上的皮绳搭扣,只留下了颈环。

闻哲看一眼面前的实木门扉,又重新看向谢藤。后者则已经抬起手,招来旁边等候的展厅工作人员。

“去吧,”他说,“让他们为你而疯狂。”

疯狂?闻哲一时无法判断谢藤是故意装模作样,还是另有其他暗示,也没有时间问。

“亲爱的哲。”

就在他困惑地转身时,谢藤突然改用英语说。

“我很看好你。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英文句子源自歌曲《Everybody Knows》

第35章 传染-1(上)

谢藤装模作样的英文称呼与话语让闻哲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时间再说什么,就被工作人员推搡着穿过实木门,来到一间宽阔的宴会厅。

闻哲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处一条透明的、横贯过整个大厅的通道。他和其他的宠物们在通道内,与主人们只隔一面透明的墙壁。可惜通道内外隔音,他只能看见透明墙壁外的人嘴巴在动,却什么都听不见,根本无法了解外面的情况。

他的前面已经有几个衣着低俗或一丝不挂的宠物。他们相互间隔开较远的距离,却都靠蹭在透明的墙壁上,用肢体语言与面部表情卖力与一墙之隔的主人们“沟通”,更恰当的说法其实是“引诱”。大部分都是徒劳的情色表演,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有一、两个能成功,双方就会迅速达成一种无声的共识。主人们举起自己佩戴着手环的胳膊,隔着透明的墙壁,把手环对准宠物努力后仰并露出的颈环,让颈环内藏的芯片发出“嘀”声。

短暂地观察过后,闻哲便发现一个主人只能选择一只宠物,第二次再想选择,手环已经无法对芯片做出任何感应。但一只宠物们却能得到复数主人的选择。如同每个主人们只有一张选票,宠物们则无一例外的为了赢得那张选票,愿意做任何事。情色表演都只是普通的情形,只要墙壁外一个暗示,他们甚至可以做出自残行为。

真恶心。闻哲想。他的确已经见过不少令人作呕的存在,但能把不同种类却同样恶心的全集中在一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只能尽量维持着乖顺的表情,却已隐藏不住眼底流露出的厌恶。他已经明白了谢藤口中“让他们为你而疯狂”的意思,更明白了“他们就是规则”的意味。

主人们以自己的“喜好”所投出的“一票”就是宠物们愿意付出一切去争取的机会,而要真正获胜,远不是几张选票就够了,他们需要拿到绝大多数的“选票”。

这种简单却可怖的玩法,让主人那边绝对占优,宠物的赢面却无限趋于零。

闻哲作为最后一只参与这个“游戏”的“宠物”,加上其不加掩饰的厌恶、伪装出来的乖顺以及特殊材质的衣着所带来欲盖弥彰的视觉效果,在他步入透明通道的同时,立刻引起了绝大多数对本期毫无惊喜的游戏大失所望的主人们的注意,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落入狼群的小羊羔。

这是一个获胜的机会€€€€闻哲立刻察觉到优势,而从谢藤之前包括衣服的选择在内的所有举动来看,这些优势很有可能是谢藤事先不动声色为自己铺垫的。但这种优势完全建立在时间差和外表的吸引力,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绝对不能错过。

闻哲当即垂下手臂,不动声色地拨弄了手腕上的蓝宝石吊坠,无声地命令:

“静默模式。面部识别他们。把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给我。包括加密的。”

命令的同时闻哲陡然向前冲刺,眨眼奔跑到通道的正中央,飞起两脚,分别大力踹中两侧墙壁。

巨大的冲击力虽不至于让透明墙壁迸裂,但其剧烈震动却毁掉了隔音功能,发出了不小的动静,继而从视觉与听觉双方面同时瞬间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让无论是主人还是宠物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宠物,薅住对方的头发,将其的前额用力撞向了墙壁。

至此,他已经彻底吸引了墙壁外尚且处于“安全区”的所有人的注意,而“非安全区”内的这些宠物则因为意识到他的危险程度,开始在通道内逃窜。

他当然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就在第一只宠物顺着墙壁滑向地面的同时,他已经抓住企图逃跑的另一只,折断了他的一条腿。然后是第三只的胳膊……

就算偶尔出现的反击,或者宠物们联合起来的反抗,在闻哲专业的格斗方式面前,都只是徒劳地挣扎。

十四年前€€€€

曾经站在千禧年节点的人们,或许会担心“千年虫”和全球金融危机,却不会担心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部分”:在西方社会,或许会有亲友体贴的为有相关困扰的人预约一位没什么用的心理医生;在东方社会,这样的人则是亲朋好友在逢年过节时连提起来都会觉得丢脸的废人。

时间来到2003年愚人节,一位亚洲明星从大厦纵身跃下,当场死亡。

所有新闻头版头条瞬间就被该事件占满,并且在此后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同一天里,依旧会被人重复提起。

自此以后,“无形的恶魔”终于找到了通往物质界的“大门”,把“无形”具象化为一种“现象”。

其特点有二:其一,但凡新闻里出现颇具知名度的人的自杀报道,例如一线明星、名人,随后就会出现很多人自发或跟风的效仿,各地自杀率因此长时间持续飙升;其二,因为同类事件多半被含糊的报道为生活、学习、家庭不顺遂或者抑郁等心理疾病,对其真正的成因从不重视,也就没有相关专业人士进行深入调查及系统性研究,导致没有任何成系统的提前预防及应急措施。

随后,这种“现象”不止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随着网络社交平台的普及、全球化进程的加快等等,直接跃过了东西方文化差异的界限,逐渐成为一种全世界共通的“普遍现象”。

简直如同一种可怕传染病,开始向生活正常、也没有任何心理疾病的普通人群中扩散。

而此时大部分的人,却还不知道自己大脑中掌握着绝对决策权的潜意识,或者称为精神世界会突然变得不堪一击。

直到有人发现这一“现象”,并为了寻找其根源所在,又往前追溯了数千年的人类文明史,才发现从古希腊哲学思想与百家争鸣中的老庄思想同时在地球两端诞生伊始,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文明体系中人的精神世界,早藉由社会和群聚生活形成了这种极具有传染性质与标志性质的“现象”。

“它”大多时候是好的,充满正向意味,让人们可以相互帮助、表达爱意、携手战胜绝境。

可“它”偶尔也会发出可怖的信号,让人的精神世界在不必要的时候迅速趋同并毁灭。

这种糟糕的情况最终被命名为:自毁现象。

一位穿着深色简式西装三件套校服的中学生,正端正地坐在一间雪白房间的雪白座椅上。

他校服的皱着很少,显然经过熨烫。皮鞋锃亮,没有灰尘或划痕€€€€虽然大部分的学校依旧使用宽大的运动服做校服,但已经出现相当一部分学校普及了根据季节变化的西装式校服。只是这一类学校的服装等杂费也会比一般的学校要昂贵。

除了衣着之外,他还有着清爽的黑色短发。虽然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但五官已经能脱离东西方文化审美的差异,能被划归到任何人种所公认的漂亮范畴。

最特别的是他优秀的抗压能力,让他即便突然被从学校里带走,并被关在这种陌生又奇怪的房间里,他依旧不慌不乱。除了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天花板上布满的无影灯群,其他时间都盯着正对自己的那扇门扉,像是在期待什么人的到来。

他在对这间祛除了一切阴影、只留下一片白色的奇怪房间抱有深深疑惑的同时,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实质上的好奇,心下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色的门被打开,先后走进来两位成年男性。

€€€€像朵淡泊却高雅的兰花。

他们在审视完这名中学生的瞬间,同时在心底给予对方高得超出了他们自己预料的评价。

“你好。希望没有让你等待太久。”走在前面的男人开口问好。

没有任何口音的标准普通话。闻哲边思考边打量着对方笔挺的黑色西装三件套与黑发黑眼,判断其为典型的普通亚洲面孔。但对方的宽肩圆臂、肌肉突出的身形并不普通,就连平板电脑在他手里都像一张脆弱的A4纸,与白色的房间形成突出的反差。

特种兵€€€€闻哲心下给对方决定了一个代称。

特种兵边走边阅读档案,直到中学生面前站定才念出档案上的名字、年龄等资料。

“闻哲。今年13岁。各类统考第一。所有学科满分。连作文都是满分€€€€匪夷所思。从不参加奥数和任何文化科学类比赛。但会参加所有的体育运动队和相关比赛。我们没有找错人,对吗?”

闻哲对特种兵点头。

特种兵侧后方的是一位穿着粉色长裤和休闲衬衫扣子只扣了腹部两颗的怪人,其衣着品味恐怕只能用风骚来形容。他看起来像是前者的助理,或者特种兵的随身装饰品。助理大概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参与问询,在踏入房间后就依靠在门边。只是他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闻哲。

不过,就算助理不说话,他其实也比特种兵更容易引起闻哲的注意,因为助理是一位有着蜜色皮肤、黑色的短发和灰绿色眼睛的混血。

“最近一个月,你周围一共发生了8起自杀,未遂更是高达23起。”特种兵说,“从同学到老师,甚至包括你的父母。你就没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闻哲回答时没有看特种兵,而是盯着混血助理。因为后者的出现,他们俩看起来不像是警察了。

“可他们死前24小时内都跟你单独聊过天。”特种兵又问,“你能告诉我都跟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吗?”

闻哲沉默,终于把注意力放在特种兵身上。

“请回答我的提问。”特种兵说,“你应该不希望我动粗?”

“我的确跟他们聊过天。但我没有说过刺激他们的话,只是说了事实。”闻哲说。

“什么事实?”特种兵说,“请尽量复述你的原话。”

“我有一个同班同学,他的历史和政治的成绩都相当好,可代数和几何却经常不及格。但他的父母要求很严格,认为他只是淘气、只是偏科,他只好请我帮忙补习。”闻哲条理分明地说,“可无论我用什么方法教,他都无法在任何数学公式上集中注意力超过10分钟。我只好问他是不是讨厌数学?他说不讨厌,但他就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学习这两个学科。仿佛天生就排斥。”

“然后你又说了什么?”特种兵问。

第36章 传染-1(下)3更合1

“我建议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也就是他的缺点告诉他的父母,”闻哲说,“多跟他们聊天,逐渐获取他们的理解,就算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也可以减轻他自己的心理负担。”

“他同意了?”特种兵追问。

“没有。不对,也不能说没有。”闻哲说,“他先朝我大吼大叫,然后哭着说他其实已经试过跟父母沟通,但是他们有代沟。他们觉得他在耍小孩子脾气,纯粹的青春期逆反心理。最多敷衍他几句,从来不认真听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很正常,因为他跟父母的关系不对等,人面对比自己地位更高的其他人,会选择顺从。反之则会敷衍了事。只会倾听跟自己同等地位的同类,也就是朋友和恋人所说的话。他是未成年,是他们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跟他的父母拥有同等地位。

“他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我意思,问我有什么办法获得同等地位。我建议他去做父母每天都会为他做的事。至少坚持一周,之后再进行沟通,应该能得到改善。”

“做父母每天都会为他做的事?”特种兵无法理解,“什么事?”

“一些很普通的事情。”闻哲说。

“列如?”

“早晨比父母先床,为他们做好早饭;去叫他们起床,提醒他们该出门了,否则上班会迟到;送他们到公司门口,下午再去接他们下班,为他们准备晚饭;询问他们今天的工作如何,有没有被糟糕的项目和难缠的甲方折磨,配合他们的情绪;等大家都吃完饭,要收拾碟碗、打扫干净厨房和饭厅,再提醒父母时间不早了,让他们早点洗澡上床睡觉……”

闻哲说到途中,特种兵已经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讶。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种……”他寻找了措辞,“奇特的建议?”

“因为他是普通人,他的父母也是普通人。我们大家都是普通人,我们只能通过亲身体验对方生活的方式,才能理解对方的真实想法。”闻哲说,“成年人的优势是思想成熟,劣势是与成熟相伴的固化思维。未成年正好相反,很容易接受新想法,也很容易被诱骗和误导。所以,让未成年去理解成年人,远比让成年人理解未成年要容易。即便父母也经历过年轻时代,可每个时代的成长环境都有所差异。最后我还告诉他:‘父母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但你不必为此改变。沟通徒劳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沟通’。”

特种兵哑然地盯着面前的中学生,双肩不自觉微微下榻,脊背也是同样。

问询刚开始10分钟,他的背后已经开始冒汗,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疲态。

“说说你另一位同学,”他挑选了一个在他看来能让闻哲头疼的案例,“就是隔壁班跟你关系不错的女生。”

“她其实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但她的情况更为严重。因为她不止性格叛逆,成绩还很差。但她的运动神经不错,尤其擅长球类运动。她经常会加入我们男生的队伍,一起打练习赛。

“我觉得她适合去体校,她自己也想去。但她的父母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学习好,文静,乖巧,听话,多帮家里做家务,最好大学选幼师。而不是像只猴子一样,整天上蹿下跳。她在他们眼中就是缺乏家教、丢他们家脸面的女儿,动辄对她打骂。

“在我们这个年龄,很多问题其实根本不是学习问题。可所有的父母都会把问题归咎于学习成绩的好坏。因为我们的确还不知道如何对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负责。所以在成年人看来,我们唯一应该做的事就是学习。可学习很多时候不止是学习科学知识,还必须寻找自己的未来,让自己以后有独立思考和生活的能力。”

闻哲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特种兵都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自己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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