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哲迅速捕捉到声源,并亲眼目睹了一个人从出口跃出,笔直地坠向地面,发出让人胆寒的撞击声。接着又出现了第三个人,然后是第四、第五……四处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痛呼与呻吟,高空坠落后,全身的骨头和内脏都会粉碎,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那些散碎的残缺部件,活着比死亡更加痛苦。
很快就有将近一半的“玩家”,陆续从不同的出口摔落地面,简直就像有什么极其恐怖却未知的东西在追赶他们,让他们即便随身携带着致命枪械,也无法冷静判断眼下的情况,更无力还击。也像无以计数的下水道出口终于汇聚到了出海口的位置,不断地排放未经处理的污水,区别是这里排放的是人。
很快有人发现那些挂在外侧铁梯,开始效仿谢藤那样往下逃窜。可是梯子又锈又滑,他们却没有时间缓慢向下,有更多的人因此从空中跌落,而少量侥幸存活的人只能尽可能快的继续向下爬。
就在这时,追赶他们的源头,也是他们恐惧的源头终于现身。
LR站在其中一个出口,显眼的金发让人很难认错。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掉在地上的那些将死“猎物”的态度也是同样。简直就像那些用猎枪击中其中一只野雁,却任由另一只在尸体边徘徊直到饿死的残忍猎人。
大约过了1分钟,LR似乎欣赏够了猎物逃窜的模样,终于拿起了武器。
不是枪,而是复合弓。
一瞬间,藉由那柄复合弓,闻哲便对谢藤口中与LR的“相似性”产生了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实感。可是,为什么仅仅是一柄武器的就会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闻哲来不及思考出结论,就看见LR一箭洞穿了“一只猎物”的胸口,接着是下一只。而他的狗则在旁边,交替发出鼓掌与夸赞的声音。
盘旋在LR周围的数台无人摄影机,尽职的把画面一一收录,把这出由人声、狗吠与血腥混淆而成的、除去景色俨然就是欧洲贵族狩猎季的荒诞剧目,一点不漏的传上暗网,既满足了他们血腥的娱乐需求,又为他们赚取了大笔金钱。
€€€€叮铃。
短促的铃铛声让闻哲疑惑,却让谢藤警觉。他一把抓住闻哲的胳膊,后者也同时动作。
闻哲按着谢藤的脑袋,一起匍匐在地上,同时避开了从他们头顶上掠过的金属箭矢,接着又朝旁边推了谢藤一把,成功让他们俩躲过了LR的随后几箭。
趁着LR更换箭矢的时候,谢藤已经跃起,一把拽住闻哲,拖着他狂奔向森林。
铃铛声与看不清的黑影已经不知不觉紧咬在他们身后,几乎就在闻哲察觉的瞬间,已经朝着他们猛扑过来。
闻哲放弃了挎在胸前不方便近距离瞄准的短管冲锋枪,用自动手枪凭感觉朝着空中打出半匣子弹。
空中当即有血落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太浅了。”谢藤边说边爬起来,就像刚才闻哲帮他避开箭矢那样,伏倒向地面的同时大力把闻哲推离自己,然后很快翻身窜起,再度拽起闻哲,朝着另外一边大步狂奔。铃铛的声音与黑影先落到他们原先的立足点,很快跟着他们一起向更深也更便于隐蔽的树木后移动,逼得他们边逃边翻滚匍匐,才能勉强避过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闻哲途中又开了几枪,但是雨林里树叶太茂密,将亮未亮的天色也阻碍了视野,简直让他怀疑了自己的射击技术。
“只是擦伤阻止不了他们。”谢藤说。
“是大型猎犬?”闻哲难以置信,“而且还不止一只?”
“猎豹。”谢藤道。
闻哲立刻否定:“体型不对。”
“人形的。”谢藤说。
闻哲:“……”
“本来也是人,现在却跟猎豹差不多,是他很少会放出来用的一种宠物。他们只会遵循捕猎命令,攻击和移动的速度都很快,加上他们会用刀,的确很难对付。”谢藤说,“要不是他们脖子上戴着铃铛,根本不知道他们攻过来了。你如果不能一枪爆头,就省点子弹,等天亮以后,视野变好再说,或者……”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从头顶上的枝叶间落下的许多道铃铛声与随之而来的无数道黑影打断。
雨林无论内外都因为茂密的枝叶而不利于枪械和其他远程器械从远处阻击,与之相对的是特别适合埋伏与偷袭。闻哲当然不会疏忽大意到这种地步,他反射性的向旁边翻滚开,有惊无险地躲开了攻击,而他原来的所在位置上,已经有一把猎刀没入了地面。
重力加速度让偷袭者的武器深嵌在地面,一时无法拔出来,留在旁侧的谢藤却已经递出了手里的折刀,猛地刺向对方手肘、肩膀、膝盖、脚踝等一切能攻击的关节,从背面,从侧面,从所有防不胜防的刁钻角度,穿透对方骨骼最脆弱的连接处。
一个又一个,伴随着出刀次数的递增,无论是什么生物,无论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但凡遭受到这一连串的攻击,都不可能继续行动,只能栽倒在血泊中,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可是偷袭他们的“猎豹”当然不止在攻击闻哲,几乎就在谢藤解决自己这边的同时,闻哲已经换好弹夹。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以最小的手臂动作,在与自己肩膀平齐的高度,朝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各开一枪,紧随其后的是四件重物落地的声音,而他的每一发子弹都精准的从黑影大张的嘴巴穿过,击穿了他们身体最核心的中枢,成功保护了自己的性命。
藉由谢藤的话,闻哲轻而易举的猜测出了最有效的攻击方式:把自己作为诱饵,根据声音和对动物扑食与撕咬的攻击方式,在对方咬向自己毫无防备的咽喉的同时进行攻击。
他终于能够看清攻击他和谢藤的是什么。的确就像谢藤所说的那样,本来是人,并且全是非裔。乍一看就像黑豹,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们脖子上不但带着有铃铛的金属刺环,四肢也比普通人更加纤长,就像猴子或者狒狒,就连脊背也不自然弓起,手掌与脚掌同样布满厚茧,显然是从小就被这样训练,才会出现的骨骼变异痕迹。
谢藤甩掉了自己折刀上的血,转动手腕,重新阖上。
鲜血洗净了他故作出来的所有情绪,留下了一种古怪的矛盾。
“魏玛就像一个从中间腐烂的苹果。”谢藤突然开口道,“外表美得极具诱惑力,内部却被许多扭曲的食腐生物寄生。这座岛也是。”
他说到这里终于看向闻哲,后者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已经溅了血。
闻哲想帮谢藤擦掉脸上的血,但他只是想,并不打算付诸行动。
“从那个高度摔下来,必须接受急救。”谢藤的声音很快再度撞进闻哲的耳朵里,仿佛延迟了很久才从糟糕服务器里传递过来的聊天对话,“可医治与否,连伦理都没兴趣管,还需要那条狗的发话。相信我。那条狗不是语言能沟通的类型。这些猎豹更不是。”
他毫不停顿地说完了想说的话,却完全不期待闻哲对自己的言行做出评价,就在闻哲的注视下,沿着树干攀爬而上。等他抵达一定高度后,又寻找到适合的角度,当即取下他背上的复合弓,在这个距离和糟糕的视角下,朝着LR那边放出一箭,并成功蹭掉了对方的一撮金发,发出雀跃的“耶”声。
LR没有说话,但那条狗€€€€属于少年的声音,已经咆哮着喊出了谢藤的名字。
百米的距离并不算远,足够那道声音撕碎小岛清晨的静寂,清楚地传入闻哲的耳中。
这一次,他终于分辨出那个并不复杂的音节。
€€€€"修”。
“我不喜欢生气,也不喜欢被偷袭。”谢藤无视了对方的愤怒,很快顺着树干滑下来,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对闻哲说。
闻哲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对方。如同在对他的言行做出无声的品评。
“怎么?”谢藤回视对方,突然问:“忽然发现我很迷人?”
闻哲点了点头,同意的理由却跟谢藤所说的话毫不相干。他只是忽然弄清楚了谢藤为何这么难懂的理由:他的言行跟心理完全脱节。
“别这样,”谢藤仿佛被闻哲附和的态度吓到了,“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我不是正义使者,也没打算拯救谁,更不觉得你刚才的判断不近人情。”闻哲再开口时已经完美地隐藏了可能展露出的任何情绪,一针见血地粉碎了谢藤的辩解。
“还有吗?”他问。
“有什么?”谢藤反问。
“‘猎豹’之类的东西。”
“有……”
谢藤没来得及详细解释,就被闻哲打断。
“我忽然发现还有其他方法可以直接取胜。”
“什么?”谢藤一头雾水地看着对方。
“我打算合理利用一下我们这边的优势。”闻哲边说走向谢藤,把身上的大部分枪械卸了下来,只留下了方便携带的手枪与弹夹以及显眼的榴弹枪。LR当然不会在狩猎游戏的武器库准备手雷,否则就会失去捕猎的乐趣,榴弹枪却是最接近手雷的东西。
谢藤隐约意识到对方对方想做什么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闻哲亲手帮谢藤擦掉了脸上溅的血,“我必须暂时跟你分开一会儿。”
他说到途中就露出了些许难色:“可我承诺过医生要保护你……”
“没事。”谢藤打断对方,不无得意道,“医生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是瞎操心。你刚才也看见了,我完全有能力自保。”
“的确。”闻哲说完没有再耽误时间,当即转身朝着刚才来的方向疾奔而去,只留给谢藤一道挥手的背影。
爆炸声很快传进谢藤的耳朵,接着是冲天的火光与呛人的味道。
谢藤重新攀上树干,看见闻哲用榴弹枪炸毁了所有的铁梯,等待碎片掉落时,与火焰一起被裹挟其中,很快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岛外€€€€
第48章 传染-7(中)2更合1
一艘比游轮还要巨大的船,停泊在小岛的自卫火力网覆盖范围之外。
它由一艘淘汰下来的捕鲸船改装而成:甲板一侧有两个直升机停机坪;另一侧是几条赛车用的赛道,当然也能兼职给模型战斗机起降;中间有控制塔,外表做得很花哨,简直就像一棵光辉璀璨的圣诞树,用来掩藏住几门船炮、小范围防空武器以及电子雷达;船舱内则是包括医务舱、手术室等的各种功能区,甚至包括几个鱼雷发射口。
这俨然就是一艘简化版的军舰。
“医生,我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飞。”意裔助理依旧充满热情,他挥舞着双臂冲进控制室,明明有随身无线电,他却偏要亲自跑来跑去,用他“滚落的小石子”似的英语对医生当面说,“不过他们有反导弹系统,武装快艇的速度有限,我们的驾驶舱距离也一样,根本打不了那个岛。只能打从岛上飞出来的东西。”
斯拉夫医生的英语本来就不好,遇到这个口音如此严重的意裔,简直苦不堪言。
幸好HR助理就在旁边,她刚好擅长多门语言,立即成为二人沟通的桥梁。
“本来就不需要打岛,你那几颗小导弹也轰不了什么大目标。”医生不耐烦地对意裔说,“按照那个大恶魔的计划,只需要盯住从岛里跑出来的东西,不管是水上漂的还是空中飞的,除了他的直升机,其他都给我通通轰下来。”
意裔无奈道:“可是,修没有带直升机进去……”
“他不会去抢一架吗?”医生更不耐烦了,他朝对方挥挥手,“赶紧去盯着你的队伍,一只苍蝇都别给我放跑!”
意裔装模作样地敬了个谈不上规范的军礼,就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接下来是鱼雷、防空以及其他的各个负责人,陆续通过当面或者无线电的方式,联络了医生做最后的确认。
这个团队的人毫无疑问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有足够的实力,问题是他们那些五彩缤纷的性格,简直能把医生弄得神经衰弱。
“我还是不擅长跟修的这群助理相处。”他忍不住对HR助理抱怨,“我觉得这种事就不应该让那些小孩子参与。”
“我不正是为了这种情况才来的吗?”HR助理的语气依旧温柔,气质也十分端庄有礼。
“你这样的孕妇也不应该搅合进来。”医生毫不留情地驳斥。
“为什么?”HR助理外罩着一件长衫尽然是为了遮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不解道,“我又不害怕交火,不止不会妨碍你指挥行动,还能帮你当翻译。”
“但是万一出现危险,照顾起来就很麻烦了。”医生打断道,“而且,你还算比较正常的那一类,有些人我都不知道修为什么要跟他们做朋友,而不是敌人。尤其是岛上那些杂碎。”
“因为这样才能让他们坐到我们的船上来。”HR助理说,“同舟共济的关系是很稳固,也很有效的人际关系,比敌对能发挥更多的……”
“别解释了,我反正理解不了,我就是厌恶那些垃圾。”医生打断对方,“你让那个装模作样的盎撒人去通知那些市侩的金蛋鹅们准备好。我可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你说金融助理?”HR助理问。
“对,”医生说,“让所有的金融助理准备好,等消息来了就清仓套现,熔断之后再收购。”
“这么莽撞只怕不太好……”HR犹疑。
旁边一位因为忙碌而无暇插嘴的粉色短发女孩,这时候“吧唧吧唧”地嚼了几下口香糖,才用俄语插嘴:“如果谁想救市,我会送他们上新闻。就用黑幕交易做醒目的大标题,让监管机构掐住他们的脖子,再让市场帮他们下地狱。”
“对!”医生把女孩的背拍得啪啪作响,大笑道,“让他们通通下地狱!什么都别给他们留下!”
“你们两个啊……”HR助理对这两个仇富的家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粉色短发的女孩也没能开心多久,就被医生按住了脑袋,逼问道:“暗网那边搞定了吗?”
“有点难搞,”女孩说话同时手指飞快地在面前好几台电脑上来回,“我的联盟少说也有上万人了,但是对面的肉机却遍布全球。要顺着搞完,实在太花时间了。就算我能趁着直播的时候放鱼钩让他们来咬,问题是只能钓到那些愿意露面的。而那些匿名打赏的,或者只看不投更从来不发言的人€€€€他们一般都有点问题,也会谨慎的不出面咬勾。那些滑头的家伙藏得太好了,需要不少时间才能查出他们全部的老底……”
“那就别查了,”女孩没抱怨完就被医生打断,“直接把他们的定位和‘面包屑’一起发给国际刑警,让那些时间充裕的公职人员去追查犯罪证据。”
跟外行人脑袋里的两名黑客、用两台电脑、隔着网线、用一串在屏幕上闪动代码相互攻击不同,真正的黑客攻防要么是用无以计数的木马陷阱等待敌方入套,要么是用肉机和算率猛咬对方的防火墙,直到承担双份算率的对方宕机,这样才能找到机会植入后门。
当然另一种办法就是投下“面包屑”€€€€尚未证明真假的证据,让第三方成为他们的助力。
“你好坏喔!”女孩为医生的建议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