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就跟车后座里一模一样了。闻哲想。可他竟然不愿意自己能如此轻易的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因为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此前关于谢藤的那些毫无头绪的部分的真相。
因为,他正亲眼目睹问题的原始成因。
“起来,乖孩子。”
LR接着就下达了新的命令。
“对,很好。现在开始脱掉你的衣服,对。全部。”
€€€€他并非动不动就喜欢脱衣服,也不是不知羞耻的暴露狂,而是他以前所处的环境并不需要他穿衣服。
第97章 破碎-8(III)
“怎么样?”LR凑近赤身裸体的谢藤,后者做出同样的本能反应,凑上去疯狂索吻。
LR放任对方亲吻自己,而后同样用温柔地抚摸制止,接着问道:“不穿衣服是不是要舒服得多?”
谢藤机械地颔首,表情也的确比刚才要惬意许多。
€€€€他会把暖气开得很高,通常超过30℃。这是普通人会热得睡不着的温度,对他来说却刚好可以入眠,而靠近赤道的热带岛屿恰好常年都处于这个温度。
“你的身体还是那么美。”LR绕着谢藤来回走,视线和手指一起放在后者身上,流连不去。
但既不缠绵,也没有情欲。犹如在欣赏一件精美的雕塑作品,也像是谢藤在“第一晚”结束后看待闻哲的态度。
€€€€只有在相同环境下长大的人,才能在言行举止间如此相似。
恰如兄弟或父母亲眷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举手投足。
€€€€他们肯定是一起长大的。
因为这种相似度不是短时间能效仿得出的,是一种就算否认也会根植于骨髓的东西。
谢藤亲口给他母亲留下的许诺,以及计划为父亲复仇的决心和准备,被同时置于天枰一端时,竟然如此轻易举就被沉重的过去击溃。
闻哲推翻了原本即将成形的结论,在一片混乱的脑海中捕捉到新的结论:谢藤原本就不是那些“主人”的一份子。他经历过宠物们所面对过的一切,却还能继续保有理智、礼貌、友好等待人亲善的处事方式,甚至逐渐站到了支配者位置。
一个极端特殊的例子。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恰如闻哲此前在透明的通道里玩过的能让“宠物”改变立场的游戏。
只是他所用的是胁迫与暴力,谢藤用的是什么?一个还懵懂的孩童或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能用的手段极其有限,而他又为什么会在这座岛上长大?是他的父母、医生等都没有保护好他?
闻哲想不明白与LR在相同环境中被塑造出同样言行举止的谢藤对待事物的方式为什么迈向了完全不同的两极:一个癫狂得没有任何存在能束缚,只要没有适时找到宣泄的途径,不能以折磨或毁掉别人为乐,他的疯狂就会成倍递增,甚至能毁掉周遭的一切;另一个虽然被怪诞的承诺束缚,却变得极尽包容。仿佛容纳了所有的癫狂,却将之以相对平和的方式呈现出来。
能将两个截然相反却又如此相似的人捆绑在一起,使之成为共轭体的又能是什么关系?
无以计数的疑问索绕在闻哲脑中,LR的视线则经过谢藤的胸口继续往下,很快看到了让他吃惊的部分,随即将目光落到闻哲手指的装饰戒上。
“修,”LR伸出手,意味深长地抚摸谢藤的脸,“我是否应该称赞:不愧是你选的宠物吗?”
他的声音打断了闻哲毫无头绪的思考。
闻哲从谢藤身上移开视线,转而看向LR。
短暂却安静的彼此对视。
LR问:“你是什么?”
他问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什么”。
跟谢藤类似的问法让闻哲愈发沉默。
“修从不放松警惕,也不会被彻底驯服。”LR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接近他的?”
闻哲依旧沉默,但他抓住了对方词句里的重点。既然谢藤不会被彻底驯服,那眼下的情况恐怕就跟游艇上那次相距甚远,只是一种藉由颈环作为触发点的催眠。而催眠本身无论程度的深浅,都远比一般人想象得要脆弱,完全不存在彻底催眠一说,尤其受“被催眠者的意志力”和“对催眠者的信任度”影响。以谢藤对LR的排斥程度来看,这种情况肯定不会维持太久。
“不想回答是吗?”LR问。
“如果你想通过恐吓来让我说话,那我现在可以配合地发抖或者尖叫。”闻哲终于出声,“至于其他,就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LR:“……”
难怪那些老头会突然意动,也不愧是那些老头,居然能隔着屏幕意识到这只宠物的特殊价值,亦或说是完美掩藏的另外一面。
可究竟是什么能让修和那些老头都如此垂涎?
“人的言行并不能总是一致。我相信你的身体很快就能告诉我实话了。”
LR说完就从闻哲脸上收回视线,伸出手指勾住谢藤颈环上的环扣。
“来,乖孩子,跟着我。我们去另一个地方。你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对了,别忘了带上修的宠物,不然他可是会寂寞的。我也会。”
在意裔的“模型飞机小队”已经顺利出发,他则尖叫着“鱼雷”和“临死前想吃一盘妈妈做的番茄意大利面”,粉发女孩慌张地用防水布裹住自己的电脑,HR助理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医生诚心地从额头到胸口比划出了祈祷手势为其默哀过后,那艘他们乘坐的巨大船只已经被鱼雷洞穿。
巨大的爆炸声过后,大量的海水从破口处涌入,船身两端很快承受不住重量,由中间轰然断开。
“都别盯着看了!”
医生坐在橡皮救生艇船头,抬手顺序给了周围发愣的笨蛋们脑袋上来了几下,直到HR助理这位孕妇面前才急忙住手,改用话语说“帮我翻译”。
“都拿起桨!已经有战斗分队先行开路,小岛就在那边!”
医生大声下令。
“开始划!都给我划!用力地划!把你们所有的生命都用来划船,不然我们就会被卷入漩涡,沉入海底,沦为美餐€€€€划!现在!快!”
他们来到一间高顶房间,放眼望去相当空旷,仿佛没有陈设。四处都是壁灯,顶灯尤为明亮,灯罩侧面是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LR那些荷枪实弹的安保留在门前组成人墙,杜绝任何人的窜逃,却没有跟他们一起继续往里面走。
是个脱身的好时机。闻哲想。
“你一定非常好奇我跟修究竟是什么关系。”
LR的话暂时打消了闻哲的念头。
“想知道的话,就乖乖留下来,继续陪我玩。”
第98章 破碎-8(IV)
LR说完就带着谢藤率先向里面走去,闻哲只好主动跟上,女佣兵头子走在最后。
他们穿过偌大的房间,闻哲则借机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房间的其中两面墙是落满了灰尘的空置书架,搭在书架之间的滑轮木梯随处可见。剩下一端是搭配着悬挂投影仪的平整素白墙面,另一端则有巨大的莱茵蓝色丝绸帘,遮盖住后面的其他陈设,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为了满足特殊癖好的恶心地方,更像是一座私人图书馆。
至少曾经是。
闻哲记得谢藤提到他父亲喜欢看纸质书,或许这座图书馆与他有关,也可能无关,他不确定谢藤对自己说了所有的实话,譬如这种状况就是对方故意隐瞒的结果,女佣兵头子也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观察,就固定住他的肩膀,逼他转向莱茵蓝丝绸帘的方向。
他们一行陆续钻入丝绸帘中,沿着帘与帘之间的缝隙穿过一道又一道在视觉上看起来相差无几的帘子,如同进入展厅之间那些一模一样的走廊,轻易就陷入了感官的迷宫。
这种饱和度很高的颜色的杀伤力,比迷宫式建筑构造本身更加可怕,长时间盯着就像直视太阳。
闻哲途中就垂下视线,谨慎地盯着地面,仔细观察地面的斜面,再三确定没有看到任何坡度或地板截断后的痕迹后,他才敢肯定他们还在“私人图书馆”里。
莱茵蓝像布满河畔的花朵,随风荡漾出绵延的波浪,根本看不到尽头。
直到李斯特的旦丁再度响起,他们终于停在莱茵蓝分割出的其中一块区域里。
从这里开始,地板出现了同色系的地毯。
闻哲赤脚踏过后才意识到,那并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带着硬度的粗织羊毛毡。
“新的游戏开始了。”LR边说边放开了谢藤脖子,“过去吧,乖孩子。”
女佣兵头子同样松开了对闻哲的钳制,把他推向谢藤的所在位置。
“新游戏的规则是……?”闻哲边问边走到谢藤面前,审视着他。后者却没有与他对视,依旧茫然地盯着不知名方向。
“很简单的等额交换。”LR说,“你配合修一起玩。专心的玩。与之相应的是,你可以向我提问,而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至于是否说了实话,就要靠闻哲自己来判断了。
“注意,”LR补充,“玩耍才是主要事项,提问则是次要的部分。尤其是你提问的时候,必须保持礼貌。”
诡异又细致的要求。闻哲想。
“可以。”他说。
“那么,乖孩子,去脱掉他的衣服。”
LR随即对谢藤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用最粗暴的方式脱。全部。到一丝不挂为止。”
反正闻哲身上只剩下穿了等于没穿的特殊材质三件套,干脆站着不动,任由谢藤用粗鲁的方式,把这种昂贵的衣料沿着剪裁边角或接合处撕开。
大小不一的布片很快顺着闻哲手臂、肩膀、躯干、腰臀及双腿滑下,如同白色的花瓣散落在他脚边的莱茵蓝上。
明亮的灯光滑过面对面站立着的二人,一个偏白另一个偏蜜色的皮肤,在肌理的弧度与棱角间留下高光与阴影,勾勒出两具属于年轻躯体的美。
大自然的罕有造物,蛊惑着LR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的司汤达综合征让他不自觉的大步踏过莱茵蓝地面,靠近他们,碰触他们。
如同在膜拜大卫雕像。
“请阁下告诉我,”闻哲谨慎地选择了最礼貌的用词,“他跟您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么简单都猜不到吗?”LR的手分别停在谢藤和闻哲腹部新鲜的、由他留下的淤青上来回抚摸。
的确是回答了,闻哲想,只是“会回答”并不一定等于“会说出答案”。
但只要游戏没结束,他就能继续问下去。
“他是否是阁下的宠物?”闻哲平静地忽略了LR的手,继续礼貌地提问。
“你很聪明。”LR终于放下了手,退后几步,绕到闻哲背后,开始审视他的背。
闻哲知道对方在看自己背上那些尚未褪去的瘀痕,犹如欣赏另一种艺术品。
他正准备换一种方式来重复刚才的问题,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了LR的回答。
“他是我最喜欢的狗。”
LR的回答没有出乎闻哲的预料,但他依旧配合的沉默了,同时他注意到谢藤张了张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眼睛也没有聚焦,但他的确在没有LR命令的情况下动作了。
LR正专注于闻哲的后背,显然没有察觉。女佣兵头子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拆穿。闻哲借机彻底弄明白了她的立场:除非LR的生命受到威胁,否则她都会保持中立。但这还不够。她必须彻底倒向自己这方,他才能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