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第111章

“我所有的资金都会自动进入封闭基金,进行长达三年的自动封闭期。如果在这三年间,我依旧没有用生物识别核验解除封闭命令,它就会在到期时自动解封,并捐赠给由多方监管的非NGO慈善机构。”

“如果你出现意外情况,没能及时解除封闭,你的资产就凭空蒸发了?”闻哲问,“你的人岂不是一分钱都拿不到?”

“不会,”谢藤说,“我另外准备了一笔钱,也给他们每个人都有准备了遗产律师。如果我出意外,他们会一次性拿到一笔钱。数额不大,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或者能拿到我托管给他们资金的一定百分比分成,其他部分也会自动封闭。这样他们至少有钱可以养老,或者去其他人手下工作。但是跟我活着的时候相比,他们每年的薪水都是这个数的几倍,自然相对于死亡,我活着才能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收益。”

闻哲点头:谁都会权衡利弊,就算谢藤是个好雇主,可一旦涉及到金钱,就很容易出问题,这种分配方式至少从根源上杜绝了所有人背叛的可能。毕竟就算有其他人愿意出更多的钱来收买他们,慷慨和金额大小反而不太重要,长期、高薪又稳定的雇主才更有优势。

“HR助理代替生活助理接手了一些无关安全的琐事,医生和安全助理接手了其他部分。”

谢藤说到这里点开了平板里其中一组文件夹。

看日期是一个半月以前。

开始闻哲找不到除了日期之外的文件夹命名规律,后来发现每个文件夹的结尾都是字母“T”€€€€“屠”,这才意识到那是跟谢藤的人有关的编号。

“她那时候因为孕产和哺乳胖了不少,并不是现在这样。是最近才暴瘦下来的。”

那天,只是一次普通的超市采购。

“她推着婴儿车,周围有两个保镖和一位女助理跟着。其中一个扮作她的丈夫,另一个是妹妹,还有一个扮作同行的朋友。他们穿的都是便服,看起来并不像保镖或重要人物,他们购买的也只是一些日常用品。”

谢藤说着调出了超市的监控录像。

不够清晰,但足够找到问题出在哪里。

生活助理想去洗手间,把婴儿和车留给其中一位保镖加上女助理照顾,扮作丈夫的保镖跟到了公共洗手间门口;“丈夫”听见一阵响动,警惕地看过去,发现那边有一个粗心的码货员不小心弄垮了商品展示堆;一辆堆高的运货推车,恰好挡住了最靠近婴儿车的监控镜头视角;站在婴儿车一侧的女助理面前有个小孩跌倒了,她上前去扶起了他,并跟小孩随后赶到的父母闲聊了几句;站在婴儿车另一侧的另一名保镖的正前方的走道里,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高声吵架,他难免看了两眼……

所有的事情虽然是一起发生的,但如非事后去核查,肯定不会发现这种巧合。

因为从运货推车遮挡住监控,到他们四个人被转移走注意力,前后总共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他们采购了很多东西,婴儿车下塞满了新买的尿布,就不小心把孩子喜欢的玩具忘在车上了。”谢藤说,“她转身回去拿,她的助理和一名保镖则陪她一起过去。”

谢藤和医生一行接手了婴儿车与婴儿。

“我逗了逗他。脸很软。他冲我招手。圆乎乎的手,握成拳头。”

谢藤指的是婴儿。

“他握着拳头一直冲我摇晃,还冲我笑。我发现他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于是,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小拳头,想看看婴儿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大意了。”

谁能想到一个婴儿会有威胁?

“我以为只是一个小玩具,就好奇到底是什么。直到我把它拔出来,才发现是个U盘。”

他一瞬大意,代价是医生的腿和周围人的命。

“事后查监控和残骸,才发现C4不在下面那堆新买的尿布里,而是被粘在了孩子的襁褓下。就算抱起那孩子,也不会引爆。”

他们只有五秒的反应时间。

“只有动了他手里的U盘。因为那里面有附加电磁信号装置,只要远离婴儿车超过一定距离,就自动触发。”

他们只保住了谢藤一个人。

“怀胎十月,刚出生百天,还没来得及认识这个世界,就尸骨无存了。”

闻哲听得浑身发冷,谢藤的声音却比闻哲想象得要平静得多,不注意听的话,几乎听不出他轻而短的换气声。

并不痛苦,而是恐慌。

闻哲很快就知道了谢藤恐慌的理由。

“我记得我醒过来后,她抬起头来看向的我瞬间。”

连日的恸哭与愤怒,让她双眼布满血丝,红得骇人。

“她对我说:‘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好,我帮你’。”谢藤说,“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他决定帮她报仇,同时也是在完成他自己的心愿。

“因为自从妈妈出事起,我就想这么做了。”

医生原本还想按部就班的、根据原定计划迈向他们的共同的目标,因而始终反对他为复仇扰乱计划,劝说他必须冷静。

“但他失去了腿,不可能再向之前一样继续劝我冷静。到他的妻子死的消息传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虽然是前妻,但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并不是因为不相爱才分开,而是因为不适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谢藤说到这里不再短促的呼吸,而是恢复了平常的节奏。控制情绪的速度显然比之前还要出色。

“我还在世界岛上昏迷不醒的时候,目标已经变成了我的亲人,还牵连了生活助理的父母。”

随后就是他周围的所有人,包括关键领域里重要的“合伙人们”,都陆续遭遇了不测。

“我第一次觉得死亡是如此的简洁高效,”谢藤说,“远比我花费那么长时间布局效率要高。”

“仇恨”二字说起来简单,实际却能轻而易举地左右人们的理智,让人彻底落入敌人精心编织的陷阱。

“那伦理和丧礼又是怎么回事?”闻哲问,“他出卖了你,还是说他就是其中的一员?所以你才解决掉他?那……”

不,不对,伦理的车祸视频跟谢藤母亲存在同一个文件夹里,按照时间分类的规律,应该是同时间发生的,那么……

“我不想说了。”谢藤重新圈紧闻哲的腰,贴着对方的耳郭,“我又想抱你了。”

“……你的性瘾比以前重了。”闻哲短暂哑然,而后了然,“因为对其他感觉更加迟钝了,反而加重了对本能的渴求。”

就像盲人的听觉、嗅觉和触觉都比正常人出色。

“继续下去你的身体肯定会先吃不消,”闻哲说,“医生没警告过你……?”

“你真讨厌。”谢藤发出含糊的声音,并不在乎被对方揭穿,不满道,“我都告诉你那么多的事了,你却不愿意给我点奖励?”

闻哲哑然地看着突然变成“撒娇的小女孩”的谢藤,明白他又逃避了。

“可以。”他无奈地任由对方把自己推倒在枕头上,问:“你要什么?上床除外。”

“那你抱抱我好不好?”谢藤说,“就是刚才那种用力的,能让我感觉到疼痛的拥抱。”

他逃避了名为“死亡”的现实,却牢牢抓住名为“闻哲”的现实,问的同时已经缠住了对方的腰,脑袋则在对方的胸腹来回蹭。

“痒。”闻哲一只手还抓着平板,只能用另一只手薅住对方的后颈。

“或者,”谢藤没有放弃,“让我靠着你的肩膀,由你来哄我睡觉做奖励。怎么样?”

“那么,”闻哲冲对方扬起手里的平板,“这个该怎么办?”

“具体跟我说的差不了太多,你想看的话就看吧。”谢藤不在乎道,“反正我不锁定就不会自动锁定。你可以随便操作。我就免了。”

“因为你已经看过很多遍了?”闻哲问。

“大概吧。”谢藤含糊地说完就调整好姿势,闭上了眼睛。

闻哲只好一只手举着平板,另一只手不时抚摸谢藤的脑袋,至少让他别老拱来拱去。

直到对方彻底安静下来,闻哲才开始查阅平板里的资料和视频,间或他会斜一眼谢藤不安分的睡颜和同样不安分的手。

他在脑海里为此前五个月的空白构建出一条完整的时间表的同时想起了一个被彼此都忽略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没问他是否能回到过去,又是否能改变过去?

第161章 消弭-1(上)

伦理最先因为车祸死亡;随后就是飞机失事带走了谢藤的母亲;他的外祖母因此精神分裂症突然加重;生活助理请假回去照顾;得知意裔失踪的第二天谢藤就遭遇爆炸袭击……而后是其他人。

最后出事的是谢藤的祖父母。他们在用私人游艇出海的途中失踪,没有坐标,没有求救,没有索要赎金,只是单纯且彻底的、连人带船一起失踪了。

随着闻哲开始查阅平板里保存的调查资料,就被接踵而至的疑惑淹没,无暇继续思考其他。

他从视频入手,结合调查报告,互相对比后,再逐份逐帧分析,复又看了一遍。许多甚至要重看两三遍才能摒除那些血腥的画面,专注于时间线和关联逻辑分析。尤其在没有吊坠的前提下涉及到英、希、中以外的语言也是一个必须克服的瓶颈。

幸好报告是中文的,否则他肯定会把假装睡着的“小女孩”揪起来做翻译。

死亡方式涉及意外、失踪、人祸、处决等类别,堪称百科全书级别;

涉事人囊括所有种族、发色、长相、武器、等等,简直毫无规律可循;

有些嫌疑人已经被捕,口供里却没有半个词提及谢藤,就连彼此之间的人际关系,也是毫不相干;

很多被牵连进来的人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谢藤本人,既不知道老板的长相,老板也不知道他们的长相,日常完全通过包括慈善机构在内的第三方进行间接沟通,是典型的“双盲”结构;

反观谢藤,即便解决掉了剩下的那两个老头,在他“一家独大”的前提下依旧没有丝毫张扬,继续小心地不留破绽的披着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的伪装,他手下的人自然也维持“为了金钱必须替老板收拾烂摊子的倒霉鬼”形象,便于那两个老头的子孙们和以往没能跻身顶层的军工巨头的人,继续为“刚上桌的肥肉”争抢不休……

没有人会把一个成天沉溺于聚会的富三代当做幕后的始作俑者。

谢藤不应该,也不可能被针对。

可事实正好相反。

随着无以计数的报告、资料、背景、调查及其他相关从闻哲眼前滑过,他的脑海中也逐渐构建出一张谢藤惯用的覆盖面极广的无形织网。

被如此调查的前提下,连“闻哲的父母”都彻底暴露了“真伪”,按道理无论是什么敌人都应该露出破绽,可实际上这张大网却没能黏住任何有用的“昆虫”。

唯一的联系就是谢藤。

只有谢藤。

当然最先被闻哲排除的就是“来自未来的人”。

因为想要从“未来回到过去”最基础的必须条件就是:造物主级的精神阈值。而“原始文明”因为很少能有人能达到这个条件,或一旦达到就是一场“现象级灾难”,因而始终处于所有“高维文明”的保护和监管之中。

尤其是长惟所负责的“广域监管”,不止没有谁能在精神层面达到造物主级前后逃过,也不可能从物理层面逃过。

唯一的例外是:被监管者的精神阈值比长惟高。

可就像闻哲和长惟相差一个位数的精神阈值那样,长惟也跟第三名有着五个位数的差异。

这种几何量级的差距,让闻哲成为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逃过长惟监管的人。

其实在几年前,就连闻哲也不能逃过。因为精神阈值不止跟各人自身的精神世界是否稳定有关,还跟他们“重建”过的人有关。而无论人们的身体如何毫无破绽,精神都拥有不可治愈的伤口或软肋,接近谁、调查谁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必须帮所有“被调查对象”保持“长期稳定的精神状态”,才能保证自己的精神阈值持续上涨。

直至闻哲第五次看完所有的资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小时。

饥饿、口渴和困倦等本能已经在他身体里积累到所能负荷的临界点,哈欠接二连三出现,就连视线都逐渐模糊起来。

闻哲被迫放下平板,一只手轻抚着又在自己肩窝里无意识地来回轻蹭的谢藤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掐了掐自己的鼻梁,疲惫地闭上双眼。

他暂时放空了所有的思绪,不再试图捕捉“幕后黑手”的线索,反而把注意力放到谢藤身上。

距离闻哲回来已经过去了至少14天,谢藤成为“造物主”自然也同样至少过去了14天。

可谢藤的“上吊自杀”在经过大量媒体和社交媒体传播后,依旧没有造成大范围的“传染”,他也没有成为“真正的传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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